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改變世界 第65章 開倉放糧

李經述一行人匆匆趕到開封府,天色已近黃昏,他們又累又餓。到了府衙儀門,袁世凱報了身份,門房稱巡撫大人正在後院和家人吃飯,他馬上進去通報。

「不必了,我們這就去見你們家老爺!」李經述抬頭看天,天空還殘餘几絲殘雲,心想李鶴年這點就吃晚飯,還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飢」,加之剛在路上得知開封境內六縣均未開倉放糧賑災,李經述對李鶴年「清廉」的印象大打折扣,心生一股怒氣,讓門房不必通報,直接讓袁世凱帶人在前面開路,他準備去好好羞辱一番這不知體恤民情的河南巡撫。

李經述到了府衙後院,只見院子中間擺放了一張大的方桌,鬍鬚花白的李鶴年身穿打了補丁的舊官服,正和十二個家人圍坐方桌吃飯。見李經述怒氣沖沖帶官兵闖進來,放下筷子,站起身來問道:「你們是何人?」

李經述亮出腰牌和李鴻章的親筆信,表明身份,李鶴年行禮道:「下官不知提督大人駕到,未曾遠迎,失禮失禮。」

李鶴年的官階,當時是河南巡撫加右都御使銜,和李經述的提督官職同級,但李鴻章是欽差大臣,李經述又是欽差特使,所以李鶴年自稱下官。李經述聽了,也沒跟他客氣,走到桌子旁,出語諷刺:「本官一路上看見大人的治下,餓死的饑民成千上萬,李大人倒是在這敞亮的府衙後院開小灶,吃得歡呢。這麼早吃晚飯,也不怕把自個噎著……」

李經述的話沒說完,自己就先噎著了,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他走上前去,本想看看李鶴年和家人到底吃什麼山珍海味,結果,他發現偌大的桌上,就一大盆飄著泛黃玉米渣的稀飯,上面浮幾片黑綠的苦菜葉,那稀飯清透見底,李經述在稀飯里都能看見自己的身影。

李經述再一看李鶴年的家人,他的兩個兒子瘦得只剩皮包骨,三個孫子也一個個面黃肌瘦,李經述的內心大受觸動,這堂堂一省巡撫,家人竟都如此,可見河南災情有多嚴重。他這才知道,李鴻章對他說李鶴年是一名清官,這是千真萬確的事,自己誤會了。

李鶴年聽了李經述的話,知他誤會了,便解釋道:「下官不才,如今河南逢此千古奇災,是鐵石心腸亦當淚下。老夫剛下鄉察看災情,並非在吃晚飯,而是我和家人的中飯,我們現在一天就吃一頓,剩餘的口糧,都拿出去接濟饑民了。李公子見笑了。你們還沒吃飯吧?要不一起來吃點。」

李經述聽到此,知道李鶴年是個大清官,為自己剛才的莽撞大為羞愧,趕忙認錯致歉。但他依然不解地問:「河南上報的『常平倉』,據說有九十五萬餘石谷。災情如此嚴重,李大人為何還不開常平倉賑災?」

李鶴年搖搖頭,嘆息道:「貪官污吏害死人呀。下官這三個月來,一直在核實全省的常平倉儲量,發現各地虛報嚴重,實際糧食不足上報的十分之一。下官一得知了這個消息,馬上就上奏了朝廷,將這些虛報的官員免職入獄,但這於事無補,河南現在十戶之中,受災的有六戶,加上很多農民種植了罌粟,手裡沒有餘糧,下官想等到冬天再開倉。不然,天寒地凍,老百姓會大批餓死。」

李經述一聽,糧食產量放「衛星」,從古到今,都是無良官僚的制度性腐敗,即便李鶴年是包青天再世,也改變不了河南現在的災難。更為嚴重的社會問題是,農田種植了罌粟!因為晚清時同種植糧食等農作物相比,種植罌粟、生產鴉片的比較效益高得多,受利益驅動,貧窮無靠的農民紛紛改種大煙。一時之間,全國各地,無論是大江南北,黃河上下,還是長城內外,漠北滇南,罌粟花到處開放,搖曳生姿,加重了各地的災情,這才餓死了很多人!

李經述這時才了解到,歷史上林則徐禁煙是一大功績,但他死後,煙土並沒有從中國禁絕,上海的《申報》還登載了《抑弛自種鴉片煙土禁論》的文章,提出了全面弛禁,廣泛種植、生產鴉片,課取重稅,以增加國庫收入、限制吸食的主張。直隸總督李鴻章在同治十三年也奏請弛禁,以抵制洋煙的湧入,「既不能禁英商之不販洋煙,即不能禁華民之不食洋煙」,而禁止內地各省種煙,勢必使洋煙四處販賣,掠取厚利。因此,應「暫弛各省罌粟之禁,而加重洋葯之稅厘,使外洋煙土既無厚利,自不進口」,這樣「不但奪洋商利權,並可增加稅項」。當時李鴻章官高權重,提出的主張又冠冕堂皇,似乎切實可行,因此影響很大,以至於弛禁的主張左右當時政局,種植鴉片終於被清廷允許了。剛開始中國內地不少省份私自小規模地種植,後來,在弛禁的呼聲和官員的默許、鼓勵下,罌粟的種植迅速發展,全國各行省在都種植罌粟,清廷對土煙收稅,但較洋煙稅率為低,從而鼓勵了土煙生產,到光緒十一年,清廷規定洋煙每百斤收稅銀86兩,而對土葯徵收60兩。雲南、貴州等地罌粟的種植面積幾乎佔了農田面積的一半,陝甘晉等西北地區乾旱少雨,這裡的氣候條件也適宜罌粟的生產,還有山西省鴉片種植、產量都很大。河南、山東的鴉片產量也不少。

李經述聽李鶴年講起河南災情,心想清廷實施的「以土抵洋」的鴉片政策,無疑飲鴆止渴,鴉片煙不僅毒害百姓,而且遇到大災之年,北方的糧食遠遠不夠吃了。事已至此,只有向外求援了,於是李經述對李鶴年說:「本官在路上就已經看到有村莊餓死人了,你趕緊組織官差開倉放糧。我馬上奏請中堂大人,把江南的漕糧和東北的庫米運來支援災區。」

和李鶴年交接完賑災的事,安頓好了容雪,李經述和袁世凱帶四十騎兵,連夜趕回陳州府。到了袁寨門前,發現袁寨的寨門緊閉,袁世敦親自帶著團練在炮樓上放哨望風,他們手裡拿明晃晃的刀子,背著洋火銃,守在土炮旁。

袁寨前圍了一千多個災民,黑壓壓全是人頭,李經述一看,這些人也並非暴徒,有一半是抱小孩的婦女,嘴唇開裂,有的掏出乾癟的乳頭,讓飢餓的孩子含在嘴裡,但沒有奶水,孩子餓得不行,咬出血來也無濟於事。有一位中年農民,搖搖晃晃像喝醉了酒,被一陣風吹倒後,四肢著地爬行,沒力氣站起;一位母親肩上扛著快死去的兒子,號啕大哭。再往前走,看到兩人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不知道斷氣了沒有。

此情此景,讓李經述徹底認清了現實:中國將近四萬萬農民,還要靠老天爺賞飯吃,對他們而言,被命運捆綁在土地上,即便作牛作馬,也要讓家人有口飯吃,不至於餓死,這才是天底下最最重要的事!什麼民主,什麼自由,什麼平等,都要等到吃飽肚子之後才考慮的事!!

見到眼前悲慘的一幕幕人間慘劇,李經述和袁世凱面面相覷,李經述對袁世凱說:「我估計這些災民是餓極了,才到袁寨來。你回去勸說一下家人,要是有餘糧,先拿出來給災民們分點,我按照市價給你買下來!」

「中!」袁世凱紅了臉,點點頭,說:「俺們袁家世受皇恩,救濟災民,也是理所當然!」

「大爺,賞點吃的吧。」這些災民看到李經述、袁世凱身穿官服,騎著高頭大馬,身後還有一隊背著火槍的騎兵,可憐巴巴喃喃自語,讓開了一條道。袁世凱他們沒受到多少阻攔,就進到袁寨,主持家政的袁世敦趕忙下炮樓來迎,一見到袁世凱,就像遇到了大救星,拉著袁世凱的手說:「四弟,你可回來了,這次帶回了多少人馬?外面的饑民你看到了吧,上千人呢,在袁寨外已呆了快兩個月,賴著不走,俺派人報官,官兵來驅趕了兩次,他們就是不肯走。」

袁世凱黑著臉,沒有回答袁世敦,反問道:「大哥,這就是你在家書中說的官兵彈壓不力?」

袁世敦在家書中確實誇大其詞,他替自己辯解說:「剛開始來袁寨乞討的災民少,幾十個人,我們袁家一向樂善好施,還能搞點稀粥救濟;現在災民越來越多,上千人了,袁寨的糧食自給也不夠了,你趕緊想辦法趕走他們,不然日久生變,那些饑民可不管什麼王法,什麼傷天害理的事都做得出來!」

袁世凱問:「袁家還有多少儲糧?」

袁世敦見袁世凱隻字不提趕災民走,反而問起家裡的糧食,起了疑心,道:「四弟,你又不住家裡,問這幹什麼?我們袁家雖分了家,但如今是荒年,我們不能眼睜睜看著家族裡誰被餓死,所以袁寨現在有一百來張嘴要吃飯,儲糧估計只能熬到明年夏天。」

袁世凱堅定地說:「開倉放一半的糧吧,明年開春俺想辦法再買。」

袁世敦一聽不樂意了:「四弟,你開什麼玩笑,這可是我們一大家子人的救命糧。今年北方九省大災,糧食一天一個價,有錢也不一定買得到。」

袁世凱說:「如果不放糧,恐怕外面的饑民,熬不過今年冬天,就會一把火燒了袁寨。」

「這就是我為什麼寫信給你求援呀,你派兵把他們趕走!」袁世敦說,「俺們自家人都顧不上,哪有餘糧救濟別人。別人餓死了,跟我們有什麼關係?今年餓死的人那麼多,我們救得過來嗎?」

袁世凱搖搖頭,對袁世敦說:「那些人都是手無寸鐵的災民,俺怎麼派兵去趕?更何況,李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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