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十四章 一語點破

崔英再站起來的時候,已經是滿面淚流,那樣子簡直就是個四處無援孤獨羸弱的老者,哪裡還有一絲劍王閑雲野鶴一派宗師的氣度。崔英嘆了口氣說道:「崔凌這孩子苦啊,從小就沒了爹媽,我見到他那年,他在集市上正跟也狗搶東西吃呢。」

「怎麼?在下沒聽懂。」陸炳把崔英扶著坐下後問道,隨即又說道:「此乃劍王家事,在下剛才失言了。」

崔英擦了擦眼淚說道:「無妨無妨,說就說了,這些事兒憋在我心裡太久了,只怕再不說就沒機會說了。崔凌這孩子其實並不是我的親孫子,你們看年齡也就知道了,按說就算是我的孫子,現在也該三四十歲了是不是?」

陸炳和段清風點了點頭,崔英又說道:「當年我年輕的時候,也是個英雄輩出的年代,宛如你們現在一般,有你,也有你,還有紀聯洪之類的。雖說江湖上都是英雄不斷一茬接一茬,還沒美名日長江後浪推前浪,但實際上大部分時候豪傑都是扎堆出現的,群雄之後便是一段沒落時期。也不知道是老天故意弄人,還是英雄不甘寂寞,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高手之間是可以互相促進的,比著往上練功尋求儘早達到更高的層面,畢竟我們是武人,爭強好勝是我們的常性。當時我並未真正的參透劍王訣,還以為自己已經心靜如水了,但實則卻依然是爭強好勝的很。」

「當時我雖已經四十餘歲,但卻還是一腔熱血年輕氣盛。號稱五大宗師的我們都是如此。有時候我在想,若不是我們有這般的好勝心,或許也走不到現在的這種境界。但若是當時我們滿足現狀豈能有更高的提升,只有永不滿足才可永無止境。可這一切並不適合劍王訣,最終我也遭到了劍王祖宗的懲罰。我們幾人誰也不服,便約定在黃山之上一較高下。我們鬥了兩次,各有輸贏難分高下,便各自回去研習絕招,後來大家聽說文斗學會了江湖上享有盛名的奪命十三刀。對沒錯,就是陸炳你所會的那套刀法,只不過文斗並不承認。說這是少林絕學,這也就是為什麼你當年在紅螺寺和紀聯洪打鬥的時候,少林和尚會如此驚訝的原因,因為他們也曾見過或者聽過。只不過那是文斗和尚使出來的罷了。當時我為了能勝過文斗和尚。便帶著兒子兒媳和孫子遊歷天下,希望也能在自然中頓悟精髓亦或是學到新的什麼劍招。」崔英講道,面色一動頓時有種傷心欲絕湧上心頭,就連段清風和陸炳都能看出來崔英的難受。

崔英的淚再次落了下來:「誰知道就是一次強出頭後卻埋下了禍根,我得罪了巴蜀的武林同道,幾個掌門聯手與我對敵,卻被我一一擊殺。後來我也沒有在意什麼,我研習到了借氣御氣之精髓。而劍神則修行到了五行劍,於是我們便再度相約。五人去了黃山比武,我們幾人這次比武十分糾結,在黃山上一比就是兩年,日思夜想想要打敗對手,卻依然毫無辦法。我們幾人都不願下山,就要分個高下,其實大家都不在乎什麼天下第一,只是武人好勝心起就像讓剩下幾人服個軟罷了。我們五人在山上風餐日宿也不知道圖個什麼勁,卻陷入反覆輪迴之中。比如我能打敗兩人卻要被另外兩人擊敗,別人也是一樣,反覆繞下去總沒有一人可以依次擊敗剩下的幾人,輪迴相剋這世上就沒有無敵的劍法,總有可以制約的招數出現。我們最後覺得實在無聊,再這樣下去只怕要成野人了,便下了山,各自的命運便開始了。」

「文斗和尚因為先前試刀的殺戮,被永禁少林寺內,不得下山不得出關,甚至不得見人,直到老一輩的人死絕了,他才開始慢慢鬆動自己還收了一個徒弟。所謂馬微善羽化,實則也是服藥不當練功走火入魔所致,死得冤枉估計這是他自己都沒想到的。當然,也有可能南無派的馬微善沒有死,只是故作玄虛下落不明了,但這麼多年聽不到消息,那也是凶多吉少。但若非要說是羽化,我只能稱那人是偏聽偏信腦子有毛病了,作為人哪裡可能羽化成仙,成也是成妖罷了。馬微善服藥正是為了提高功力,怎奈卻要了他的命。而丹陽子失去了能夠繼承武當大寶的資格,武當漸入平庸,那些玄妙的劍招拳法無法傳播,淪為雖大卻不精的門派。恕我直言,若不是有真武大帝象徵意義的存在和朝廷的扶持,只怕現在已經淪為二流幫派了。」崔英道。

崔英繼續說道:「老劍神說是死的安樂,但我們各自修行的武藝都是陰陽調劑,不似你們兩人一般陰陽不調,怎麼會這麼早就死了?!其實老劍神死後我曾開棺驗屍過,他是在修鍊中神志不清,或者無法衝破自己的大關,惱怒之下自己震斷身上經脈而亡。表皮看不出來,實則皮囊之下已經一團糟,哎,他的氣性太大了。現在的劍神肖倀估計是為了保住師尊顏面,旁人又看不出門道,這才被糊弄了過去。至於有人說肖倀在他師父之上,那純屬放屁,老劍神只不過不願意展露給世人罷了,或者不屑展露,故此才有了現在這種說法。」

崔英的聲音一頓,再度嘆息說道:「五大宗師四個沒有善終善果,我又豈能逃離的了這種命運,我們五人皆是狼狽不堪,看似在追求什麼,到頭來卻是一場空,反倒把已經擁有的賠了進去,弄了個孤家寡人的後果。」

陸炳好奇心起,不顧段清風輕拉他一把反倒是說道:「劍王前輩,後來您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在山上的兩年沒對任何人提起,這是我們幾人的約定。就連我親生兒子也沒有說。」劍王崔英用那年邁蒼老聲音講道:「我得罪了巴蜀的幫派,待我銷聲匿跡後他們以為我死了,幾經試探後便開始找我兒子一家人報仇。我的兒子天資愚鈍。但縱然如此,劍王傳人又豈能是好欺負的,只不過巴蜀的幾個大幫派和黑幫以及綠林聯合起來,宛如附骨之疽一般緊緊跟隨死纏爛打,讓一家人根本無藏身之所,食寢難安日日被人騷擾,全是用人命往上填的車輪戰。劍王門人畢竟是人。也是知道累的,疲憊難耐的兒子帶著兒媳孫子尋找我的下落,希望我能出手相助。可我卻為了好勝之心在山上並不知情,我並不知情啊!」

崔英說到這裡,突然放聲大哭起來,陸炳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崔英。只能不停的說:「過去就過去了,節哀節哀。」

崔英痛不欲生涕淚不止,擦著眼淚說道:「我沒事兒,我沒事兒,只是心如刀絞一般,忍不住而已。兩年啊,我在山上和他們打了兩年。我兒子最終力戰身亡,媳婦自盡。本以為這般就能消除這幫人的心頭之氣。可那幫人卻連我年幼的孫子都不放過,生生用馬蹄踩成了肉泥。」

「畜生!」陸炳聞之大怒拍案而起道。

崔英擺了擺手說道:「非也非也。這話得分兩頭說,你這是站在我的角度上看,認為孩子是無辜的,有仇報仇有怨抱怨就可以了。但實則人家做的也沒錯,畢竟當年我強出頭的事情,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其中是非曲直現在說來已經無所謂,但不管怎樣也牽扯不到人命上來。我便是仗著自己武藝比別人高,一語不合就開打,本可以手下留情卻未留情,殺了人家掌門,你說這些人死的冤不冤,罪不至死的事情更何況人家可能沒罪,你說人家恨不恨?人家不去刨我祖墳已經算得上仁義了,我這般不光是殺了人家掌門,更是等於給巴蜀所有武林同道一個耳光,與他們所有人為敵。不過這些想法也是我十餘年後才想通的,哎,只是自己卻又錯上加錯再犯了糊塗。」

「你滅了巴蜀多半的門派。」段清風突然冷冰冰的說道,陸炳不可置信的看著慈眉善目宛如街邊老叟的崔英,崔英卻苦笑一聲說道:「是啊,我忘了你是知道的,定是你師父丹陽子告訴你的吧?」

段清風點了點頭算是認下了,崔英笑了笑說道:「是啊,當年我悲憤交加,一時間怒火中燒,便屠殺了數百名巴蜀武林人士,到現在到了巴蜀那一塊兒提起我來還是個十惡不赦的惡人形象。也就因為這個,到現在巴蜀一帶的武林都沒有崛起,那是因為我從中斷了層。哎,那件事兒之後,我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我還沒真正的學會劍王訣,從此我不問江湖中的事情開始浪跡天涯,四海為家。今日,我本以為我已經成了,但現在才明白,我還是放不下,心裡放不下過往雲煙就還是有所牽掛,有所牽掛那就做不到劍王訣。罷了罷了,老朽終其一生竟然沒有練透劍王訣,真是慚愧,愧對祖宗愧對自己,也愧對我那死去的兒孫啊。你們說,我這究竟是活了個什麼勁。」

「劍王前輩,您可否聽晚輩一言?」陸炳說道,崔英點了點頭,陸炳深吸一口氣說道:「人活一世草木一秋,這一輩子有些人活了個痛快,有些人活了個苦悶,有的為自己活著,有的為別人活著。但之所以人們都在活著,嘗盡這人間的酸甜苦辣還依然願意活著,那就是因為活著有意思有念頭有牽掛。若是真如同你說的,劍王訣就是沒有情感變化沒有喜怒哀樂沒有任何可以牽掛的,那活著才真的是沒勁了,還不如個死物件呢。說句大不敬的話,這種劍王訣就是送給我練我都不練,練了不如不練!」

崔英愣了半晌連連點頭道:「好,我這老朽算是白活了,到頭來還沒有你陸炳看到的透徹,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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