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一百零五章 離間

俞大猷想要說什麼,但陳洪卻打斷他說道:「你別急著說,先想想我說的,你能保證另一些人當權就比大明要好嗎?大明發展至今,自然有他的制度優越性,而且官製法制和禮法,這些都是作為條條框框來約束人的,如果天下大亂這些都將毀滅,在新政權建立之前僅能靠人的本性來制約人,試問百姓還有好日子過嗎?百姓愚鈍,被聰明人蠱惑認為只要造反就能有好日子過,但真有嗎?不見得,依然公平難尋。我們做的不一定是對的事情,但忠君愛國絕對不是錯事,別忘了你我都是大明的臣子。」

「大明的臣子就要一味的愚忠愚孝嗎?」俞大猷實在憋不住的問道,陳洪搖了搖頭說道:「你還是沒仔細聽我剛才所講的,花非花霧非霧,你所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但也不一定是假的,那麼你怎麼又能判斷你做的是否對與錯呢?沒有人能夠確定自己對的,站的角度和位置不同罷了。再說你就算都看透了,也不見得有辦法改變著一切了,除了儘快平息戰亂,幫助朝廷恢複正常法度之外,你還能幹什麼?拖得越久,受苦的是百姓,受損的也是朝廷。若是能夠藉助替朝廷解憂更上一步位極人臣,那就更好了,於朝廷於自己都有好處,可謂是雙贏。至此,你才會有了按照自己的想法幫助朝廷改變弊端的能力和權力。」

「俞大猷。」陳洪說道:「何為大義,天地不仁萬物皆為芻狗。只有胸懷大義才成立於世間。你對兄弟仗義,對家人的孝道,甚至你們正常男女應該有的愛情。這些都是小義。抗倭乃民族大義,遇敵乃國家大義,平亂就是忠君大義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就是大義,違背大義的人,或者說心中都沒有大義的人。那還算得上是個人嗎?就如他們一樣。」陳洪說著挑了帘子指了指後面那些被囚住的那些將領,的確他們連人都算不上,吃兵血喝兵髓。可謂是無惡不作,這樣帶兵的將領愧對自己的一身官服。

俞大猷想到自己,為什麼別人吃喝嫖賭的時候自己卻在帶兵演練,是為了強於別人嗎。不是。是為了升官發財嗎,也不是。面對倭寇的時候,為什麼自己義憤填膺,僅是因為他們姦淫辱略殺害自己的同胞嗎,那為何面對同樣作為的土匪自己卻只是厭惡,卻沒有恨之入骨的感覺,這是民族之別嗎?莫非,在心中指導自己做事兒的這種意念就是民族大義。這難道就是陳洪所謂的大義嗎?

「大義,沒有具體的幾句話。或者打個什麼比方就可以形容出來的,大義在你心中。」陳洪指著俞大猷的心說道,好似他看穿了俞大猷此時所想一般。

俞大猷長長的「唉」了一聲,陳洪笑了笑寬慰道:「你不必急於一時想明白,我也是到了幾年前才有所感悟的,你還年輕來日方長,現在照著你心中所想去做就行,不必太糾結於此,反倒是束手束尾什麼都不敢做了。」

俞大猷不再敵對,抱拳平和的對陳洪道:「謝廠公點撥。」

陳洪笑著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過了一會兒俞大猷問道:「陳大人,敢問你可知道這次前來救援少林的兩路人馬都是何人?」

「一夥是陸炳的兒子陸繹帶來的人馬,這小子有些能力,比他爹有過之而無不及,據我的了解他更是平添了一絲兇狠和陰毒,這與陸炳的兇悍直接相結合。哼哼,可謂是陰陽交替威力無窮,陸炳有個好兒子,段清風有個好徒弟,江彬也死而無憾了。」陳洪說道。

俞大猷一愣看向陳洪,陳洪微微一笑解釋道:「這事兒只怕你是不知道吧,陸家人都知道。陸繹以前叫江然,乃是江彬的小兒子。陸炳是個重情重義的人,雖然是因為某些條件才收了江彬的兒子照顧,但是確實是視如己出。如果不出意外這幾年下來,只怕陸繹要發展成陸家第三代中最厲害的角色了。哼哼,聖上雖然不待見陸繹,但照現在的局勢看來,待不待見也沒什麼關係了,陸炳都要反了哪裡還管聖上怎麼想。」

俞大猷覺得陳洪此話說的放肆而大膽,十分不妥,張了張嘴想問什麼,卻又欲言又止,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陳洪撇嘴道:「陸炳不告訴你是正常的,他從未把你當做真正的朋友,這次他在山東的防禦你可知道?還不是你自己打聽到的?他在山東的計畫你可知曉?自然不知,山東現在全境潑水不進,我派出的探子皆是有去無回不得不說段清風手段之高明。不說這些,你會為陸炳開脫說這是生死攸關大事,若不是面對面的誰敢在書信中說,對吧?」

俞大猷的確是這麼想的不可否認的點了點頭,陳洪道:「這麼說無可厚非,因為你先入為主在心中想著陸炳仗義,不會背叛你這個朋友,還有什麼同舟共濟生死與共的戰友等等,若非這樣說我倒覺得悟法和你的交情都比你和陸炳深。」

「為何?」俞大猷問道。

陳洪說道:「悟法單純啊,陸炳是什麼人一方霸主,在他面前只有利益,在和利益不衝突的條件下剩下的才是義氣,更何況對你講義氣了也就可能是對別人的不講義氣,孰是孰非孰輕孰重,都要做個權衡利弊。反之悟法則單純了許多背景也簡單的很,簡直是個被人當刀使的傻瓜,你只要不讓他背叛少林,把頭割下來送給你都行。你自己想想以前,你陪著陸炳出生入死究竟得到了什麼?現在這個游擊將軍?還是以前那個副千戶?哈哈,你說陸炳自顧不暇難以幫你,還說皇帝昏庸才打擊陸炳的勢力做到權衡之策,防止一方勢力過大實在是令人寒心。但人家陸炳照樣讓他二哥當了西涼的王,讓段清風當上了全山東的大總管,讓許洋帶領千軍萬馬擁兵自重,就連那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紀聯洪也娶了半月國的公主,你呢,俞大猷你得到了什麼?」

「對啊,我得到了什麼?」俞大猷心中想著,但迅速又有一個聲音在吶喊:「交朋友交的是君子之心,豈能為這點蠅頭小利而妒忌,又怎能以獲得什麼而評判,這不成了生意了嗎,絕非是兄弟之情。再說了自己是朝廷的武將,是陸炳的朋友,而非是陸炳的下屬,豈能相提並論。我和陸炳是平等的,我不需要他施捨給我什麼,若是委命我,只怕我還要不舒服呢。」

陳洪看著俞大猷說道:「不管你自己怎麼安慰自己,找什麼樣的理由,總之我總覺得陸炳沒把你當做真正的朋友,沒當做是自家的兄弟,你自己想想你們的關係有這麼好嗎?我不再多說,你自己想,否則頗有我挑唆的嫌疑。」

殺人誅心,陳洪最厲害的不在於巧舌如簧,而是他只說到最讓人生疑的問題關鍵,然後就不說了,反倒是讓你自己想。人就怕胡思亂想,本來意志堅定的事情,一經過胡思亂想只怕是要動搖了,比如現在的俞大猷就陷入了這樣的困境。的確,陸炳就算不告訴自己家事兒,不告訴自己關於防禦機密的事情,那別的事兒也要跟自己聊聊吧?在京城的時候自己見到陸炳,除了寒暄一番啥也沒說。

陸家人都知道,自己不知道,那戚景通呢,他並不是陸家的人,比自己更忠於朝廷甚至有些愚忠愚孝,但顯然戚景通和陸炳的關係要比自己近一些,憑什麼?同樣是出生入死,同樣是受到陸炳的牽連成為有陸系烙印的人,為什麼會有差別?吃苦受累不怕,被朝廷設防不敢重用也不怕,怕就怕在這些原因的始作俑者陸炳也不信任自己,那自己圖的個什麼勁?!俞大猷滿腹的話想要說,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一樁樁自己知道,但陸炳隱瞞的事情湧上心頭。包括抗倭初期關於沈紫杉的任用問題,密十三這個勁敵的存在,以及陸炳和很多權貴的交易,大多都是俞大猷通過清源洞自己的情報網得來的。清源洞的情報網在整個江湖都赫赫有名,以至於陸炳第一次見到的時候都感嘆是不是他們有手機。雖然這樣的情報網在陸家和朝廷的專業人員面前不值一提,但仍可以打聽出很多事情來。此時這些事情一下子湧上心頭,頓時俞大猷悲從心中起,不由得長長嘆了口氣。

陳洪拍了拍俞大猷的肩膀說道:「不想這些不高興的事情了,陸炳是個自私的人,但誰又不自私呢,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此人有狼子野心,但你重義氣不願意與之為敵甚至連把他想的壞一些都不肯,本官就更加看重你了。不過陸炳還算有能力的人,但某些自不量力的也要造反那就貽笑大方了,比如後面壓著的那群洛陽鞭王府的任家。他們見河南造反不成,還不斷挑唆,企圖讓百姓再發展起什麼大的暴動。但若想成大事,需置死地而後生,他們任家既想當婊子又想立貞潔牌坊這怎麼可能,結果搞得不倫不類的,被我給設計拿下了。」

「哦,還有這事兒?」俞大猷盡量不去想陸炳,反對這個年長的太監越看越順眼,覺得陳洪雖然言語犀利了一些,還是個宦官,倒也是個有什麼說什麼的性情中人。更加難得的是有一顆平和的心,褒貶平心而論,絕不受個人仇恨和陣營不同而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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