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吳才洋依然是一副不動如松的樣子,表面上不動聲色,其實暗中還是仔細打量了夏想一眼。
說到底,吳才洋對夏想是既痛恨又好奇。痛恨夏想讓他唯一的女兒沒有名份地跟著他的身後,讓他這個堂堂的政治局委員的面子沒處放,好奇的是,夏想到底有什麼好,能讓從小就十分叛逆並且連他也管不住的連若菡,居然死心塌地地跟著他,說什麼也不肯回頭。
居然還偷偷跑到國外為他生了一個兒子,可見連若菡是鐵了心要跟他一輩子了。
今天是吳才洋第一次見夏想,他在打量了夏想幾眼之後,心中說不出來是什麼滋味。夏想長得確實還算可以,以他挑剔的眼光來看,也沒有什麼太大的缺點,而且按照他的標準,夏想的相貌很有官相,很適合在官場上混。
吳才洋很相信官相一說,他熟讀古文經典,知道在古人在挑選官員之時的嚴格,比起現在要慎重了許多倍。儘管古代沒有電視,一名官員也沒有多少老百姓認識,但古人卻認為官員代表的是朝廷的形象,必須慎重從事。而現在有了電視,不少幹部都要經常在電視上露面,讓成千上萬的百姓看到,但有些幹部的形象實在是讓人不想再看第二眼。
一個沒有威儀的人擔任了高官,很容易帶來極大的負面影響。以貌取人是所有人的共性,要不為什麼當紅的歌星,不管男女,都得有一副好皮囊?
當然吳才洋並不知道若干年後,諸如非常美妙的「芙蓉」和「鳳凰」等詞語,被硬生生地用在了芙蓉姐姐和鳳姐身上之後,完全顛覆了人類對美好事物的認知……
對於今天和夏想的見面,確實也是吳才洋思忖再三的決定。
他本來不想主動打電話給夏想,覺得有點自降身份。從連若菡之處來講,他是夏想的長輩。從職務來講,他是夏想的領導。但夏想卻遲遲不肯主動出面去見老爺子,還故意拖延時間不說,又忙前忙後地和邱家、梅家都見了面,偏偏將吳家放到了最後,就讓他心中大為不滿。
擺明了是夏想有意讓吳家難堪,不給吳家面子,肯定是他還在記恨當年對他打壓的事情,一直對吳家耿耿於懷。他也不想想,如果不是他有錯在先,吳家怎麼會出手收拾一個無名小卒?
吳才洋本來就對夏想還有許多不滿之處,現在夏想到了京城,先邱家後梅家,而且還在幫助兩家圖謀大事,卻對吳家善意的表示視而不見,他憑什麼?一個小小的區委書記,不過是副廳級幹部,放到燕省不顯山不露水,也沒有多大的分量,憑什麼眼高過頂?
但吳才洋氣歸氣,卻又不得不服氣,夏想級別不高,在京城之中卻很受歡迎,應酬不斷,而且還都是別人主動相邀。邀請夏想的人,都是京城之人極有分量的人,先是邱仁禮,後是梅昇平。夏想還真是吃香,四大家族之中,除了付家和他不和不會請他之外,邱家和梅家都先後對夏想熱情有加,聽說邱家由邱仁禮出面,而梅家,梅老爺子也親自接見了夏想?
如果以上消息還沒有讓吳才洋覺得有什麼焦急的話,但是當吳才洋聽到了一些風聲之後,終於坐不住了。尤其是他聽到夏想第二次婉拒了和老爺子見面的話之後,心裡也算是明白了一點什麼,夏想不是託大,也不是拿喬,而是他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在某件事情上站在吳家的對立面上。
吳才洋心中又怒又急,就決定不學老爺子溫水煮青蛙的策略,而是要來一手快刀斬亂麻。
雖然他一個電話打出,夏想和他所想的一樣如約而至,但見到夏想一刻起,吳才洋心中卻有一個不好的預感,夏想恐怕不會如他所願。
夏想本來先被高晉周迎了進來,但李言弘卻伸手一拉,把他拉到了身邊,他就就勢坐在了李言弘的下首,和高晉周面對面。
高晉周臉上的神情不變,但和他還算熟悉的夏想卻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眼神中一閃而過的無奈,就不由心中一動,想起高晉周實際上和吳才江關係密切,但今天卻和吳才洋坐在一起,是不是有什麼內情?
桌子上擺滿了花生、瓜子、核桃和一些水果,很有老式過年的味道。夏想坐下之後,伸手剝了個花生放到嘴裡,贊道:「不錯,不錯,肯定是自己種的花生,和市面上賣的完全不同,有一種天然的清香。」
高晉周接過話去:「行呀,你倒是有好胃口。」
好胃口一語雙關,夏想就知道高晉周是在暗示他,今天的花生瓜子雖然是小吃,可是都是好吃不好消化,吳才洋叫他來,絕對有大事。
吳才洋看著夏想怡然自得的神情,微微皺眉,伸手端起茶壺,倒了一杯茶,放到嘴邊抿了一小口,又覺得淡而無味,就又放下,冷不丁問了一句:「夏想,你知道我今天叫你過來,有什麼事情嗎?」
「不知道。」夏想很乾脆地答道,「不過吳部長日理萬機,找我來肯定不是請我喝茶或是吃小吃這麼悠閑,您有什麼事情儘管吩咐,我聽著呢。」
夏想的話半正式半輕鬆,吳才洋聽了就更覺得刺耳,開始越看夏想越覺得他不太順眼。
「本來才江想和你見面,他臨時有事又出門了,所以就由我來和你談談。其實如果不是才江再三要求,我覺得沒有和你見面的必要。」吳才洋又擺出了高姿態,居高臨下地說道,「夏想,你最近和邱仁禮見面,又和梅昇平見面,和他們來往密切,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
吳才洋的態度讓高晉周目光閃動幾下,眼神中流露出一絲無奈。李言弘卻是一臉平靜,表情沒有什麼變化,不過手指卻在下意識地敲打桌面。
氣氛一時緊張起來。
「我一直就和邱家、梅家關係不錯,過年的時候既然來到了京城,就得多走動走動,也是人之常情。」夏想並不畏懼吳才洋咄咄逼人的目光,而是目光淡定地迎了上去,若無其事地和吳才洋對視了片刻,悄然一笑,「吳部長還挺關心我的行蹤,其實我也正打算向您彙報一下我和邱部長、梅部長談了些什麼……」
夏想的主動讓吳才洋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下來:「我聽言弘和晉周都說你為人不錯,也挺有能力,在燕省有一定的人脈,他們都說如果你能進入吳家的體系,對你個人的成長非常有利……」
吳才洋話只說了一半,後半句他又生生咽了回去。因為李言弘和高晉周所說的是將夏想拉攏過來,吳家就等於在燕省有了根基,夏想就是點睛之筆,能夠盤活吳家在燕省的所有的政治資源。
兩人都沒有太多的強調進入吳家的體系之後,對夏想的個人成長有多大的好處。當然也肯定大有裨益,吳家的勢力之大,國內所有家族都無法與之相比,而夏想不過是立足於燕省才能大有作為,一出燕省,夏想的影響力降低為零。
夏想的重要性只體現在燕省一地,但偏偏是現在的大京城經濟圈是在燕省,才讓夏想突然之間變得無比重要起來。
李言弘對夏想的重要性的認識遠不如高晉周,他到燕省的時間不長,和夏想幾乎沒有打過什麼交道。偶而接觸的兩次,也不過是蜻蜓點水式的泛泛之交,既沒有談心,又沒有聯手做過大事。
高晉周則不同,他很清楚夏想的關係網和人脈,平常還好,不顯山不露水,一旦遇到緊急情況運轉起來,平常各自為政的常委們都會因為夏想一人而結成暫時的同盟。
最重要的是,在燕省,唯一能和范睿恆有私交,並且也讓葉石生高看一眼的人,只有夏想一人而已。
更不用提夏想和邱緒峰之間過人的交情,以及和梅昇平之間讓人琢磨不透的友好關係。
夏想在燕市和燕省之中深厚的人脈,非到關鍵時刻不會凸顯出來,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是無法體會到一個副廳級幹部釋放出來的讓人震驚的能量!
李言弘不清楚,高晉周卻是清楚得很。但他又不可能向李言弘向吳才洋說個明白,官場中人到了一定位置之上,很容易判斷失誤,因為自身身居高位,大權在握,就有一種天下我有的氣概,不是事到臨頭,誰也不會相信夏想不過是區區的副廳級官員,在燕市甚至燕省,卻擁有一般人難以想像的影響力。
其實照高晉周的想法,還是由吳才江出面和夏想談談為好,吳才洋太傲慢,性子又固執,對夏想又有根深蒂固的偏見,很難談妥不說,還有可能談崩。但吳才洋卻就要擺下陣勢請夏想過來,擺明就是逼夏想就範。
高晉周當著吳才洋的面不好說什麼,心中卻一陣苦笑,夏想當年被高成松都壓不服,吳才洋想要壓服他,恐怕很難,況且現在的夏想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語,他現在和邱、梅兩家關係極好,吳才洋向夏想施壓,不但收不到效果,可能還會適得其反。
夏想已經不是當年的夏想了……
不過對於夏想和邱家接觸,和梅家會面,而在最後還不主動和吳家見面的做法,高晉周也是心中微有不滿。高晉周是吳家體系的人,他必須替吳家的利益考慮,尤其是當他聽說夏想正在策劃一件大事之時,更是心中微有怒意,夏想擺明了是要站在吳家的對立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