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龍騰四海 第41章 首富的末日

那天一大早,胡雪岩套上御賜的黃馬褂,帶著一百多個拿來福槍的家丁,還有裝箱子的馬車,氣勢洶洶去上海道府衙找邵友濂催債。趕到上海時,已是正午,胡雪岩的家丁武六拍了半天的門,邵府一位穿著黑色馬褂的駝背管家打開門,問道:「你們找誰?」

武六說:「找你們家老爺。」

邵府那駝背的管家年紀大了,咳嗽了兩聲,道:「我們家老爺不在,回老家探親去了,十天半個月才回府呢。」

胡雪岩知道邵友濂在上海,只是對他閉門不見,很是惱怒,但惱怒歸惱怒,上海畢竟是國際性大都市,洋人租界林立,胡雪岩不可能真讓家丁攻打上海道府衙,這可是造反誅殺九族的大罪,十個左宗棠也保不住他的腦袋,於是,胡雪岩掏出一本賬本,還掏出十兩銀子的利事,一起交給邵府那駝背的管家,道:「麻煩你將這賬本,親手交到你們家老爺手裡,並告訴你家老爺,這賬本只是前年的數目。」

邵府那駝背管家拿了銀子,便進屋將胡雪岩的賬本交給了邵友濂,邵友濂當時正在正堂和李經述喝六安瓜片茶,一臉諂笑問李經述道:「下官怕李公子喝不慣西湖龍井,特意找人去買了一點中堂大人家鄉的茶葉,公子感覺怎麼樣?」

李經述取了景德鎮的瓷器杯在手,喝了一口茶,慢聲笑道:「這茶初喝起來,有點苦味,但細細品來,又是苦中有一股甘甜。邵大人的官運,恐怕也很快就苦盡甘來呀。」

邵友濂很高興,正要親自上前給李經述加茶水,駝背管家來報告了胡雪岩帶人來的消息,還將賬本交給了他,轉述了胡雪岩的話。

邵友濂打開賬本一看,驚得滿頭大汗,那裡面全是胡雪岩給他送錢的賬目,一筆筆款項的日期、數目,送錢的人,送錢的時間,地點,都一清二楚。

胡雪岩當時成為商界偶像,主要就是其將中國特色政治經濟學發揮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憑藉對官員的公關,而實現了自己從一個錢莊學徒到大清首富的華麗轉身。除了黃馬褂、紅頂子等政治榮譽外,政府公款的代理權,成為他獲取低成本巨額資金的主要來源,所以他對邵友濂也沒少下血本,邵友濂貪污的錢,足夠殺頭了。胡雪岩會將送給官員的錢每一筆都記賬,但很少拿出賬本示人,這一次是迫不得已,做好了要和邵友濂翻臉的準備。

李經述聽了管家的話,猜到了胡雪岩賬本中的秘密,便讓邵友濂將賬本交給他。

邵友濂汗如漿出,不願給,吞吞吐吐,道:「這…李公子……」

李經述笑道:「放心,邵大人,我只是手心有些涼了,需要拿這賬本燒了取暖。」

邵友濂趕忙吩咐下人取來一盆炭火,藍色的火苗在微風中擺動。李經述果然看也沒看,就把這本賬本撕了燒成灰燼。

青煙屢屢,邵友濂大汗淋漓,李經述道:「這世道還真是刻薄,這商人還真是齷蹉,不過是送了一點錢,還用得著記賬?邵大人放心,等朝廷要抄胡雪岩家時,我一定派你去。」

邵友濂點點頭,這才放心了,道:「胡雪岩這卑鄙小人,下官一定不會手下留情。」

胡雪岩在門口等了一個時辰,邵友濂還是閉門不見,他只好帶人空車而返。

那一天,胡雪岩在上海遍訪票號的朋友求援。

熟話說,情不夠時,錢可以來湊,錢不夠時,那幫朋友們就只剩下「呵呵」了,他們拿著當天的《申報》,指著上面的消息給胡雪岩看,說:「胡大人,報紙上都說了,你賣生絲虧了千萬兩白銀,還說你花錢如流水,你破產了,我們家小業小,全部借給你,恐怕也無能為力呀」。

胡雪岩長嘆一聲「有錢身後一群狗,沒錢社會路難走」,打道回府,趕緊賤賣了杭州胡慶餘堂,但這中藥堂的錢,對於龐大的取錢隊伍來說,無異於杯水車薪。

西征餉銀未到,投資和貸款放出去一時收不回,當年買的開平煤礦和輪船招商局這些「牛股」,現在都「熊」到了底,開平煤礦股價從開盤的260兩開始跳水,先是下跌到70兩,當時跌至29兩,招商局股票也從200兩跌至34兩,跟垃圾股沒什麼區別,被深度套牢,變不了現錢,胡雪岩只好親自跑到寧波,苦口婆心說服當地的債權人寬容時限,但此時,風聲四播,取存款者雲集潮湧,胡雪岩欲哭無淚,走投無路,只好去上海灘上借山西票號與洋行的高利貸。

沒想到,席正甫提前打好了招呼,在上海地界的票號與洋行,竟然都不借錢給胡雪岩。

第五天晚上,胡雪岩一咬牙,使出了殺手鐧——女人。

胡雪岩把第四位小妾月娥叫到自己的房中。那月娥是胡雪岩「杭州十三妾」里比較寵愛的一位,以前是上海巨著名的徽派戲子,上海道邵友濂一直垂涎,但沒搶過財大氣粗的胡雪岩。

月娥年方二十六,外號「賽西施」,長得眉清目秀,內心卻騷動不已。她剛開始以為胡雪岩要臨幸自己,特意梳妝打扮了一下,穿一身綉牡丹的旗袍,擺著水蛇腰就來到了胡雪岩的面前,她凸起的乳頭,將旗袍頂起,旗袍下面什麼都沒穿,光滑如玉。胡雪岩還聞到月娥身上一股茉莉香粉的味道,有點動情,問月娥道:「你跟著老爺我多久了?」

月娥輕聲細語回答道:「八年了,老爺問這個幹什麼?」

胡雪岩繼續問道:「這八年來,老爺我可曾虧待你?」

月娥說:「沒有!」

胡雪岩說:「現在老爺我有難,需要你幫忙。」

月娥說:「老爺跟我還客氣什麼?有什麼事,吩咐一句就是了。就算赴湯蹈火,妾身也在所不辭。」

「好!」胡雪岩將她的衣服全扒光,親吻了一遍,然後裹上絲綢,像給皇帝送侍寢的妃子一樣,派人抬到了邵友濂的府上。

這一招美人計,果然有效,邵友濂終於開了府邸的後門,把胡雪岩的愛妾接進去了。不過邵友濂沒有色令智昏,他去請示了一下李經述,問這美人怎麼辦?

邵友濂說:「胡雪岩這小妾都沒穿衣服,嬌滴滴的太誘人,就這麼送回去?」

李經述一笑,道:「都說上海人精明,懂得算計,邵大人在上海這麼多年了,也應該是聰明人,你自己選吧,想要一夜風流也可以;或者再等幾天,她就一輩子都是你的人了。」

邵友濂當然不傻,經過一夜的思想鬥爭,選擇了後者。因為這個決定相當艱難,邵友濂第二天早上才把美人原封不動送出府!

擠兌持續了七八天,杭州的阜康錢莊關門,隨即引發雪崩效應,全國各分號同時受到擠兌,京城、鎮江、寧波、福州、湖南、湖北等地的阜康分號像多米諾骨牌隨即倒塌。

京城的那些大清官僚,李鴻章還沒開口,在阜康錢莊存了巨款的王侯將相,眼看錢莊就要垮了,就急紅了眼,紛紛跑到慈禧太后面前哭訴,商人見利忘義,錢莊動蕩,民不聊生。

這讓胡雪岩的處境雪上加霜。更讓他無路可走的是,過了十來天,他又有一筆50萬兩白銀的滙豐銀行債務必須償還,心生一種不祥之感,只好跑去江寧的兩江總督府,也就是南京,抱著左宗棠的大腿哭訴:「左大人,我胡雪岩一生在商海里沉浮,經歷過無數大風大浪,從來沒為錢發愁過,但這次市面太壞,對手太狠,大禍臨頭,我不曉得怎麼才能脫身,只好來找你了。」

左宗棠打仗在行,對於錢財一向沒啥概念,他問胡雪岩:「你一向不是說,錢能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嗎?怎麼現在倒為錢發愁了?」

胡雪岩說:「現在的問題,是我也拿不出現錢了。各種催債的人,像是孤魂野鬼一樣纏著我。」

左宗棠一聽,頓時癱坐在太師椅子上,他府上也沒啥現銀,他家族的錢,也都是存在胡雪岩的阜康錢莊里,隨時取用。左宗棠想了很久,想起了一個人,那就是自己的政治盟友張之洞,便讓胡雪岩去找張之洞幫忙。

當時的商場,離不開官場,官場同樣離不開商場。每一個成功的高官背後,都有一個商人,左宗棠背後是胡雪岩,張之洞的背後,是山西協同慶票號的老闆劉慶和。此時協同慶已開業將近30多年,在北京、天津、南京、上海、漢口、長沙等處設有多處分號,在山西票號中,實力僅次於日升昌票號。

胡雪岩就像溺水時抓了一根稻草,也不管有用沒用,像一隻沒頭蒼蠅一樣,帶著左宗棠的書信就跑去廣州的兩廣總督府找張南皮。

但屋漏偏逢連夜雨,此時的張之洞,看到清流派牛角張佩綸被朝廷發配邊疆戍邊的悲慘下場,已經不再是當年頭腦發熱的憤青。而且張之洞當初一直主戰,舉薦的廣西布政使徐延旭所率軍隊在抗法戰爭中配合不力,打了敗仗,徐延旭被李鴻章撤職查辦,張之洞本人也因薦徐延旭不當而交部察議,相當於停職等候處分,在這期間,他還在慈禧太后決心要與法國議和時,接連電奏緩期撤兵,被李鴻章傳旨嚴加斥責。

這時候,走到末日的胡雪岩帶著左宗棠的親筆書信找上門來。張之洞意識到,自己需要在左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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