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龍最先驚醒過來,突然猛地一拍腦袋,十分震驚地說道:「真是怪事了,聽馬部長一說,還真有一點古怪。下馬區是因為下馬河而命名,何江華正好趕到下馬區成立前夕下馬,他的名字中正有一個『江』字,一江一河,正好呼應,難道說真是命數?」
「胡說什麼?」付先鋒笑罵了一句,「作為共產黨員,唯物主義是第一信條,怎麼說起了神神鬼鬼的東西,不過是一個巧合罷了。再神奇的事情,也要人力推動才行。何江華是陳風拉下馬的,和下馬區的成立沒什麼關係。」
付先鋒不說倒好,他一解釋,反而更讓譚龍抓住了關鍵點:「下馬區的名字是夏想提議的,在何江華下台之前,夏想又找了他談話……」
譚龍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一絲古怪,若說是巧合,也太巧了一點,既想不出強有力的反駁的話,又解釋不清,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沉默。官場中人,在事關切身利益和前途面前,對於一些不吉利的名字,是寧肯信其有不肯信其無的,譚龍的話,為今天的聚會蒙上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陰影。
幾人誰也沒有想到的是,第二天,就有傳言首先在市委大院開始流傳,說是下馬區的名字不吉利,下馬區成立,高官下馬,說不定誰去下馬區任職,誰就會下馬!
兩天後,傳言就開始在省委大院傳播。葉石生聽了大怒,嚴令所有人不許私下裡傳播迷信思想,一經發現,嚴肅查處。陳風也在市委一次重要會議上,含蓄地表達了和葉石生相同的意見,號召大家堅持馬列主義的信念不動搖,堂堂的國家幹部,不要被什麼文字遊戲嚇倒,上馬下馬什麼的,只是一個沒有具體意義的命名而已,就象成都叫了2300多年,在歷史上一直也沒有成過都城……
儘管陳風的發言嚴肅活潑,暫時壓制了傳言的流傳,但此後不久下馬區又發生了一件大事,再一次讓下馬區的名字寓意著高官下馬的含義的傳言再次興起,並且演變成流言,還在民間廣為流傳,變成了流言,並且還有愈演愈烈之勢……
當然,此為後話,暫時不提。
與付先鋒幾人聚在一起商議對策不同的是,胡增周回家之後,一個人在小區之中散步,思前想後,一直想了很久。
胡增周住在市委3號小區,本來他也有一棟常委樓的兩層住宅,不過他沒有入住,因為就他和老伴兩個人住一棟上下兩層200平米的房子,太空曠了,就算有保姆也覺得太沒有人氣。胡增周不喜歡又大又冷清的房間,所以就住在市委3號小區的房子里。
房子不大,100平米左右,兩個人再加一個保姆,住著正好。
胡增周今天一下班就早早回家,草草吃了一口飯,就一個人背著手來到了小區之中散步。
市委3號小區非常安靜,住戶不多,大多是市委機關的頭頭,市委所有常委之中,只有胡增周一人住在3號小區。只不過胡增周平常非常低調,早出晚歸,也很少露面,許多人甚至不知道身邊住著燕市的二號人物。
今晚月色很好,月色如洗,灑落萬點銀輝,再加上3號小區的綠化很漂亮,月色之下就格外優美。胡增周卻無心欣賞任何景色,他的心情就如遠處無盡的夜色一樣,凝重而深沉。
何江華的意外落馬,給了他非常沉重的打擊。
胡增周其實對於此時捨棄夏想離開陳風的決定,也是掙扎了很久才做出的決定。促使他最終下定決心孤注一擲的是,是在吳家的壓力消失之後,他再電話請示京城的後台之時,後台給了他一句忠言:「做事情要有始有終,增周,你到燕市的時間也不短了,燕市當地如何看待你這個市長我不清楚,我在京城卻無意中聽人說起,說是燕市的一二號人物是陳風和付先鋒,獨獨沒有你胡增周!」
胡增周當時就汗流浹背,意識到他這個燕市市長當得確實是太失敗了。既走不出陳風的陰影,又籠罩在付先鋒的光環之下,實在憋屈得夠嗆。
知恥而後勇,胡增周猛然驚醒,眼下的大好時機不容錯過,陳風威望大降,和不少常委有了芥蒂,他如果能趁機脫離陳風的陰影,建立起自己的勢力,眼下正是陳風最虛弱的時候,此時出手可以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機遇一旦錯過,等陳風重整旗鼓之後他再想有所行動,不但很容易被陳風第一時間發覺,說不定還會被陳風阻撓他的計畫。
在自身利益面前,交情遠比不上切身前途,胡增周最終決定還是鋌而走險!
終於,胡增周邁出了關鍵的一步。
對於此時選擇遠離陳風,胡增周擔憂的只是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會有多麼嚴重的後果,等等,並沒有心理上的負擔。但因為他的緣故,最終讓夏想問鼎區委書記寶座流產,多少讓他心中有些愧疚。
因為夏想畢竟是胡增周進入燕市之時,第一個真心信賴之人,也是第一個和他走近,並且真心幫助過他的人。他對於夏想的感覺就十分複雜,既將夏想當成一個忠誠可靠的下屬,又當成一個可以信賴的朋友,因此他對自己在關鍵時刻拖了夏想的後腿,心有不安。
只是又轉念一想,夏想得罪了不該得罪的厲害人物,恐怕以後也不會有什麼前途了,何必再非保他不可?但念及舊情,為了感謝夏想以前對他的幫助,以及夏想對下馬區的重大貢獻,他還是決定拋棄周立波,扶夏想坐上區長的位置。反正來自京城的壓力已經消失,就做個順水人情也好。
只是讓胡增周萬萬沒有料到的是,當天通過了夏想的任命,第二天就又有另一股更驚人的力量壓到了省委,讓他大大地震驚的同時,既替夏想惋惜,又為夏想的莽撞而感嘆,好好的一個年輕人,本來有著大好前途,卻自己不知珍惜,肯定是要毀於一旦了。
估計是去京城借調到商務部的一段時間,年輕氣盛,惹了惹不起的人物,結果現在人家的報復來了,真是可憐可嘆。
胡增周還在真心為夏想可惜之餘,還有恨鐵不成鋼的無奈。
誰知京城的第二波壓力來得快,去得更快,眨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讓胡增周驚訝得不知所以,不明白到底在事件背後,發生了什麼?更不清楚是誰在幕後出手幫了夏想!
按照胡增周的想法,出手要拿下夏想的人不管是誰,肯定是國內頂級的人物之一,否則也請不動他的後台直接出面向他施壓。但不管是誰,他惹不起,夏想惹不起,就意味著事情只能有一個結果,夏想無路可走,只有死路一條。
只是突然之間兩波壓力都化解於無形之中,胡增周不敢也不願相信是夏想自己的力量,也不認為是夏想撬動了哪一層關係。第一波壓力來臨之後,葉石生和梅昇平的聯訣視察,胡增周認為是陳風請來壯威的,和夏想無關。
而葉石生和梅昇平也是出於穩定大局的角度考慮,不允許在燕市出現書記控制不了局面的情況發生。
自始至終,胡增周從來沒有想過夏想在其中所起的作用,可以說,他做出了今天的判斷,完全在於他錯誤地估計了夏想的能量和影響力!
當然也不能全怪胡增周,一是夏想沒有向胡增周說明吳家家事的來龍去脈,二是夏想的許多隱藏的關係,胡增周並不清楚,也無從得知。
然而事情的發展,再一次出乎了胡增周的預料!
雖然胡增周對陳風對夏想毫不動搖的維護之意,十分不解,認為陳風完全沒有必要為了一個夏想而得罪了上頭,不值。胡增周也堅定地相信,就算葉石生出於穩定的大局考慮出面維護陳風的權威,也不過是權宜之舉,不用多久,只要上頭再施加壓力,葉石生肯定還會妥協。只是形勢的變化之快,頗讓人有眼花繚亂之感覺,葉石生和梅昇平高調力挺陳風,陳風卻又突然迅速妥協,接受了他提出的讓夏想轉任區長的建議,在所有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之際,已經塵埃落定。
胡增周就感覺以他的政治智慧,也有些跟不上節奏了,到底在背後發生什麼不為人所知的事情,怎麼會一時高昂,一時低調,讓人摸不到頭腦。
不管是不是摸得著頭腦,胡增周在陳風妥協、常委會迅速通過夏想的任命之後,就隱隱察覺到了不對,究竟是哪裡不對,他一時還辨不清方向。
其實他也想主動打一個電話,向夏想說明一下苦衷,但一來認為有點太失身份,犯不著向一個副廳級下屬低頭,二來也有要暫時和夏想劃清界限的想法。他不比陳風有省里的支持,他也知道陳風在京城的後台比他強硬,他最大的依仗就是京城中那位欣賞他的書法的後台,但後台和他之間的關係,又不是很密切,只有他努力做出了讓後台滿意的事情,他才有更進一層討後台歡心的可能。
同時最大的考慮就是夏想既然得罪了連他的後台也要讓上三分的人物,夏想基本上就等於自絕了前途。就算能順利上任下馬區區長,能不能幹得長,幹完一屆之後還有沒有升遷的可能,都有極大的不確定性。胡增周本來就根基不穩,就更不想因為和夏想來往過密而受到牽連。
但他也多少感覺愧對夏想,也猶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