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三十章 辯論

陸炳當聽完夢雪晴的彙報之後,哈哈大笑起來,對於楊廷和與朱厚熜,他已經無話可說了,一個老頑固一個小頑固,兩人對著犟了起來,怕是八匹馬也拉不回來了。其實靜下心來想想,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也無非是兩人在各自倔強姓格的驅使下,而走到了高層政治權利爭鬥這一步的,事情發展到現如今這萬難回頭的地步,已然不單單是禮儀之爭,更是國家的掌控權的鬥爭。

事情大概其是這樣的,陸炳臨行前讓朱厚熜多接近新科進士,朱厚熜做了還做得不錯,在新進的進士之中留下了體恤臣子的名聲,那年輕卻又和善的模樣更令這些第一面睹天顏的書生激動萬分,心馳嚮往,恨不得立刻為國捐軀肝腦塗地尚能罷休。

這些人裡面有個人叫做張璁,此人倒也頗有膽色,至於智慧雖然說不上上佳,可是卻對禮學有著深刻的研究。陸炳調查一番後,對張璁勇於拼搏的精神倒很是讚揚,因為張璁考進士足足考了七次,到第八次,也就是張璁四十七歲才榜上有名。據坊間傳聞,張璁在第七次落榜後曾經放棄過,中舉人後便想當個候補官員算了,結果一姓蕭的御史跟他算了一次,說讓張璁再考一次必中,並推斷:「三年中進士,又三年驟貴。」

張璁死馬當活馬醫,反正考了這麼多次了,也不差這一次,於是三年後考了第八次,果然會試再次中了舉,那年是正德十五年,本應當年舉行殿試,可是其中又出了一番幺蛾子。正德皇帝朱厚照的殿試每次都是皇帝本人坐鎮,符合禮法和常規,在這點上朱厚照也沒胡鬧,倒也規矩的很,而那時候的朱厚照卻在南方,於是便拖到了正德十六年,由新皇朱厚熜坐鎮。朱厚熜本來不想接收這幫進士的,想讓權臣楊廷和主持,可一聽陸炳的這番天子門生論調,朱厚熜頓悟了儒生的想法和傳統,於是乎便親自對進士們進行了考核,不光殿試如此,還加了一場對普通進士的統試,張璁便成了朱厚熜的第一批徹徹底底的天子門生中的一員。

雖然如此,但總算有驚無險,還是中了進士。雖然張璁終於成為進士,但卻不過是個二甲進士,還是七十幾名。這等成績,若是想要驟貴,那恐怕是痴人說夢,不過張璁並不氣餒,因為前朝早有先例。

建文年間有一秀才叫楊善,後來因機緣巧合借朱棣的靖難之役成了九品的鴻臚寺朝儀。結果憑藉著兢兢業業和口才超群,慢慢的成了鴻臚寺寺卿,一腔熱血膽識過人舌戰群蠻,從瓦剌手中迎回了被俘虜的明英宗朱祁鎮,最後成了禮部侍郎,監管鴻臚寺,官居二品。在張璁看來,這就是驟貴了,秀才都能做到這個份上,更何況自己這個進士呢?頓時心生天生我才必有用的豪情壯志。

而後張璁平凡的成了一名見習進士,也就是所謂的觀政。新科進士只有在各處實習一番後,才能正式授官,而在這期間則是對這些新科進士進行甄別可考察,看看有無不適合的人,或者渾水摸魚的人。能熬到這一步,基本都算大功告成了,按說只要不是自己作死,問題應該不大,都能當上官,接下來就是巧舌如簧外加一些事上墨守成規,上下級送禮和慢慢苦熬等日子,等待著提拔和幸運的晉陞。

可是張璁偏偏不甘寂寞,他知道了楊廷和與朱厚熜關於興獻王名分的鬥爭,於是寫了一本摺子遞了上去,叫做《辯禮疏》。

陸炳是通過江彬留下的秘密人員進行調查的,這份公然在朝堂上誦讀的奏摺自然是不難搞到,其實別說這個,就連朱厚熜前腳剛收到的摺子,後腳陸炳基本就能得到原文抄寫。只不過到了如今陸炳才明白,皇帝這活真不是人乾的,堆積如山的摺子就算馬不停蹄的批閱也是看不完的,不過還好有夢雪晴這個賢內助,才能劃分妥當,知道什麼重要什麼不重要。而且陸炳行動不便,多是躺在床上看摺子倒是有的是時間。

這幫秘密人員現在被陸炳重新攏到了手裡,江彬沒有隱瞞,這些人的辦事效率確實很高,也難怪江彬能獨霸朝綱一段時間。而陸炳只給了他們兩樣工作,其一不管有用沒用的,只要是情報就報上了,自己自有分析,不可擅自判斷輕重緩急隱瞞不報。其二,秘密調查朱厚照的死因,此事十萬火急,若有消息必須立即送上,不可有一絲延誤,所有事情要以此事為先。

陸炳拿著張璁的《辯禮疏》細細讀來,發現文章的論點很清晰,大約分成三部分,字字珠璣殺人不見血,一下子擊破了楊廷和的堅持,並且給予有力的回擊。可以看得出來張璁非常擅長禮學,所以他把楊廷和從江山社稷的大方面拉到了自己擅長的禮上面,看楊廷和現在的反應應當還是中招了。陸炳想到了一句話,別讓他人把你拉到和他一樣的智商上面,從他擅長的層次打敗你,看來這是一個道理。

《辯禮疏》中的觀點有三個:一,陛下嗣登大寶,即議追謚尊聖考,以正其名,奉迎聖母以致其養,誠大孝也。

皇帝朱厚熜剛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就想著給生父興獻王弄個好名分,然後想報答母親的養育之恩,這是大孝的行為,是人們應該尊崇的。換句話說,楊廷和等人不讓皇帝稱興獻王為皇考,不讓朱厚熜的母親蔣氏成為皇太后,那麼就是讓皇帝不孝,也是陷君於不義。這個帽子扣得極大,沒人敢承擔,所以在言論上立刻佔據了主導作用,張璁也成功佔據先機了。

第二個觀點:有力的反擊了楊廷和提出的,漢哀帝宋英宗也是任伯父為皇考的這兩個例子,首先說此人二和聖上的情況不一樣,兩人是生父生前就把他們過繼給了皇帝,屬於父母之命。而當今聖上朱厚熜則不是,興獻王已逝,所以跟本不存在過繼的問題,沒有過繼死人之子的,父母不應禮法不成。再說興獻王只有獨子朱厚熜,朱厚熜若是過繼給了弘治皇帝,那麼興獻王這一支就斷了,那還得再過繼一個藩王之子給興獻王,興獻王以去,這又是違背了一次禮法。

更重要的是,朱厚熜登基依據的是皇明祖訓的兄終弟及,而非是父死子繼,若是現在再進行變更,那當時聖上即位的詔書就是失效的。如此理論說來,豈不是視朝廷威儀如兒戲,更是說明朱厚熜並非正統即位?

更有甚者,漢哀帝和宋英宗實在不祥。漢哀帝二十五歲駕崩,宋英宗三十六歲駕崩,讓聖上朱厚熜跟著這兩人學,難道是要讓皇帝學習兩人的短壽嗎?!

陸炳看到第二點的時候已經拍手稱讚,看到第三點的時候突然放聲大笑起來,因為張璁這條提的實在是太狠了,張璁在《辯禮疏》的第三點中只寫了一句話:今聖母皇太后已臨近京城,若非皇太后入京面聖可跪安否?

這點實在是太絕了,朱厚熜的母親蔣氏夫人若是不能被稱為皇太后,她也就只是個興獻王妃,那麼見到皇上必定要下跪。可是天下哪裡有母親給兒子下跪的道理,這是一個天大的難題,楊廷和接招也得接招,不接招也得接招。

陸炳看完後立刻吩咐手下邀張璁來府上一敘,現如今陸炳的職位還是出行之前的副千戶,按說這只不過是個中級軍官。張璁雖然職位更低,但屬於文臣,按說沒有來拜見陸炳的理由,但陸炳的名氣實在是太大了。

在這等禮儀鬥爭的關鍵時刻,陸炳作為朱厚熜身邊的親信,朱厚熜對陸炳信任有佳天下皆知,聽說皇帝還經常親臨陸府。此等人物,若是給張璁掣肘一下,張璁必定失敗,然後被楊廷和整的死無葬身之地,故而張璁不敢怠慢,立刻起身去陸府,滿懷希望能夠拉攏陸炳站到自己這邊。

陸炳坐在竹轎上,被下人抬著在門口相迎。陸炳見張璁來了點頭示意道:「我這剛剛回京沒多久,張大人怕是有所不知,我因一些意外已經身體殘疾,實在不便前去拜訪,故而特請張大人前來,陸炳在此告罪了。」

張璁看見陸炳手腳皆軟弱無力,還包著厚厚的棉紗,小道消息知道陸炳受傷了,可是不知道他傷的竟然這麼重。自己雖然年紀比陸炳大了個盡三十餘歲,可是陸炳論職位論人脈都在自己之上,竟然能在身受重傷的情況依然在門口相迎,實在是給足了自己面子。更何況張璁聽說,陸炳自從受傷後閉門不出,連皇帝前來都未曾相迎,如今這般做法自然讓張璁更加信心滿滿,外加感動非凡。

張璁被邀請進入廳堂之中,陸炳笑道:「張大人好文采啊。」張璁一愣,隨即知道陸炳所說的一定是《辯禮疏》,卻不明白陸炳這是故意譏諷還是真的褒揚,只能尷尬的笑了抱拳道:「陸大人言過了,謬讚,謬讚了。」

陸炳搖搖頭道:「一點也不過,在辯論之中你處處佔盡上風,我看再這麼下去楊廷和是要被你逼急了。」

張璁張張嘴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陸炳看他不說話,笑了笑繼續講道:「我不把張大人當外人,在此就權且叫您一聲張大哥。您看楊廷和現在在朝中不管是威信還是權力上的,其實都大過聖上。您是個聰明人,切勿說什麼皇帝乃天下,皇權第一的言論,這些在現在都是不現實的,那些少年才會這麼想,張大哥這般見識一定不會這麼認為吧?臣權力過大的時候,皇帝也無法左右,這是不爭的事實。現在你的這份《辯禮疏》一呈上去,立刻遭到楊廷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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