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改變世界 第62章 李鴻章的苦衷

那日,在直隸總督署的正堂,李鴻章把李經述叫到跟前,詳細交代醇親王視察的事,說:「此次醇親王視察,可謂代天子巡視,西太后也會派代表參加。接待工作一定要做好,此事關係北洋水師以後的發展,萬萬不可馬虎。」

李經述點點頭,表示知道了,道:「西太后的代表,應該就是太監總管李蓮英吧,他跟家父關係一向不錯,問題不大吧?家父為何如此緊張?有何苦衷?」

李鴻章嘆了一口氣,道:「人言可畏呀。你我父子二人握重兵在手,現在淮軍和北洋水師都出類拔萃,朝中不免有人非議。醇親王這次與其說是來檢閱北洋艦隊,還不如說是來檢閱我們父子。」

李鴻章跟李經述講起朝廷最近發生的一件事。原來,樹大招風,如今的李鴻章身兼五職,跟當年的曾國藩有得一拼,分別是直隸總督、北洋大臣、總理衙門會辦、海軍衙門會辦、大學士,主要是前兩個牛逼。

直隸總督,總督是清朝最高地方行政長官,主管一省或多省的軍政要務,共九位,直隸總督擔負著保衛京師的重任,是天下第一總督,而且直隸不設巡撫,李鴻章等於總督、巡撫一肩挑。1870年,李鴻章就任直隸總督了,不到半年,又兼任北洋大臣。北洋大臣又稱北洋通商大臣,由「辦理牛庄、天津、登州三口通商事務大臣」演化而來。

比較起來,北洋大臣比直隸總督的含金量更高,因為這相當於是無冕的外交部長。外交大權一般應該是中央政府管的,清政府1861年也成立了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簡稱總理衙門,算是外交部的雛形,但並沒有發揮外交部的功能。因為清政府死要面子,覺得泰西各國都是蠻夷之邦,沒有資格與文明大國的中國平等對話,各國駐華大使有什麼事,還是找地方上的北洋大臣解決!

這樣一來,洋人有什麼事,都跑到天津找李鴻章;總理衙門有什麼事情,也先向李鴻章通報,聽取他的意見和建議;駐外外交人員有什麼事情,也找李鴻章彙報,請求指示;李鴻章名為總理衙門的下屬,但往往成為總理衙門的代理,成了「有實無名」的「外交部長」,李鴻章在天津的辦公衙門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外交部」。不過,李鴻章多次以欽差大臣的身份被特派去簽訂不平等條約,替軟弱無能的清政府背了一口又一口黑鍋,當了「背鍋俠」,就是這麼來的。另外,北洋大臣負責遼渤海的海防,而直隸總督負責陸防,李鴻章身兼北洋大臣、直隸總督兩個職位,海陸防務李鴻章都得管。

北洋水師這提法,最早是江蘇巡撫丁日昌提出的。他提議清政府要建立三支海軍:北洋水師、中洋水師、南洋水師,防區大概相當於今天的北海艦隊、東海艦隊、南海艦隊,分別負責黃渤、東海和南洋的海防。

新成立海軍衙門後,李鴻章當了海軍衙門的會辦,相當于海軍副司令。因為清政府是畢竟是愛新覺羅的家天下,在抓權這問題上毫不含糊。海軍衙門的性質與總理衙門大約類似,在海軍建設中並沒有發揮太大的作用,真正主持海軍建設和管理工作的還是北洋大臣和南洋大臣。

也就是說,李鴻章當了直隸總督,就掌握了直隸最高軍政大權,當上了北洋大臣,掌握了外交大權和創辦海軍的權力。但清政府是滿人的政權,既要讓李鴻章幹活,又要防著李鴻章造反,李鴻章心裡對此非常清楚。

總理海軍事務衙門正式成立後,官員設置仿照總理衙門,由光緒帝的生父醇親王奕譞主辦,派慶郡王奕劻和李鴻章會辦,由兵部右侍郎、曾國藩之子曾紀澤幫辦。同中央政府的官制一樣,滿漢雙規,以滿清王大臣為統領,平衡各方勢力。

但李鴻章的權力太大,滿清朝廷內眼紅的人是不少的,尤其是「清流」大臣。就在1886年1月,一封告李鴻章狀的奏摺打破了清廷的寧靜,矛頭直指李鴻章。此人是朝中著名的「翰林四諫」之一的黃體芳,和張佩綸名氣差不多,文筆犀利,氣勢逼人,他說李鴻章身為大清國的封疆大吏,事務繁忙,平日里沒有時間打理海軍,戰事一開又不聽調度,中法戰爭期間福建水師告急,朝廷讓北洋艦隊派「超勇」號和「揚威」號前去增援,可北洋艦隊竟然抗旨不遵,現在讓他擔任海軍衙門會辦,只怕惡習難改,只會以保護京師為名,行擁兵自重之實,不聽朝廷調遣。他還說李鴻章用的都是些貪贓枉法之人,到時候只怕海軍難當大任,最後他建議去掉李鴻章的海軍衙門會辦一職,讓曾紀澤回國頂替。

黃體芳有兩句話很是惡毒,在奏摺上說如果讓李鴻章進入海軍衙門,只怕「水師非中國沿海水師,乃直隸天津之水師;非海軍衙門之水師,乃李鴻章之水師」,他還說只怕過了幾天,等李鴻章羽毛豐滿之後,到時候中國海軍「恐用以禦敵則不足,挾以自重則有餘」。

歷來君主最怕的就是臣子擁兵自重,滿族入關一直把防範漢人作為基本國策之一,黃體芳作為漢人站在滿人朝廷的角度向李鴻章發起猛烈攻勢,他相信就算朝廷不把李鴻章弄出海軍衙門,也不會拿他怎麼樣,最多批評幾句就完了,反正藉此可以敲打敲打李鴻章。

可是這一次,黃體芳卻錯了。李鴻章並不替自己申辯,表示如果朝廷問責,自己可以按慣例引咎辭職。

二十年來的洋務和軍務基本是李鴻章一手操辦,在國內的資歷和威望以及實力已經無人能敵,不斷式微的清政府不依靠他來苟延殘喘,還能依靠誰?見有人攻擊李鴻章,慈禧竟然勃然大怒,狠狠地批評黃體芳,說他「妄議更張,跡近亂政」,把黃體芳交給戶部議處,要給他定一個罪名。

戶部官員以翁帝師為首,與黃體芳一個鼻孔出氣,有意替他維護,給他定了一個「妄行條陳」也就是亂打報告的罪名,做出了降一級使用的處理意見,同時認為這是因公事而起,所以兩相抵消,免予處罰。戶部的想法與黃體芳相似,都以為慈禧會就此作罷,可是這一次他們也錯了。慈禧為了拉攏李鴻章,對這個處理意見非常不滿,再次大發雷霆,表示戶部判得太輕,有失公允,有包庇之嫌,這次她乾脆直接給黃體芳做出了降兩級使用的判決,並且要求戶部趕緊落實,黃體芳最終降為通政使。

總的來說,慈禧太后對李鴻章的是很信任的,但是海軍衙門成立的時候,規定每隔三年,需要舉行一次南北洋會操的大閱兵。所以醇親王是為清廷海軍創建以來最大規模的一次閱兵。

而醇親王剛取代了恭親王,李鴻章能否與之建立親密的私人關係,成為這次閱兵中對李鴻章的最大考驗。為此,李鴻章才不敢有絲毫輕慢,天津城內一派忙碌景象,為迎接醇親王到來做著各種準備工作。

李經述聽了李鴻章的絮叨,才明白李鴻章在清廷的地位其實也很尷尬,也有很多苦衷,才明白李鴻章為什麼說辦洋務要「崇尚實幹」,於是認真準備北洋艦隊的演習去了。

不久,醇親王率領200多人的各色隨從啟程,先乘馬行40公里,到通州換成長龍坐船,沿北運河南下,抵達天津。

李鴻章帶領文武官員乘小輪船出迎恭候,淮軍各軍統領全身披掛,領隊在20公里外沿途跪接。一起隨行的,果然是慈禧心腹太監李蓮英,為防口舌,醇親王和李蓮英都極盡低調。

李經述看了醇親王一眼,他體態微胖,頭頂花翎,身著朝服,胸前還掛著耀眼奪目的朝珠。李蓮英則顯得瘦高,畢恭畢敬跟在醇親王的後面,唯唯諾諾,像個家奴。不過,其實李蓮英代表的是西太后,在外人看來,他過於謙卑低調了。

實際上,滿清吸取了明朝太監亂政的教訓,太監的權力實際上受到了很大的制約。早在乾隆年間,就在紫禁城豎起了「禁止太監干政」的鐵牌,鐵牌高一丈,寬六尺,詳細規定了限制太監的章法:「太監不得外出為官,也就是說不再當監軍、監稅、監礦;太監出宮門必須得到軍情處的批准,私出宮門一步者,斬;太監品級不能高過四品;不許結交外官;不許使弟侄親戚暗相交結;不許假弟侄等人名字置買田屋」,但凡犯法干政、竊權納賄、囑託內外衙門、交結官員、越分擅奏外事、上言官吏賢劣者,即行凌遲處死,定不姑貸。

李蓮英雖然是西太后眼前的第一紅人,但出門在外,也就十分低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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