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不大,位在河中央,有點曲高和寡的感覺,因為周圍並沒有其他船隻。而且船內的空間有點狹小,不方便移動。好在船內設計得還算不錯,舒適而溫暖,夏想就斜靠在座位之上,和元明亮說話。
元明亮一臉微笑,盡量表現出既熱誠又恰如其分的自尊,作為下馬區最大的投資商,理應是下馬區的黨政一把手最歡迎的人,同時,也應該給予適當的尊敬和禮遇。
笑歸笑,夏想剛才的同在一條船上的話,還是讓元明亮心中嚇了一跳,正好河面上一陣冷風吹來,他坐的位置沒有關窗,就一下覺得遍體生寒。
夏想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同在一條船上?
當然元明亮很想將夏想的話理解成無心之語,因為此時兩人確實同乘一船。但元明亮生性多疑,又因為心中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就總是有點疑神疑鬼。他本想告訴自己,不要疑心生暗鬼,但想起夏想的手腕,又不免心中胡亂猜測一番,難道夏想察覺到了什麼?
不可能,據付先鋒所說,夏想再聰明也不是全才,或許政治鬥爭上他有一手,編織關係網他也有過人的手段,但政治是政治,經濟是經濟,不能完全地混為一談。有時候,經濟上的事情更難操縱,也更需要高瞻遠矚的目光,同時,並不是只要有手腕就能成功的,還要看誰更能摸准市場的脈絡。
就算市委書記、省委書記也不可能操縱市場,不可能在市場大潮之中翻雲覆雨,否則就沒有窮市、窮省了,政治是改變不了經濟的構成和正常運轉的,世界上所有的國家都有政治家,但不是所有的國家都有經濟學家,都有聞名於世的企業家。
政治家的眼光,很容易受到地域的局限和本身級別的限制,就如區委書記不可能有市委書記一樣掌握全局的眼光,而市委書記又沒有省委書記指點全省的氣魄。
左思右想一番,元明亮又放下心來,覺得他還是有點杯弓蛇影了,夏想充其量是一個29歲的年輕人,是一個級別不高的區委書記,他怎麼可能有超過燕市的目光?
元明亮暗笑自己總是嚇自己,怎麼會被夏想一句笑話嚇得心驚膽戰半天?真是越活越倒退了,好歹也是活了大半輩子的人了,怎麼能被一個比自己快小上一半的年輕人弄得一驚一乍?
好在夏想說完之後,就又若無其事地討論起水上餐廳的樂趣,就讓元明亮完全放了心。
「水上餐廳有點意思,就是冬天在水中的遊船上吃飯,成本太大了一點。這樣的一艘船,要有暖氣,要有房間,改造下來最少也得3萬元,置辦上10艘,就是30萬。一頓飯按1個小時計算,遊船餐廳到了夏天的旺季,必須要有最底消費才能賺錢。」夏想從元明亮表情的變化之中,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的情緒波動,就心中暗笑,也就不再試探他,而是及時轉移了話題,「不過據我估計,夏天一到,一艘遊船餐廳最低消費最少也要500元才行……下馬區以後會因為下馬河而出現許多新生事物,隨著越來越多的人湧入下馬區,下馬區的物價將會成為燕市最高的一個區。」
夏想的話不是無的放矢,而是借遊船餐廳提及物價上漲,從而慢慢引導元明亮的思路向房地產市場上面靠近。他也知道,元明亮請他吃飯,表面上是聯絡感情,實際上還是和下馬區年後的政策有關。
政策在元旦前就已經制定了,但政策是政策,具體是不是切實執行,還要看他這個區委書記的決心有多大。
「以燕市居民收入水平,一頓飯500元是不是太昂貴了?」元明亮試探著問,他也知道現在燕市的居民收入人均月工資不過1000元左右。
「燕市是一個藏富於民的城市,許多人看上去穿得普通,用的東西也普通,但實際上卻是不折不扣的有錢人。」夏想見火鍋已經翻騰,就夾了一些肉放了進去,一邊攪動一邊說,「有些地方看上去很富,實際上百姓手中沒多少錢。有些地方看著不富,比如沒有太高的高樓,沒有太豪華的汽車,但實際上百姓手中有閑錢。消費觀念不一樣,導致對外形象上差別很大。有些地方的人喜歡藏富,有些地方的人喜歡露富……」
燕市是一個低調的城市,因為燕市人是一群低調的人。夏想也見識過各地人有各地人的風俗和習慣,有些地方的人一出門就光鮮照人,穿衣打扮絕對精心收拾,而且都是一身名牌,但實際上如果到了他家裡就會發現,家中亂七八糟的一團,不但又臟又亂,而且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可以說,幾乎全部家當都穿在了身上,只在外面人五人六了。
而有些地方的人也許看上去不起眼,穿衣服也不講究,但家裡卻是奢華無比,甚至可以用裝修豪華來形容。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燕市人平常在衣食住行上面向來比較節省,不太講究,但在購買大件的時候,比如買房、結婚之時,都出手闊綽,因為平常存款充足,遇有大事就有底氣。如果平常大手大腳慣了,有事的時候也無錢可用。
燕市人的特色是,不愛穿,不愛名牌,但愛吃愛玩。因此燕市的飯店一直十分興旺,和飯店同時興起的是洗浴業,最興盛的時候,燕市大街小巷遍布大大小小的洗浴中心,幾乎成為燕市的一景,當時的燕市市長甚至要將燕市打造成中國的浴都。
後來因為洗浴中心有太多的灰色地帶,在京城關閉了某處大型娛樂場所之後,燕市想要打造浴都的提議也就胎死腹中,不了了之。不過儘管如此,燕市的洗浴中心之高檔之奢華之氣勢,當屬全國第一。夏想前世也到過全國許多地方,不管是南方發達城市,還是京城之地,或者鄰省的省會,其洗浴中心和燕市的洗浴中心相比,不可同日而語,不管是豪華程度還是服務質量,都有巨大的落差。
燕市雖然不能說是特別藏富於民的城市,但燕市的居民承受能力強,等到後世的房價上漲到5000多一平米的時候,當時燕市的居民月收入不過2000元的水準,但燕市房地產銷售一直穩中有升。燕市不是旅遊城市,又不是適合養老的舒適小城,很少有外地的購買者,基本上都是本地的消費者買單。
夏想的一句「藏富於民」讓元明亮心中欣喜,他不遠千里來到燕市,看中的不僅僅是付先鋒的政治資源,也有燕市市民的低調和藏富,當然更有因為下馬區的興建可能帶來的房地產市的火爆熱潮。
元明亮做過研究,作為一個缺水的城市,市民就格外渴望水的滋潤。燕市並不成熟的面子工程百姓河,現在雖然成了臭水溝,但沿百姓河兩側還是修建了不少公園和住宅小區,公園先不用說,住宅小區都因為百姓河的緣故,不但起了一些誇大其詞的名字,諸如:水雲間、陽光水岸、水榭花都等等,而且銷售市場大好,賺了個盆滿缽滿。
儘管後來隨著百姓河要麼斷水,要麼成了臭水,要麼在夏天成了蚊蟲的養殖場,兩側的住宅小區都成了笑談,所以水雲間被人戲稱為塵土間,所謂陽光水岸被改成陽光水溝,而水榭花都也被人譏諷為水臭花謝……但不管如何,開發商在當時卻是賺足了錢。
下馬河和百姓河相比,有著天淵之別。下馬河河水浩蕩,寬上百米,長上百公里,完全具備了一條小河的氣勢,也能在燕市這個缺水乾燥的北方城市,完全打造出一條綠化帶,綠化帶就是經濟帶,尤其是唯一擁有下馬河的下馬區,肯定可以藉助下馬河的便利,一躍成為燕市最富有活力和潛力的新區。
也將會成為燕市房地產市場火爆的導火索。
真正的陽光水岸,真正的水雲間,只在下馬河兩畔,想不發達都難。而且元明亮在春節期間去了京城一趟,也暗訪了京城的房地產市場,如下馬河一樣的浩蕩之河,連京城也沒有。可以說,整個燕省連同京城在內,下馬河是最大的一條市內河了。
元明亮在京城呆了幾天,更加堅定要在下馬區精心布局的信心,同時,他又在付先鋒的運作下,在京城展開了一系列的工作,見面、會談、合作和談判,總之,將他的基礎打得更紮實,也讓他見識了付先鋒在京城雄厚的政治實力和深厚的人脈。
元明亮比夏想早回燕市一天,他提前打聽清楚了夏想在今天值班,也看好了下馬河畔新開的水上餐廳,就特意請夏想一聚,算算時間,也該和夏想再次面對面了。
面對面未必能能達到想要的效果,但不面對面,就一定沒有機會達到效果。
元明亮撈起一塊羊肉,沾了沾小料,放到了嘴裡:「還行,味道不錯,應該是內蒙古的羔羊肉。」他又夾起一塊豆腐,「燕市人愛吃我是深有體會,就是下馬區最近一段時間來,新開的飯店沒有一百家,也有幾十家,成活率都很高,有些看上去非常沒有檔次沒有特色的飯店,也能活下來,證明了民以食為天是顛撲不破的道理。不過夏書記說燕市是一個藏富於民的城市,我來燕市的時間還短,感覺燕市人就是愛吃愛玩,其他方面還沒有發現市民手中是不是真有閑錢。」
試探來了?夏想知道元明亮早晚會把話題引到房價的上漲和市民的承受能力上面,也是想藉機探探他的口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