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龍騰四海 第29章 李鴻章家族

李經述從美國紐約回到天津,才知道原來李鴻章的大腳母親,也就是他的奶奶去世了。李鴻章以為母丁憂為名,向朝廷暫時請辭北洋大臣和直隸總督的職務,由淮系老將張樹聲代理。看到花甲之年的李鴻章頭生不少白髮,李經述強烈意識到,自己不能完全依靠李鴻章這棵大樹,否則一旦李鴻章倒下,自己也就寸步難行了。

封建社會的丁憂制度,源於漢代,古代的中國非常注重孝道,正所謂「百善孝為先」,古代官員的父母(甚至直系親屬)去世,子女按禮須持喪三年,其間不得不準為官,不行婚嫁之事,不預吉慶之典,任官者並須離職,稱「丁憂」。遇到特殊情況,朝廷可以強招丁憂的人為官,這叫做「奪情」。

當時左宗棠、張之洞等主戰派,還有李鴻藻、翁同龢等清流派正在彈劾李鴻章,慈禧便同意了李鴻章的丁憂,讓光緒皇帝下了一道諭旨:「內閣奉上諭:大學士直隸總督李鴻章、湖廣總督李瀚章之母,秉性淑慎,教子有方,今以疾終,深堪軫惻,朝廷優禮大臣,推恩賢母,靈柩回籍時,著沿途地方官,妥為照料,到籍後,賜祭一壇,以昭恩眷。欽此!」

容閎本來想回來和李鴻章商量李經述和容雪的婚事,一看李鴻章的母親過世,處於丁憂期間,便沒有再提。

李經述回到家裡,李鴻章已經收拾好了一切,只等他一起去漢口的湖廣總督府,當時李鴻章的母親是在他的哥哥李瀚章的湖廣總督府過世。

熟話說,一滴水能看到大海,一個家族的百年史,就是濃縮的大歷史。通過這次奶奶去世,李經述才對家門鼎盛的李鴻章家族有了全面的了解。李鴻章六兄弟和兩姐妹,都很牛逼。李經述除了父親是北洋大臣、直隸總督李鴻章,大伯是湖廣總督李瀚章,李鳳章以軍功升道員,加按察使銜,二品頂戴,特旨賞正一品封典,在江南開辦機械局,後來總理兩江營務。李經述的三伯李鶴章、四伯李蘊章都經商有錢。

李鴻章雖然以辦洋務著名,但家族骨子裡卻還是傳統的門第觀念。李家仗靠淮軍剿滅太平長毛和捻賊起家,兒女婚嫁特別看重地方上有實權的官僚家族,借豪門聯姻鞏固了李氏家族的地位。比如,四川總督劉秉璋,從兒女到姑侄,先後和李鴻章家族通了七門姻親。曾國藩的長子,盛宣懷的長子,湖州望族徐仁良,江南首富劉鏞的曾孫,都和李家成了親戚。

加上李鴻章的淮軍和北洋海軍,門生故吏遍布天下。所以當1883年3月,載著李母靈柩的大船從漢口沿長江而下回合肥時,一路上接到聖旨的各地官員,迎接送往不敢怠慢,中經巢湖、店埠河、全羊河水路運至磨店鄉,最終讓李鴻章的母親合葬夫墓。當時,天下有名望的漢官幾乎全部到了在合肥置辦花圈、輓聯等祭祀用品,趕赴李鴻章的老家合肥弔唁,參加李鴻章母親的葬禮。

李鴻章的老家在合肥磨店鄉,在清代,合肥並不是安徽的省會城市。當時安徽省會是安慶,從19世紀中後期開始,安慶就和武昌、江寧並稱為「長江三巔之城」。在明清兩代,老合肥城位於南淝河與東淝河會合之處,典型的江南古城。

李鴻章、李經述等李家人下了船,換坐馬車,走的是坑坑窪窪的土路,一路顛簸,從合肥古城出發,往東北方向足足走了兩個時辰,一片灰白的徽式建築群躍入眼帘,路口立了一兩丈高的青石牌樓,寫著「磨店」二字,那裡便是李鴻章的老家了。

雖然李經述有心理準備,但他發現李鴻章家族的勢力,真的很龐大。不僅張樹聲、劉銘傳、吳長慶、盛宣懷、袁世凱等淮軍將領都送了祭籃和輓聯,還有戶部尚書王文韶、原兩江總督兼南洋通商大臣劉坤一等朝廷大員千里迢迢來拜祭,並沒有門前冷落車馬稀。李經述明白,這些人,都是自己將來可以利用的社會人脈和資源。李經述便和父親李鴻章一起,腰系白孝帶,頭戴白孝帽,按照禮節,親自到門前接迎這些父親的故交。李鴻章的臉色發黃,黑眼圈很重,明顯是沒有休息好,但他的步子穩健,精神還好,並沒有李經述此前想像中的頹靡。遇見老熟人,年過花甲的李鴻章也看得開,總是嘆口氣,然後說:「人各有命,總會有這麼一天,母親已年過八十,算是高壽。」

辦完母親的葬禮,李鴻章並沒有急於回天津,而是在家休息,練習書法。那天,李鴻章在書房練習書法,藉以修心養性。李經述推門進去,發現李鴻章在寫一首組詩,是他年輕時的作品,其中一首是《入都》:「丈夫只手把吳鉤,意氣高於百尺樓。一萬年來誰著史,三千里外覓封侯!」這是李鴻章二十多歲時奉父命入京科舉考試,在應試之餘所作,藉以立志抒懷,隱約還可見李鴻章年輕時胸中的萬丈豪情。

看到「一萬年來誰著史,三千里外覓封侯」這句豪言壯詩,李經述便知道李鴻章心中還對中法之戰的局勢很關心。李經述安慰李鴻章說:「父親還惦記著國家大事吧,孩兒想朝廷不會讓家父在家丁憂三年的,或許三個月就會『奪情』了。張佩綸不知天高地厚,請命督率福建水師迎戰法國艦隊,孩兒看沈葆楨辛苦數年創建的福州船政局和福建水師都會毀於一旦。到時候朝廷肯定請父親出山和談,希望父親到時候轉變立場,積極主戰,不然法國人就會獅子大開口,狠狠宰中國一頓了!因為法國人至今還生活在色當慘敗的陰影當中,急於挽回昔日歐洲強國的面子。」

李鴻章點點說:「為父也是這樣想的,以中國之積弱,謀劃之始,斷不可輕言以戰;而挫敗之後,斷不可輕於言和,否則就會任人宰割!是戰是和,要根據勢的變化而變化,要選合適時機,先要自強,方能開戰。朝中的那些空談的清流,還有翁同龢,他們要是能明白這個道理,中國何曾會到今日處處被動挨打的局面!」

說完,李鴻章又在宣紙上用毛筆寫了四個大字:「大龍方蟄」,這字蒼勁雄健,沉穩渾厚,頗有收藏價值。李鴻章將這四個字送給了李經述,道:「痴兒,大龍方蟄,寓意深遠!你要學會沉住氣,當你的能力,還駕馭不了你的目標時,你就應該學會蟄伏,沉下心去歷練。千萬不要學張佩綸,年輕衝動,只圖一時的口舌之快,必然自取其禍!」

李經述說:「大龍方蟄,孩兒牢記在心!」

就在李鴻章丁憂去職的同時,朝廷內對法國的主戰派佔了絕對優勢。外交方面沒了李鴻章,法國和中國的外交和談,很快破裂。孤拔司令率領九千法軍補充好彈藥,做了戰鬥準備。接著,熟讀《孫子兵法》的孤拔在越南水淹黑旗軍,打得劉永福無立足之地,還把軍艦開往台灣的基隆。

清廷不得不召集全部軍機大臣、總理衙門大臣、御前大臣集體開會,再議了一次和法國人是戰是和,這次連賦閑在家的醇親王都參與了討論。沒了李鴻章參與,這次會議主戰的氣氛勢不可當。

暴脾氣的醇親王首先握緊拳頭說:「法蘭西欺人太甚,打!」

翁同龢說:「越南不可丟,打就打到底!」

恭親王說:「中國人不能永遠屈服於洋人,狠狠地打吧!」

慈禧太后說:「哀家這次就聽你們的,跟法國人好好打一仗,爭取能為先帝(咸豐)報仇!」

一時間,清廷上下積極備戰,恭親王再派劉銘傳為台灣防務大臣,駐守台灣,派張佩綸主管福建船政水師,淮軍名將潘鼎新領兵兩萬入越抵抗孤拔,張之洞又陞官了,接替張樹聲署理兩廣總督,老當益壯的老將馮子材統率一萬五千軍做後援,挽起袖子,拔出戰刀要跟法國人狠狠幹上一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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