夏想能夠知道李曉敏的背景,也是付先先無意中透露的。起因是有一次通話,夏想開玩笑一樣說到副市長之中有一人名叫李曉敏,不知道的還以是女的,其實是一個大男人。付先先就誇張地驚叫一聲,說是她聽付先鋒說過李曉敏,又說李曉敏在由科級到副處,從正處到副廳,都是付家出面推動……
有一個付先先,付家的許多秘密在夏想眼中就不是秘密了,付先鋒知道的話,估計會鬱悶之極。
「夏市長,市政府每年的維修費用高得驚人,我覺得其中肯定有貓膩,有必要嚴格控制一下,而且每年都是張尤承攬工程,難免會讓人產生權錢交易的想法。」
官場之上,一般來說輕易不斷人財路,李曉敏指名道姓提出張尤,顯然,他對張尤的不滿,已經到了不能容忍的程度。還有一點也讓夏想納悶,行政處歸包大光對口,但包大光又是對應李曉敏的副秘書長,如果深究的話,連他也要承擔一部分的責任,李曉敏又有什麼打算?
夏想一是吃驚李曉敏直接提到了市政府維修上的貓膩,二是不解李曉敏的真正用意。如果他不是付家人,他會認為他是前來靠攏,但因為是付家人的緣故,就不由夏想不多了猜測。
「具體情況我還真不太了解……」夏想打了個馬虎眼,如果不是雷一大酒後吐真言,他確實不知道內情,「曉敏你詳細說一說。」
李曉敏不認為夏想說的是假話,夏市長才來一周左右,怎麼可能了解天澤市委大院在陳腐、老舊的氣息之下,有著盤根錯節的關係網?
雖然他對比他還小上幾歲的夏想以親切的口氣叫他曉敏有點不太適應,但也確實符合上級稱呼下級的語氣,他總不能讓夏市長也尊稱他一聲李市長。其實他也清楚,夏市長叫他曉敏反而是親切的叫法,叫他李市長反而就疏遠了。
「市政府雖然設施陳舊老化了,不過大部分還能正常使用,但每年從行政處申報的維修資金高達400多萬元,錢花了不少,該壞的還是壞,不該壞的年年報修,也不見維修哪裡了,只見花錢,年年如此。而且還存在著嚴重的人員臃腫的現象,不上班拿工資的領導幹部的子弟比比皆是,每年額外支出少說又有200萬元。都是人民的血汗錢,都白白扔掉了,讓人痛心疾首。」李曉敏憤憤不平,「我多次向毛市長反映情況,毛市長總是哼哼哈哈地敷衍過去,說是要削減開支,年年說,卻年年增加。最可笑的是整個市委大院就一部電梯,還專門安排一個人負責管理電梯,她每天都幹什麼事兒?就是早上7點上班,拿鑰匙擰一把,打開電梯。晚上11點再上班,再擰一下,關上電梯。一天的工作時間連一分鐘都不到,就要拿1500塊!」
夏想見李曉敏慷慨激昂,一臉憤懣,就一臉不動聲色的表情。不是說市政府之中的邊角料的事情他一點也不了解,也多少知道一些內情。也不是說他對此都無動於衷,只是他是市長,不可能就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親自指示。更不是說他對李曉敏的激憤不以為然,他初來天澤市,又是至關重要的市長位置,要防止被有心人利用,成為別人撬動利益的支點,他需要謹慎處事,小心觀察,然後再下決斷。
「電梯工人,是誰家的親戚?」
本來夏想一臉的平靜讓李曉敏不免失望,認為夏想已經被官場磨練成了一個見怪不怪的官僚了,眼中只見大事,對小蛀蟲一類的邊角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懶得追究,不料夏市長一開口就問到了事情的本質所在,就讓李曉敏喜出望外,立刻對夏想另眼看待。
領導就是領導,看問題的角度很准,也很刁,一眼就發現了支點。
「她姓馬,都叫她馬大姐,是包大光的小姨子。」
「包大光……今年五十幾了?」夏想沒接話,忽然問到了別的方面。
「58了,馬上就退了。」李曉敏眼睛一亮,夏市長厲害,別看年輕,句句話都問到了點子上。
「李清貧好象才40出對?」
「對,42歲。」李曉敏目不轉睛地觀察夏想的表情,想看出夏想的情緒波動,可惜他失望了,夏市長自始至終臉上就如一潭池水,水波不興,平整如鏡。
「曉敏,這個情況你發現多久了?」夏想又問。
「有一年多了。」話一出口,李曉敏就知道被夏想套出話了,忙解釋,「我確實是包大光的主管副市長,但包大光有事情要麼直接向安市長彙報,要麼就向陳書記彙報,我也沒有辦法……」
沒有辦法的另一層含義就是他當了夾心餡餅,他的工作既得不到市委書記的支持,也得不到常務副市長的支持,很是無奈。
一般而言,就算主管副市長再沒有權勢,對口的副秘書長也不會越級彙報工作,因為上級領導也不喜歡越級彙報工作的下屬,會認為你不將頂頭上司放在眼裡,是不懂規矩。當然,凡事都有例外,如果確實某下級和頂頭上司不和,卻和上司的上司關係極好,就有可能事事越過頂頭上司而越級彙報。
「聽說你和毛市長的關係還算可以?」夏想不會輕信李曉敏,他是來投誠還是來挑撥離間,還需要觀察之後才能得出結論。
「毛市長是老好人,他不愛管事。」幾個回合下來,李曉敏發現夏市長比他想像中還要冷靜並且有頭腦,他原以為夏想一是年輕,二是傳聞夏市長在郎市喜好衝動和熱血,來到天澤市之後,也應該嫉惡如仇,一聽到就在市政府的眼皮底下有權錢交易的不法事件,肯定會拍案而起,沒想到,夏市長不動聲色,而且還探出了不少他的底細,就讓他暗暗心驚,不得不更小心謹慎地說話了,「毛市長當上市長的時候就50多歲了,就是打算幹上一屆就退了,再加上他又是一個好脾氣,事事放手,實際上政府班子里,就由安市長說了算。」
安興義?夏想微微皺了皺眉。他倒不是惡意猜測安興義的為人,而且安興義是愛攬權還是自身不正,和他也沒有太大的關係,儘管安興義是宋朝度看中的人,但不是說宋朝度的眼光就一看一個準。他所不滿的是,李曉敏越扯越遠,越扯人越多,彎子繞得太大了,有耍小聰明的嫌疑。
因為直到現在,李曉敏還沒有說出真正的來意。
夏想的目光就越過李曉敏的肩膀,看向了他的身後。
李曉敏就立刻意識到了夏想的不耐煩,他的身後的牆上掛著一個石英鐘。向領導彙報工作的時候,如果領導有意看時間,就是對你不耐的表現,要麼是你彙報的工作領導不感興趣,要麼是你哪裡做得不對,惹領導不高興了。
「夏市長……」李曉敏知道是該下定決心的時候了,再不說出真正的來意,等夏想趕他走的時候,他就沒有機會了,「我想著手整治一下行政處的不正之風,希望領導支持我的工作。」
是想在他的支持下收權了?夏想其實也大概猜到了李曉敏的來意,但他不會點明,就等李曉敏自己說出來。
李曉敏想收權,作為主管副市長,要求合情合理,夏想理應支持。還有一點,李曉敏在收權的過程中,必然會觸動許多人的利益,首當其衝的就是張尤。而且張尤的背後,牽連著一大串人,尤其是在政府班子在安居工程的問題還沒有統一意見的前提之下,先動了張尤在市政府維修項目上的利益,十分有必要,而且還是一個很不錯的突破口。
市長和常務副市長的區別還是很大,常務副市長再是排名第一的副市長,也畢竟是副職,市長是政府班子的一把手,擁有決定權的同時,會有不少人自然而然地靠攏。當然更主要的是,許多事情不需要親為,只需要暗示或者旁敲側擊地點一下,下面就會有許多人猜測領導的用意。
夏想對李曉敏的政治敏感度還不太了解,就有意試探一下:「不正之風一定要剎住,曉敏,行政處本來就是你分管的範圍之內,該怎麼辦是你許可權之內的事情。」只點了一點,就又忽然問了一句,「馬大姐幾點上班?」
離開夏想的辦公室,李曉敏還是有點暈頭轉向,夏市長一是沒有對他的要求明確表態支持,讓他十分沮喪,二是突然轉移了話題,問了一下馬大姐的上班時間,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左思右想沒想明白,領導說話絕對沒有一句廢話,但琢磨不透領導的意圖,就別想讓領導支持你的工作。
他回到辦公室,想了半天還是想不明白,就差想破頭了。越想不明白心裡越不自在,轉了幾圈之後才一下驚醒,好厲害的夏市長,比他還年輕幾歲,就深諳官場三味了,一個照面就讓他一敗塗地,他還想假夏想之手來獲得利益最大化,沒想到卻被夏想給擺弄了一番。
先是給付先鋒打電話彙報了一下夏想在天澤市的工作進展,付先鋒沒有什麼指示,淡淡應付了幾句,就掛了電話,然後李曉敏忽然就想起了彭雲楓,上次平整場地的事情,彭雲楓就辦得非常漂亮,他肯定能猜透夏市長的話。
李曉敏就邁著方步,親自來到彭雲楓的辦公室,先是假裝問了問工作,幾句話過後,他就說起了電梯馬大姐的上下班時間。
彭雲楓是政府秘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