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玄機

夏想吃了一驚,他和錢錦松不熟,而且對方是省委常委、省委秘書長,話可不能隨便亂說。要是宋朝度這樣和他說話,哪怕是馬萬正,他也敢開兩句玩笑,但他對錢錦松的為人一點也不了解,他背後站著誰也不清楚,哪裡敢自誇海口?

忙不迭說道:「秘書長,您可不能和我開這樣的玩笑,我雖然27歲了,但在您面前年紀又小又沒資歷,哪裡敢想什麼時候升職?當然升職人人都想,但最重要的還是要做好本職工作,有了成績才能得到領導的賞識。」

錢錦松知道夏想謹慎,不敢說話,只是微微一笑,卻說出了一句讓夏想大吃一驚的話:「不瞞你說,小夏,我30歲的時候,就已經是正廳了,而且還是實權正廳!但我今年50多歲了,從正廳到副省,我足足走了20年,你知道為什麼嗎?」

夏想心中震憾連連,同時也是無比疑惑。

如果說錢錦松找他,就是單純地說事情,也好理解,自己身後也有省委常委的關係,錢錦松想和自己接近,也無可厚非。如果錢錦松是想拉攏他,也可以接受,錢錦松來燕省幾年並沒有什麼作為,正好自己來到了省委,他就找機會和自己接近,然後進入到馬萬正、宋朝度等人的圈子,也是一條捷徑。

但問題是,錢錦松突然提到他本人的官場之路,又有什麼玄機?

夏想只好面帶恭謹地搖頭:「願聽秘書長的教誨。」

「不能說是教誨,說是吸取我的經驗教訓才對。」錢錦松笑了,隨後示意夏想不要說話,夏想一愣,隨即聽到了外面傳來敲門聲,是服務員上餐了。

錢錦松點的菜以清淡為主,還要了一瓶啤酒。夏想見狀,忙為領導倒上酒,等服務員一走,就端起酒杯說道:「本來主動敬秘書長酒有點失禮,但今天我沾了光,讓秘書長請我吃飯,受寵若驚,就敬您一杯。您喝不喝隨意,我先喝乾表示一下敬意。」

錢錦松倒挺給夏想面子,和他碰了碰杯,也是一飲而盡。

喝完酒,錢錦松意猶未盡地又說:「來,再來兩杯。我們北方人,喝幾杯啤酒還不算什麼,想當年年輕的時候,我曾經一個人喝一瓶二鍋頭一點事情也沒有。」

領導發話,夏想就聽,就陪錢錦松多喝了幾杯。他也知道一瓶啤酒兩個人分,和喝水區別不大。

「其實我也和你差不多,算是年輕得志,開始時一直挺順,結果一升到正廳之後,就做過廳長,然後就開始原地踏步,一直在部委裡面當司長,一晃過了20年沒有前進一步,根本原因是什麼?」錢錦松說話喜歡賣關子,又故意停頓了一下,顯然是在等夏想的回應。

夏想也就不失時機地說道:「請秘書長指示。」

「什麼指示?小夏你說話不要打官腔。」錢錦松微微有些不滿,不過說過之後又笑了,「人在官場久了,不打官腔也不可能。好,我也不打埋伏了,就直截了當地告訴你好了,根本原因不是我的後台倒了,也不是我氣勢太盛了,更不是我不會做人不會做事,而是因為我在一次重大的抉擇面前,站錯了隊伍,才導致現在的下場。」

夏想見錢錦松一臉落寞,知道他是有感而發。不過心中也並不覺得錢錦松目前有多失敗,他50歲時就已經是省委常委、省委秘書長了,是副省級高官,再有兩年,就算沒有什麼突出的表現,也應該可以再升一升,或者是常務副省長,或者是組織部部長,如果機遇好的話,在退下來之前也有可能當一屆省長,最後退下來之後還可以享受省部級待遇。

當然如果按照他的升遷之路,20年的廳級官路確實太長了一些,正常的話,他現在應該已經可以當上省長了,甚至已經當上了省委書記。如果50歲就擔任了省委書記,進入中樞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

「官場如賭博,誰也不能預見未來,雖然站錯了隊伍的後果非常嚴重,但世界上沒有回頭路可走。」夏想感慨地說道,他對人生一旦錯過就無法回頭的體會比任何人都深,作為重生者,誰不想彌補前生的遺憾,就又說,「我能理解您的遺憾,但有一點卻不明白,20年的時間,足夠彌補許多事情了,怎麼可能一點也沒有前進一步?」

「你算是發現了問題的關鍵所在……」錢錦松點點頭,「10年過後,我因為站錯隊伍的不好的影響已經消退了,而且當時兩個對立的陣營,也握手言和。按說我也可以動一動了,畢竟作為10年的廳級幹部,資歷和成績都足夠了,但誰知時運不濟,我又面臨著一次艱難的選擇。」

當時國內正面臨著第一次改革的陣痛,在是繼續改革還是維持現狀的選擇下,錢錦松選擇了維持現狀,結果很快就有一次偉人的南巡講話,是要堅定不移地走改革開放的路線,他再一次站錯了隊伍。這一次不是形而下的陣營的隊伍,而是形而上的意識形態的隊伍——錢錦松再一次被閑置。

一放,就是又一個10年。

人生有無數次選擇,但至關重要的往往只有一兩次,甚至只有一次!錢錦松兩次錯失良機,他痛定思痛,仔細研究國內的政策走向,摸清了國家的大方針大方向,雖然身在一個無關緊要的位置,也正好每天有大量的空閑時間來提高理論知識和水平,經過漫長的等待,終於還是讓他抓住了機遇,空降到了燕省當上了省委常委、省委秘書長。

「如今,機遇又來臨了。」錢錦松用筷子指著一盤宮保雞丁說道,「宮保雞丁是由雞丁、干辣椒、花生米等炒制而成,雞肉的鮮嫩配合花生的香脆,廣受大眾歡迎。正是因為它裡面配料多,總有人愛吃其中的一種,所以在西方國家影響最廣,幾乎成為中國菜的代名詞。如今燕省的局勢就如同一盤宮保雞丁,有人看到的是雞丁,有人看到的是辣椒,還有人看的是花生,都各說各有理,都認為自己的看法最正確,到底誰的看法正確呢?其實都對,又都不對,你說為什麼?」

錢錦松笑著看向夏想,顯然是要考他一考。

夏想明白了,錢錦松也是敏感地從目前燕省的局勢上,嗅著了一絲機遇,他找到自己,也是因為自己是導火索的原因。

夏想微一沉思,笑了:「對或不對,燕省的人都說了不算,上頭說了才算。所以大家都認為自己對,也是在下注,在賭上頭的喜好。」

錢錦松面無表情,顯然對夏想的回答不太滿意,問:「只是猜測上頭的心思,沒有別的了,還有沒有?」

「有。上頭的心思也代表了政策的走向,其實也不用刻意去猜,只需要留意現在的新聞和內參上的重點文章就可以了。」夏想說出了心中所想。

錢錦松臉上微微有了笑意:「那麼照你說,燕省這一盤宮保雞丁,重點落在什麼上面?」

看來,錢錦松也有意在即將到來的浪潮之中,搏擊風浪,站在風口浪尖之上。

夏想就知道,今天這一頓飯不太好吃,果然,錢錦松的問題非常犀利,也很難回答。雖然他也能猜到錢錦松可能是要支持產業結構調整,因為他不是燕省土生土長的官員,沒有太多的顧忌,而且又經過多年的沉寂,他已經對國家政策的風向比較了解。

只是自己還不敢確定錢錦松的後台到底是誰,他就算是產業結構的堅定的支持者,也未必會和自己站在同一方,所以是不是真實地說出心中想法,夏想多少有點顧忌。主要是他摸不清錢錦松的真實意圖。

「燕省人口味偏重,喜歡鹽多醬油多,不愛吃辣。可能也正是如此,燕省人才比較保守,宮保雞丁如果在燕省本地的飯店來做,一般辣椒會少放,不過現在看來,可能有人希望燕省這一盤宮保雞丁多一些辣椒才好吃。」夏想猶豫一下,還是含蓄地點出了心中的想法。

錢錦松讚賞地點點頭:「那你的看法呢?」

辣椒代表著激進,代表著產業結構的調整,夏想也是支持打破燕省現在的陳舊氣息,勇於向前邁進一步的,畢竟照此發展下去,燕省會越來越落後於其他省份。

「一下加太多辣椒也受不了,也要考慮到一個能不能接受的問題。畢竟一個地方的人的口味不是一下能夠改變的,要循序漸進才好。」夏想關於如何在接下來的機遇中,尋找到一個非常好的契入點,已經差不多想好了對策,但對策是自己的機遇,絕對不能透露給任何人。

當然包括錢錦松。

對於錢錦松提出的問題,夏想只是泛泛而談。錢錦松聽了也是連連點頭,夏想能看出局勢的關鍵點就已經不容易了,他才不會認為夏想會針對燕省目前的局勢,已經想好了應對之策。夏想不過是辦公廳下屬的信息處的處長,怎麼會有縱觀全局的眼光?

錢錦松也認可夏想的說法:「易部長也說,其實現在是不是調你入京已經無關緊要,因為想要調你離開燕省省委的人已經收手。但現在外經貿部不收手,只是以此有契機,敲打燕省,隨後還要召開一系列的會議,再對燕省的經濟產業結構提出批評,為何副總理的視察造勢!」

儘管早有猜測,但聽錢錦松親口說出,夏想還是微微吃了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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