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再回到辦公室,夏想就發現大家看他的目光和昨天又有了不同。如果說一開始是輕視,到了梅昇平出現之後是仰視,那麼現在又完全變成了好奇和羨慕,還有一點點的嫉妒。
不嫉妒不行,大家在信息處多年,第一次見到一個信息處的處長如此受歡迎,都忘記了一開始對夏想的冷落,都因為夏想受到了梅部長和高省長的抬舉,而覺得面上有光。甚至還有幾個人故意到別的處炫耀幾句,以報復別的實權處對信息處的輕視。
信息長基本上沒有什麼大事可做,夏想也就是批示一下文件,簽名同意下屬報上來的文件。他對信息處眾人的變化沒什麼感覺,本來就沒有打算在他們面前賣弄,或是和他們一較長短,他現在的心思,全部放在了商調他去京城的事情。
現在再找連若菡理論,不管說什麼都於事無補了,事情已經開始運轉,進入了角力的階段,想必吳家不會收手,崔向也不會輕易低頭。但作為當事人的他,雙方都沒有人徵求他的意見,彷彿不管是哪一種結果,他必須無條件接受一樣,讓他頗感無奈。
實際上,不管是什麼結果,他確實必須無條件接受。因為組織上安排工作,向來是只告訴你結果,不告訴你為什麼。
夏想想來想去,還是給連若菡打了一個電話。
連若菡彷彿知道夏想為什麼打電話給她,先是主動承認了不經他允許就和家族商量調他入京的錯,然後就又可憐巴巴地裝小意溫存,說她確實是不想他太累了,到京城干一段時間,既是一種鍛練,也好登高望遠,等機會成熟時,再直接下放到下面,從副市長起步。
從來不關心政治的連若菡能為他考慮這麼多,夏想也深受感動,一句埋怨的話也說不出來。只是他還是含蓄地提出了他不想離開燕省的想法,連若菡不高興了,說道:「男兒志在四方,總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能有什麼出息?憑你的能力,到京城也能混得風生水起!京城怎麼了,京城也是人呆的地方,不是都是神仙。既然大家都是人,就不用怕他們。你要是不捨得黧丫頭,帶她一起去不就行了,將設計公司開到京城去,我介紹業務給她做!」
連若菡快語如珠,一連串的話語讓夏想有點反應不過來。
隨即一想,也明白了連若菡的一番苦心,就嘆氣一聲:「關鍵是,省委不放人,有人不想讓我離開他的視線。我一離開,他心裡會不自在。還有,如果真要去了京城,你也一起回京城吧,京城的醫院條件好一些,也方便生產。就算出國,也有直飛的航班。」
連若菡被夏想說中心事,語氣立刻軟了下來:「我也是關心則亂,千萬別怪我對你凶,好不好?就是凶,也是愛。」
任性加耍賴,夏想只好無語了。
掛斷連若菡電話,夏想就又給宋朝度打了一個電話,也好請示一下他的意見。
宋朝度第一句話就微帶驚喜地說:「小夏?我正想打電話給你,沒想到你倒先打來了。怎麼樣,在省委的工作還適應吧?」
夏想就簡單一說工作上的事情,無非是一切還好,等等,然後話題一轉,就提到了外經貿部的商調函。
「我也聽說了這件事情,最後是在崔書記的提議下,被葉書記給壓了下去,理由是,夏想同志不願意前往外經貿部工作,願意繼續留在燕省省委貢獻力量。」宋朝度的聲音沉穩有力,沒有什麼起伏,聽不出來他對此事是什麼看法。
「小夏,去部委工作對你來說,沒有什麼挑戰性,我覺得你目前還是留在省委比較好,雖然剛來就有點小波折,但過去之後,你會對人情世故,官場常態有了更多地了解,對你今後的成長非常有利。」
宋朝度微一停頓,還是直接說出了他的看法。
和夏想猜想的一樣,宋朝度更傾向於讓他留在燕省鍛練。宋朝度和梅昇平不同,梅昇平是太子黨,從他的傳聞之中可以他有不落俗套的一面,所以才會有昨天中午的一幕。他的做法和陳風收攏人心有得一比,但比陳風更犀利更無所顧忌。陳風多少有表演的成份在內,梅昇平則是完全旁若無人的想到做到,才不考慮別人的感受。
因為陳風是草根出身,和梅昇平相比,少了龐大的可以藉助的家族勢力,必然要多不少謹慎和小心。
宋朝度和陳風一樣是草根出身,他沉穩有度,不徐不疾,沒有誇張表演的一面,也很少在外人面豙流露出真性情的一面。但他給人的感覺是讓人非常放心,非常踏實,就如一座大山一樣,沒有風的呼嘯沒有海的浪濤,卻有大山一樣的寬廣和深邃。
平心而論,夏想自然願意更向宋朝度靠攏,不僅是因為他知道後世的宋朝度做到了省委書記的高位,而且宋朝度的官路一直是通途,很受上層賞識,並且也做出了不少利國利民的實事。還有更重要的是因為,夏想願意以宋朝度為榜樣,身處高位時淡然,被人閑置時坦然,官場之上,起伏平常事,就如人生有起落一樣,但能夠一樣平靜地面對高低不平的官路之人,才是大智慧之人。
況且沒有家族勢力可以依靠,要比太子黨付出更多的心血和智慧。
夏想沉默了片刻,說道:「既然崔書記幫我擋了回去,我也正好樂見其成。不過我擔心的是,吳家可能不會罷休,還有後手。」
宋朝度微一沉吟,問道:「從源頭上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讓吳家停手。」
夏想掛斷宋朝度的電話,又想了一想,還是認為和陳風商量一下為好,就又打給了陳風。
陳風也是剛剛聽說了此事,他的想法和宋朝度如出一轍,也是願意夏想留在燕省。夏想表示了贊同,又話題一轉,提到了鋼廠和藥廠的遺留地皮的問題。
市裡已經通過決議,鋼廠和藥廠要在年後開始動工搬遷,所以最早也要在年前確定地皮的歸屬。陳風對夏想關心遠景集團一點也不驚訝,反而笑道:「高省長也跟我打過招呼了,按照規定,肯定是要先照顧遠景集團的,因為當時開發森林公園時,和市裡簽署了相關的意向。但意向畢竟只是意向,現在是胡市長主政,他可能有不同的想法……」
陳風身為市委書記,主持全面工作,但胡增周畢竟是二把手,主持政府的全面工作,書記也不好直接插手行政事務,容易落人口實。在上層對高成松蓋棺定論時就有一條過錯是「插手行政事務」,現在風頭還沒有完全過去,陳風也不想被人攻擊成和高成松一樣的人。
夏想心中一緊,胡增周自從來到燕市之後,執政風格一直還算平穩,也沒有明顯地表現出向省里某一方靠攏的意圖,他居中的態度讓夏想一直感到心裡踏實。不過他也知道胡增周的態度居中,不完全是因為他能堅持信念,而是他來燕市的時間還短,還沒有面臨著在重大問題上的抉擇。
如今,鋼廠和藥廠的地皮問題,就開始彰顯出權力的巨大意志。胡增周的猶豫說明了一個問題,有人向他施壓,當然,在施壓的同時,肯定也有承諾,說不定還有巨大的利益誘惑。胡市長是不是動心夏想不敢猜測,但至少明白一點,就是胡市長為難了。
因為胡增周在前一段時間的交往之中,很清楚他和遠景集團之間的良好的關係,曾經自己也含蓄地向胡增周提出過遠景集團為燕市做出的巨大貢獻,本著吸引外資照顧外來企業的傾斜政策,也應該將鋼廠和藥廠的遺留地皮批給遠景集團。
當時胡增周雖然沒有明確表態,但話里話外的意思還是偏向遠景集團,而且他也說要尊重上一屆政府做出的決定,絕不能做出讓投資商寒心的事情出來。
只是事到臨頭,還是阻力重重。
好在陳風最後也表了態:「我會大力促成這件事情,不能讓遠景集團寒心。開發出燕市第一家森林公園,改善了燕市的生態環境,這樣的好企業並不多,必須要給他們回報。」
夏想多少放了心。
下午一下班,夏想就開車直奔蓮居而去。
儘管電話時已經說好,夏想不再插手吳家和省委的角力,但宋朝度一番話又讓他改變了主意,他就想找連若菡好好談一談,讓吳家放手算了。他不去京城最好,就留在省委,在錯綜複雜的局勢中打通一道光明大道。
連若菡見夏想不請自來,先是一喜,隨即猜到了他前來的目的,就又不高興地說道:「是不是想讓我出面,讓吳家收手?」
夏想點點頭:「去京城好是好,但一是在部里的工作沒有挑戰性,二來也好象在故意逃避,不如留在燕省,相信你意中人的能力,肯定能解決一個又一個難題。」
一句「意中人」讓連若菡喜笑顏開:「什麼意中人,難聽死了,你是我的冤家對頭好不好?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嫌我給你添亂了,是不是?好,我立刻打電話給三叔,讓他停下來就行了。真拿你沒辦法,其實也不是我故意要調你去京城,而是你在安縣出事以後,我好怕,怕得睡不著覺,就回京求了叔叔……當時也不知道你要調到燕省省委。」
連若菡當著夏想的面給吳才江打了電話。
吳才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