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絲綢之路上的傳奇 第五十一章 瘋狂的熊貓

黃昏時刻的驪軒城,沐浴在一片刺目的嫣紅血光之中。

夕陽下的城市,籠罩著滾滾濃煙,顯得無比的破敗、蕭瑟和死寂,彷彿已被人們遺忘千年。滿目儘是斷牆殘礫,地上的塵土吸飽了血水,在昏沉的暮色之中,呈現出一種慘淡的暗紅色。

這裡曾經是一座欣欣向榮的繁華都市,享有著「沙漠新娘」的美稱;亦是一座屹立不倒的頑強要塞,在遠離文明的荒蕪沙漠之中,苦苦堅守了漫長的千年時光。

然而,在這個血腥的日子,刀劍的撞擊、火槍的鳴響,炸彈的爆裂、羽箭的來往,還有憤怒的嘶吼咆哮,讓這座城市變成了巨大的熾熱熔爐,熔煉著攻防雙方的生命和鮮血。

圖坎聯軍源源不斷地湧入城內,然後便彷彿流淌在沙漠上的小溪一般,被吞噬在殘桓斷壁之間。每一條街道、每一處院落、每一座房屋,都變成了消耗生命和比拼意志的血肉磨坊。

所有的老人、婦女和兒童,都在死亡的威脅下武裝起來,拿著身邊所有能找到的木棒、磚石、小刀,還有磨尖的鍋鏟、綁在杆子上的菜刀,以及最簡陋的彈弓和投石索,躲藏在漸漸淪為廢墟的家園之中,伺機暴起發難,捅穿入侵者的喉嚨,砸碎他們的腦袋……當然,在更多的情況下,則是自己被砍翻在地。

但是,這個世界上沒有永不淪喪的堡壘,沒有永不失敗的軍隊,也沒有永不沉淪的民族。

驪軒城的陷落速度,遠比預先料想之中要迅速的多。

——再理想的防禦陣地,也必須要有人堅守,才能抵禦得住攻擊。

可是,孤立無援的驪軒城內,此時卻已經沒剩下多少可戰之兵了。

這座蕭瑟破敗的城市,原本就已經漸漸被沙漠吞噬,只剩餘不足兩萬人口。圖坎大軍的上一次攻擊,又殺死了城內將近一半的青壯。再加上前不久鹽湖堡陷落的損失,即使有吐蕃難民和耐色瑞爾使團衛隊的補充,城內的人力資源也依然相當之可憐。縱然連最後一個男人都拿起了刀槍,也還是湊不出五千人馬。

而在驪軒城外,磨刀霍霍的紇達虎力王子卻帶來了四萬大軍——實在是一個令人絕望的懸殊對比。

渾身披甲,手持長刀和狼牙棒的重步兵,一路搗毀所有的障礙物,敲碎任何抵抗者的頭蓋骨。民兵們絕望地用木棒和長矛戳在他們身上,卻只能留下幾個淺淺的白印,就連耐色瑞爾帝國步兵的排槍射擊,也未必能射穿他們的鎧甲——當然,要打傷他們還是比較容易的,但問題是彈藥實在有限……

一面面沾染著煙塵和血污的蒼狼旌旗,如同擇人而噬的猛獸,在殘破的街巷之間緩緩挺進。趾高氣揚的圖坎騎兵,揮舞著雪亮的馬刀和長槍,沿著中央大街發起了一次又一次衝擊。

而很快就打光了子彈,丟光了手榴彈的耐色瑞爾士兵,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僅靠刺刀跟騎兵對抗。那些在街道上倉促壘砌的低矮沙袋工事,還有用門板、窗框、鍋蓋之類草草釘起來的粗糙大盾,也基本上是一衝就垮,實在是沒辦法給他們帶來多少安全感。

所以,在短暫的膠著堅持之後,中央大街上的防線便被突破了。圖坎騎兵幾乎一路衝到了街道的盡頭,跟隨他們挺進的各族雜牌步兵,也趁機大步挺進,並且開始清剿道路兩側的各個街區。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驪軒城的抵抗力量,也一點點地走向了崩潰。

雖然無路可退的守城者們,絕對有著滿腔的熱情,但是他們的人數實在太少,而沸騰的熱血也無法讓他們變成超人,更不能彌補武器和經驗上的欠缺……因此,儘管他們依舊在瓦礫廢墟之間奮力拚搏,刀斷了、槍折了,就用棍棒、石塊、拳頭甚至牙齒來抵抗,但還是無法阻止敵人踏著屍體的一步步推進。

——即使在這場血肉磨坊一般的較量之中,敵人付出了更加沉重的代價。但是,同樣是死傷幾千雜兵,對圖坎聯軍而言不過是削掉了一層皮,而對於孤立無援的驪軒城來說,卻是硬生生地打斷了脊梁骨!

夏日的灼熱陽光,炙烤著地面流淌的血泊,與嗆人的煙霧混合在一起,顯得尤為刺鼻和殘酷。

當夕陽西下的時候,全城絕大部分的街區都已經失守。幾乎被血泊淹沒的王宮、奧術學院、神學院和市政廳,都先後飄揚起了入侵者的蒼狼軍旗。而最後的守衛者們,則被驅趕到了城市的另一端盡頭,位於山腰之上的魔法女神密斯特拉神殿,也是這座城市最後的要塞據點。

隔著一扇厚重的包銅皮大門,最後一場殊死的較量,已經進入了倒計時。

※※※

「……死亡不是一切,但是一切都將歸於死亡。不管面對著何等兇殘的敵人,堅定的信念都能喚起我們的勇氣和責任!哪怕是在死亡降臨的那一刻,也讓我們抬頭高呼,自由!!!」

搖搖欲墜的神殿大門後面,頭纏繃帶的塞隆元老,邁著踉蹌的步子,眼睛通紅地揮拳大聲吶喊著,為身邊僅存的將士們鼓勁打氣。在短短的幾個小時之內,他的整潔長袍就幾乎成了爛布條,手指少了兩根,而佩劍也被砍得扭曲變形,以至於無法收進劍鞘。

但這位奮勇廝殺到最後一刻的中年人,依然是守衛者的一面旗幟,一架戰鼓,一支號角,鼓舞、激勵和號召著全城軍民繼續堅持戰鬥,哪怕他們的心情是何等的低沉、失落和絕望。

原本在殿內侍奉神明的神職人員,在這一悲壯氣氛的感召之下,也都拿起了能夠搜集到的任何武器,手中緊緊攥著聖徽、法杖和經書,準備跟即將破門而入的敵人一決生死,等待著那最可怕的一刻。

隨著硬木撞門槌在銅皮門面上砸出的巨大轟鳴,神殿的大門在地動山搖般的劇烈晃動中,不住地發出一聲聲痛苦的呻吟。儘管守衛者竭力從門樓上丟下石塊和雜物,而撞門槌邊上堆積起來的殘缺屍體,也已經多得讓人幾乎無法移動腳步。但面對著彷彿是唾手可得的勝利,那些被頂替上來的雜兵們,依然奮不顧身地前赴後繼,奮力扯動手裡的拉繩,瘋狂的撞擊著已經綻開出一道道裂痕的門閘。

而在神殿的旁邊,那座吐蕃難民們搭建的簡陋喇嘛廟,已經在喊殺聲中宣告陷落,成百上千的入侵者正在庭院內縱火砍殺,活佛和他的隨從僧眾們,在混戰之中生死不知,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望著越來越絕望的戰局,以及身邊越來越少的戰士,渾身煙熏火燎、蓬頭垢面的黑島仁少將,忍不住將遍布缺口的武士刀重重插進地板,一時間淚流滿面。

——被困於城內的一千多名耐色瑞爾士兵,在經歷了一整天的殘酷血戰之後,還能活著撤進神殿的人,已經不到二百個了。而且,全軍下至伙夫上到黑島仁這個指揮官,沒有哪一個人是不帶著傷的。

他隨手丟下已經打空子彈的手槍,回頭對塞隆元老凄慘地一笑,「……才勉強打了一天時間,似乎就已經到極限了啊!您覺得我們還能再堅持多久?」

「……恐怕是撐不過這個晚上了……畢竟這力量實在是太懸殊了……偏偏還無路可退……」

塞隆元老看了看身邊最後一幫渾身血污的老弱病殘,滿打滿算也湊不足五百人,不由得也是跌足長嘆,「……不過,雖然我們已經上天無路,但好歹還入地有門——凡是來得及撤下來的女人和孩子,如今都已經在矮人戰士的保護之下,被疏散到了地層下面的微光城,並且準備用巨石來堵塞進出隧道……」

他鄭重地注視著黑島仁的眼睛,誠懇而嚴肅地說道,「……少將閣下不妨也帶著你剩下的士兵,跟矮人們一起躲到微光城裡去吧!這本來就不是屬於你們的戰爭!你們這些偶然捲入的客人,能夠為驪軒城付出這等程度的犧牲,已經完全對得起軍人的尊嚴了!我會帶人堅守住這裡,為你們盡量爭取一段撤退時間的!」

但對於這個看似可以逃出生天的建議,黑島仁卻只是意興闌珊地擺了擺手。

「……不必了,閣下,您對這座城市應該比我更清楚,敵人在佔據了城內連接大雪山的高架水渠之後,就可以反過來切斷微光城的水源,把全城的避難者活活渴死……縱然躲進地下,也不過是晚死幾天罷了。

所以,與其像耗子一樣躲在地洞里苟延殘喘,還是讓我像個武士一樣,堂堂正正地戰死吧!」

話音未落,他便拔刀出鞘,向前猛撲上去揮手一刀,將某個剛剛翻牆進來,尚未站穩的敵兵砍斷了脖子。然而,他那把傷痕纍纍的「村正」妖刀,卻同樣是再也受不住力,「咔嚓」一下應聲折斷了。

「……可惡!這是我的最後一把刀了啊!」

望著自己手中只剩下半截的武士刀,黑島仁不由得咬牙怒喝。但他根本沒有空閑去為自己的愛刀惋惜——因為神殿的一堵隔牆已經被轟然撞塌,十幾名張牙舞爪的敵兵頓時從牆洞里撲了進來!

更糟糕的是,這個被突破的位置,正好是一個防禦漏洞,殿內沒幾個人能夠及時頂上去。

無奈之下,他只得隨手撿起一隻盛滿清水的陶罐,對著自己的腦門迎頭澆下……霎時間,一隻全身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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