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4章 此情此景

好在高海只沉默了很短的時間就說:「按照正常的手續走完,5000多萬到了小斗村,也有4000多萬。至於小斗村村支部如何下發,如何安排資金,市政府沒有再過多地過問。」

夏想總算長出了一口氣,扣稅之後再加上市裡應有的截留,1000多萬的差額是正常的,也就是說,高海和一些經手人員就算做些手腳,也頂多是幾十萬之內的數額,許多人一分,落到人頭上,也不算太多。

「我知道了,謝謝高叔叔。」夏想對於高海還是很有感情的,他也生怕高海陷得太深,到時他查還是不查,就處於兩難的境界了,不過為了以後的長久之計,他又多說了一句,「我有幾個項目還不錯,高叔叔手裡有點閑錢的話,我幫您運作一下投資,大錢賺不了,但保證富足還是沒有問題的。」

高海明白夏想話里的意思,他也清楚夏想是持重之人,肯定小斗村事件鬧得不小,說不定最後會追究下來,要細查每一筆帳目的走向,他就立刻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忙說:「早就聽說你有商業頭腦,行,高叔叔也不當你是外人,就實話實說了,手頭也有幾百萬存款,到時就都交給你。」

「行,沒問題,您把外面欠的債都還了,剩下的錢都給我,保證有足夠的回報。」所謂欠債,夏想相信高海能聽明白他的意思。

掛斷電話,夏想回身走到魯老倔身前三米遠的地方站定,一臉誠懇地說道:「魯大叔,你說的欠款的事情我保證查個清楚,但天大地大,身體為大,一定要保重身體。你的身體要是垮了,小魯怎麼辦?你要替他多著想。我們打個商量成不?我們先幫小魯治病,因為病情不等人,然後在治病的同時,再慢慢查清到底是誰欠了你們的錢?」

「我不相信你!」魯老倔還是一臉倔強,警惕地緊盯著夏想。

「小時候家裡窮,爸爸到城裡工作,乾的是小工,從搬磚干起,後來是技術員,再到後來是倉庫保管員,可以說一生勞累,辛辛苦苦把我和弟弟養大成人。」夏想又坐了下來,他知道再倔強的人,心裡也有柔軟的地方,魯老倔最柔軟的地方就是他的兒子,是親情,他就繼續說道,「我大學畢業後,不懂事,一直在燕市晃蕩,做生意,交朋友,花天酒地,對爸爸勸我成家立業的叮囑絲毫不放在心上,只知道自己尋歡作樂。直到有一天突然遭遇了重大變故之後,我才收了心性,後來結了婚,也生了兒子,才算真正明白了一句——不養兒不知父母恩!」

夏想的話發自肺腑,他兩世為人,對人生的感慨和認識,比50多歲的魯老倔還要深刻許多,尤其是他現在有了孩子,還是三個孩子的父親,再想起上一次對父母的叛逆,讓他們無數次的傷心和失望,只因一己之私,傷害了包括父母、衛辛在內的許多最親近的人,確實是非常不負責任的一個人。所以他今生才努力做到最好,不但對家庭負責,對愛他的和他愛的人負責,也要對他治下的百姓負責,真正做一個對家庭負責對社會有用對國家有益的人。

夏想的話就具有了十分感人的感染力,低沉、有力,而且真誠:「我想,我比魯大叔的兒子也大不了幾歲,將心比心,小魯正該是娶妻生子的年齡,現在卻卧病在床,無錢醫治,想想就讓人無比痛心。可是魯大叔你也不想想,你的家庭本來已經風雨飄搖了,你現在卻在這裡糾纏,又有什麼用?萬一你自焚了,你的兒子就能救活?就會有人出面為他醫治?他又會如何想?自己的親生父親為了救他自焚身亡,你讓他情何以堪?你讓他一個大男人還有什麼顏面活在世上?你不是救他,你是在害他,是想用你的死來逼他走上絕路!換了我,如果我的父親為我而死,而我又身患生病,我寧願我先死去,也不願意連累家人!」

夏想的話如一把匕首直直刺中魯老倔的內心,他先是愕然,然後一臉獃滯,隨後老淚縱橫,到了後來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

這一刻,一個老人因為發自內心的痛楚而號啕大哭。

一個絕望中的以死相拼的老人,用眼淚來訴說世道的不公,人心的不古。面對強權,面對權勢,面對貪官,他無能為力。面對生活的苦難,他無能為力。面對風雨飄搖的人生,他無能為力!

他所能做的是什麼?除了眼淚,除了一把老骨頭,他一無所有!

也許在層層剝皮的貪官眼中,一個屁民,一個無權無勢什麼都不是的老東西,死了拉倒,活著反而浪費社會資源!有多少人民公僕視人民如無物,視百姓豬狗不如,只知自己大肆撈錢,只知養情人包小三,只知送兒子出國,只知讓老婆利用他手中權力賺錢,只知花天酒地,不問民生之多艱!

但在夏想眼中,在此時此刻,在秋風秋雨的凄涼之中,他不由自主想起了自己的父親,想起了在他剛剛出生不久,父親就一個人背井離鄉到了單城市,母親和他相依為命,一邊干農活,一邊養育他長大。後來有了弟弟,母親一個人拉扯兩個孩子,一個瘦弱的女人,用瘦弱的肩膀頂起一個家,那是多麼凄風苦雨的一段歲月。

而父親一個人到了單城市,進了建築公司,先從搬磚開始干起,從最底層的小工開始一點點向上攀爬。他一個人人生地不熟,一個人在單城市,累了,自己和衣倒下。餓了,吃工地的黑饅頭就涼水,就和眼前的魯老倔一樣,一個人面對生活的艱辛和不易,有多少次在風雨飄搖的日子裡,想念家鄉和親人,想念那個遙遠的小鄉村雖然貧窮雖然破舊,但卻充滿了親情和歡樂的小家!

夏想就想,如果他和弟弟不是健康地長大成人,如果他和弟弟只要生一場大病,一家人的幸福將會蕩然無存。誠然,世界上有太多不幸的家庭和不幸的人生,就算他官居最高,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但看到風雨中瑟瑟發抖的魯老倔倔強的眼神和傷心的眼淚,以及他花白的頭髮和蒼老的面容,他的心就收縮著疼痛。古往今來,從來是最底層的百姓永遠被放牧,只要當權者如果稍微松一松韁繩,不要在牧羊沒有長肥之前就將之扼殺,就已經是萬幸了。

魯老倔此情此景,也許和當年父親在工地上孤苦無助之時,想念家鄉和親人之時有幾分相似,夏想就悲切莫名,有一種感同身受的苦楚。

「告訴我小魯的住址,我找人送他去醫院,現在天氣變冷,讓他一個人呆在家裡,萬一病情加重就不好根治了。」夏想打定了主意,不管魯老倔的做法是不是合法合理,先救人要緊。

魯老倔已經完全被夏想打動了,亂了方寸,什麼都沒有兒子重要,夏想一句話就說中了他的心事……夏想不講大道理,不講套話、假話和大話,只和他講親情講人倫,就讓他完全失去了戒心,心氣一泄,就再也支撐不住:「我家在棉六立交橋下,有一個平房,就在拐角處,很好找……」

夏想立刻轉身撥通了蕭伍的電話:「蕭伍,立刻到下面的地址去救一個人,送他去最好的醫院,安排最好的治療。」

蕭伍問也沒問小魯是誰,夏想為什麼要救人,直接一口答應:「馬上照辦,請領導放心。」

蕭伍辦事,夏想絕對放心。他放下電話,來到魯老倔的身邊,扶起老人:「走,我們先下樓,然後換一身乾淨衣服,再到醫院看望你的兒子。他現在正被安排送往省二院,要給他安排最好的醫生,最好的治療……」

魯老倔將信將疑:「沒騙我?」

「我從來不騙老人家。」夏想說的是實話,又強調了一句,「尤其是和你一樣孤苦無助的老人家,騙他們,對不起天地良心!」

一句天地良心又讓魯老倔老淚縱橫,他緊緊抓住夏想的手:「小同志,你真是一個好人,你真能救我的兒子?」

「我只能說盡最努力幫他,能不能根治他的病,還是看醫生怎麼說了。」夏想也不給魯老倔許空頭大話,而是實話實說。

魯老倔重重地點了點頭:「這句話實在,你是個實在人,我相信你了。要是有人對我說一定能治好,我就知道他在騙人。不是醫生怎麼能說出醫生該說的話?你是個老實孩子。」

夏想點點頭:「我們下樓,魯大叔,樓頂太冷了,小心凍壞了。」

魯老倔算是完全信任了夏想,將打火機收了起來,和夏想一起並肩下樓。夏想攙扶著魯老倔,一邊說話一邊下樓。不多時來到樓下才發現,風雨更大了一些,許多工人和村民都凍得嘴唇發青,還好,吳港得基本上控制了局勢,雙方的對峙力度減弱,有了鬆動的跡象。

陳錦明也在現場和華三少一起維持著工人一邊的秩序,金紅心和晁偉綱一直對著大樓望眼欲穿,等候夏想的出現,只有康少燁乾脆坐在了車裡不肯出來,顯然是既怕擔責任,又怕冷。

金紅心和晁偉綱就對康少燁的作派十分鄙夷。

金紅心和晁偉綱一見夏想扶著魯老倔出來,頓時驚呼一聲,大喜過望,急忙迎上前去。村民們見魯老倔下樓,有人驚喜,有人失望,有人眼神飄忽,有人開始偷偷打起了電話。

工人們都一臉肅穆,自覺地為夏想讓著一條道,分列兩旁,都目不轉睛地看著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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