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目光深遠,未雨綢繆早早下手,前期有高晉周在燕省兩年的沉寂,現在又有於繁然的及時空降到燕市,再有省紀委書記李言弘在燕省慢慢站穩了腳跟之後,基本上一個清晰的輪廓就顯現出來。省里是常委副省長,市裡是常務副市長,再有一個省紀委書記坐鎮掌控了許多官員的小辮子,如此假以時日,大計可成。
讓吳才洋佩服的不是老爺子的布局,老爺子浸淫官場一生,從容展開一些布局,再正常不過。他所震驚的是夏想的反應,準確地說,是夏想在其中非常巧妙地配合了老爺子的行動,尤其是暗中通知邱家和梅家的時機之巧,絕對是恰到好處的神來之筆,讓老爺子想要擺付家一道的計策天衣無縫地得以完成,讓付家硬生生吃了一個有苦難言的啞巴虧!
而且還挑不出吳家的理!
就讓吳才洋第一次對夏想高看一眼,心中暗暗讚歎,還真是一個聰明絕頂的年輕人,他怎麼可能就看透了其中的環節?吳才洋深信老爺子才不會主動向夏想透露計畫,也不會通過連若菡向夏想有過多地暗示,老爺子一生縱橫官場,風雲激蕩,他才不屑於自降身份,不管通過什麼渠道向夏想暗示,都不是老爺子的風格。
夏想主動出面為吳家牽線搭橋,既然不是得自於老爺子的暗示,那自然就是他自己看破了局勢,看出了老爺子的用心,只此一點,就讓吳才洋不得不承認夏想還真是長了一雙慧眼,以他現在的年齡和在官場上的經歷,能夠一眼看穿老爺子的手段,就已經不能用「不簡單」三個字來形容了,簡直可以用神奇來形容他的點晴之筆。
正是因為夏想的及時出現,才讓老爺子的整個計畫完美無缺,渾然天成一般地圓滿完成。儘管計畫一直是老爺子一手策劃並且實施,沒有他什麼事,但老爺子所圖的是為了整個吳家,歸根結底他和老爺子再不和,再有芥蒂,也是父子關係,老爺子百年之後,留下的政治遺產,還是全在他的手中。
夏想幫了老爺子,也是間接幫了他。
不過僅僅是以上之事,還不足以讓吳才洋對夏想的怒氣消減多少,讓他稍微對夏想有一點好感的是火樹大廈事件。
火樹大廈事件第一時間就傳到了他的耳中,一開始他還不相信是真事,以為是夏想玩弄了一出政治鬧劇,不過是假借一次事件來提升名聲罷了,他見多了地方官員的一些拙劣的手段,或是親自指示下級去安排演戲,或是下級投其所好主動安排,總之都是假得不能再假的新聞事件。
新聞能有幾分真事?吳才洋執掌中宣部,對國內新聞媒體炮製事件的流程了如指掌,太清楚其中一些彎彎道道了。國內新聞從業者的良心和公正性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當然也不能完全歸咎於人員素質,歸根結底還是制度的問題,從建國初期的「一句頂一萬句」到畝產上萬斤糧食之後,國人就陷入一種自欺欺人的怪圈之中。
新聞之中,永遠是一處欣欣向榮、繁榮昌盛的和平盛世,血與汗永遠流在陽光照耀不到的地方。
只是當吳才洋了解到了事實真相之後,才第一次被夏想的熱血和衝動所震驚。一個義無反顧的年輕人,一個勇往直前的區長,一個救人於水火之中的副廳級幹部,讓他心中涌動著久違的激情,想起他當年在邊疆的青蔥歲月,想起他當年一個人和老爺子鬧翻之後,在偏遠省份義無反顧的決絕,想起他帶頭衝進暴亂的人群,第一個跳進決堤的河水,往事歷歷,恍如昨日,就讓他一瞬間對夏想產生了一種突如其來的好感!
這個年輕人,和他當年的衝動和熱血是何其相似!
隨即,當他得知是付先鋒暗中策划了一切,心中就隱隱燃起了怒火。夏想是吳家眼中釘,但吳家的眼中釘只能由吳家來拔除,怎麼會讓別人動手?付先鋒……出手太狠了!
夏想再氣人,再讓他面上無光,他也是他女兒的男人,唯一的男人,也是他唯一外孫的父親,親生父親!吳才洋就在震怒之餘,在聽到老爺子出面打擊付家勢力搶奪付家地盤之時,也忍不住牛刀小試,趁機拿掉了付家一個位置。
在平常,他雖然也可以強行拿到付家看中的位置,但一是沒有理由,二是要顧及眾人之口,畢竟大家都要有規矩必須遵守。現在好了,吳家有了充足的理由,不收拾一下付家也說不過去,況且,吳才洋也確實動怒了。
尤其是他回家時聽到老爺子說,夏想後背傷勢不輕,差一點就要了命之時,他就第一次感到了痛心。
儘管從感情上他還是無法接受夏想,但從政治利益的角度考慮,將夏想培養成吳家的核心人物也未嘗不可,以夏想的政治智慧和手腕,再有吳家的點撥和提拔,早晚會有問鼎省委書記寶座的可能。不管如何,夏想終歸是連夏的爸爸,他和若菡之間也有感情,有納入吳家體系的天然便利條件,再加上夏想近來確實暗中幫了吳家不少,付先鋒出手對付夏想,也未嘗沒有因為夏想從中破壞了付家空降常務副省長的報復心理,於公於私,吳家都應該替夏想出頭。
否則事情傳來之後,會讓吳家體系的其他人心寒,讓連若菡更加痛恨他,讓夏想心酸,說不定還會因此遠離吳家,和梅家、邱家達成同盟。
夏想,還真是一個無比關鍵的支點,他的存在,不但成為各方勢力的平衡點,也是除了付家之外,和幾個家族都有錯綜複雜的關係的不可替代的一人。
只是在以打著幫夏想的名義出手之後,付家損失慘重,不得不出動付老爺子以探望夏想的方式,向吳家低頭認輸。吳家也只能見好就收,否則就成了得理不饒人了。本來吳才洋以為借夏想受傷的機遇趁機搶佔了付家不少地盤,付家一認輸,以後的鬥爭就會再次轉到地下,不料又節外生枝,總理意外地出現在夏想病房,看望了夏想。
總理和付家的關係一般,或者說,和幾大家族的關係都一般。作為一名平民總理,他對家族勢力有抵觸心理。他突然出現在夏想的病房,到底意欲何為?
吳才洋就心中有一種如梗在喉的難受,夏想如果和總理走近,相當於走到了吳家甚至幾大家族的對立面,他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思?
關鍵是,好好的,總理怎麼就去看望了夏想?不應該,完全不應該。
沒道理,真的沒道理。總理和夏想又不熟,又沒有私人交情,以夏想的級別,怎麼能勞動總理大駕親自探望?以總理的身份,一舉一動總會牽動無數人的目光,就算總理是無意中路過,他完全可以忽視不見,卻偏偏去病房探望了夏想,據說還停留半個小時左右,談了不少話,還相談甚歡,就不由吳才洋不猜測總理的真正用意到底是什麼?
要說總理想要收攏夏想,有點可笑,總理還不至於看上一個副廳級的地方官員。但要說總理和夏想有共同語言,他也不信。總理胸懷天下,心系蒼生,眼光和境界之高,夏想與之相比不可同日而語,但就是種種不可能之下,總理就和夏想暢談一番,聽說還抱了抱夏想的兒子夏東,鬧出了笑話,就更讓吳才洋大惑不解了,總理究竟是想對外暗示什麼?
總理不是尋常人,他的所有言行都有深意,都有目的,否則日理萬機的總理,怎麼可能特意在夏想的病房之中停留超過三分鐘?無意中路過的話,說上三句話,停留一分鐘,就已經是天大的新聞了。
新聞未必就公布出來,不公布的新聞才是最真實也最具有震憾力的新聞。
吳才洋心中就難免有點鬱悶,他剛剛對夏想有點好感,卻又傳來總理和夏想會面的消息,就讓他莫名其妙地有點心煩意亂,正好李言弘也來京開會,他就一邊下棋一邊和李言弘談論局勢。
「總理是一個溫情總理,他喜歡一個有實幹精神敢作敢為的年輕幹部……」李言弘清楚吳才洋心中的擔心所在,開導說道,「總理出現在夏想的病房之中,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或許就真的只是一次巧合,無意中經過,正好聽說,就順道看看,然後一談之下感覺不錯,就多說了幾句。你也了解總理的為人,雖然身為總理,也是性情中人。」
李言弘的解釋雖然還是讓吳才洋不太滿意,但也只能姑且如此認為了,他微一沉思,又說:「主凶王大炮現在倒被人遺忘了,事情一出,倒成了各方勢力較量的理由,反倒追兇的大事,被人拋到了一邊,成了無關緊要的小事。」
「才江不要考我,呵呵,王大炮可不是主凶,他本來就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棋子罷了。」李言弘笑道,「夏想也是聰明人,他可以動用的力量有很多,為什麼不催促各方儘快抓獲王大炮?別的不說,就是老古出面,動用軍隊去抓王大炮,肯定是手到擒來。但老古只是將夏想安置在了總政醫院之後,提也不提抓人的事情,為什麼?夏想不急,老古也不急,是他們都是明白人。」
吳才洋也笑了:「你的意思是,我不是明白人了?」他起身拿起噴壺給一株君子蘭澆水,「王大炮在付先鋒的精心安排之下,早就有了藏身之處,現在不易大張旗鼓地去抓他,逼得緊了,反而有可能會讓對方殺人滅口。想必夏想和老古都抱了同樣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