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戰鬥在櫻花之國 第二百二十三章 時來天地皆同力(下)

十二月二十八日·長州藩·馬關要塞·禁閉室

在這間陰暗潮濕的牢房中,曾經主持修建了這座海防要塞的原長州藩主,今年剛滿二十二歲,卻已經髮髻斑白,鬍鬚拉渣,論相貌彷彿足有四十二歲的毛利新一,此刻正疲憊不堪地躺倒在一堆爛稻草上,無聊地替自己捉著虱子,渾身上下的衣物都破爛不堪,還沾滿了一層層油膩的污垢和血漬。

很不幸,他這一次光復藩國的冒險行動,又宣告失敗了,甚至還把自己也給搭了進去。

今年一月份,倒幕志士頭目緋月宗一郎起兵叛亂,勾結海賊攻破長州藩首府荻城,並且悍然屠戮關西名門毛利家全族數百口人,導致傳承數百年得毛利一族幾乎就此滅門,僅有他這個原姓工藤的入贅女婿藩主,倒是僥倖逃出戰場,一路狂奔到江戶向幕府哭訴求援。

然而,能夠在破城之際逃出生天,固然是一大幸事,可是國破家亡,喪妻失子……人生最大的悲劇也莫過於此了。偏偏這位不幸的毛利新一藩主殿下,卻一下子就將這些慘事統統都親身體會了一遍,結果整個人都變得形容枯槁,頭髮斑白,彷彿一瞬間就衰老了幾十歲。

而唯一讓他勉強硬撐著不肯倒下的理由,就只剩下矢志復仇的熊熊怒火了。

因此,身負國讎家恨的毛利新一竭盡全力,先後三次對長州藩發動反撲。無奈命運弄人,雖然每一次的形勢都看似十拿九穩,偏偏卻一次比一次輸得更慘。

第一次,他搭乘幕府艦隊的西洋式大帆船,與七千幕府新軍一起走海路討伐長州叛軍。本以為這是十拿九穩的事——長州藩畢竟只是一個大概二十萬人口的小地方,又是叛亂剛剛爆發,藩內群龍無首之際,只怕是五千農兵都湊不出來——不想才走到半路上,幕府艦隊就在近畿的熊野灘錨地慘遭海盜偷襲,激戰一夜之後,艦隊全軍覆沒,搭載的陸軍也多半葬身魚腹。

在海戰之中,毛利新一自己同樣也不幸落海,不得不在淺灘和礁石之上,持刀與聞到血腥味趕來聚餐的鯊化魚人惡戰良久,終於等到了祥瑞號的救援,總算是僥倖逃得一命,回到了江戶。

第二次,初戰失利的幕府軍為了挽回顏面,不惜糾集天下兵馬十餘萬,一齊猛攻長州藩。再加上佩里提督也率領的耐色瑞爾帝國遠東艦隊助戰,炮擊並登陸馬關……即便局勢如此絕望,四千長州藩叛軍也硬是以一藩之力,斗天下之兵,鏖戰數月方才崩潰。而他這個正牌長州藩主,也在今年的六月底,總算是得以在幕府軍的刺刀掩護之下回歸故土,並且開始著手招降納叛、恢複統治,以及剿滅退入山區的殘敵。

然而,複位之後毛利新一殿下,還沒來得及把屁股坐熱。京都的一場大變,就把局勢再一次翻轉過來——聽到仁孝天皇起兵倒幕,並且大破幕府討伐軍得消息,剛剛降服的長州豪族們立即翻臉,聯合起來討伐自家藩主。在猝不及防之下,可憐的毛利新一不幸再次戰敗,只得逃上軍艦,趕往江戶求援去也。

第三次,也就是最近的這一次,在江戶和鎌倉吃了幾個月閑飯的毛利新一,眼看著京都朝廷的三路東征大軍被菲里的巨熊軍團逐一輕易殲滅,國內局勢再次有了逆轉的趨勢,一時不由得心頭火熱起來,當即就借著自己的藩主頭銜,舌燦蓮花地忽悠起一票人馬,然後向菲里·泰勒少將申請五百人份的軍械和糧食。

——不過,他雖然牛皮哄哄地自稱拉起了五百兵將,但實際上才只拉到了一百五十人而已。因此在點驗之時,毛利新一隻得四處借人湊數,好不容易湊足了五百號壯漢,肯點個卯的就發幾個打工零錢……

像這種缺乏技術含量的小花招,自然瞞不過有關方面的眼睛。幸虧菲里·泰勒少將、澤娜公使和三井龍姬大小姐全都一致認為,能夠有人主動深入敵後去打游擊,畢竟是一樁好事,至少能有利於儘快結束內戰……因此對於毛利新一的這點自作聰明、欺上瞞下的小心眼,也就不予計較了。

但是,由於島內的幾個軍工廠均被搗毀,巨熊軍團自己的軍火彈藥供應也很困難,很大程度上都要依賴繳獲,對別人更是實在慷慨不起來。結果幾位大佬討論到最後,只是從戰場上的繳獲物之中,給毛利新一藩主殿下撥發了四百根竹槍、一百把武士刀和一百石糙米的輜重,還有三百兩黃金的軍費。

至於怎麼把這伙「還鄉團」弄到深陷敵後的長州藩,就要靠毛利新一這個帶頭人自己去想辦法了。

看著自己這麼賣力表演,也只討到了這麼一點兒資助,毛利新一的心裡不由得直打鼓,感覺底氣實在不足,因此又在大阪港繼續磨蹭了幾天,遲遲不肯動身。而他原本在關東拉起來的一百五十個人,因為看著毛利新一這個當首領的傢伙居然久久沒有動作,深感無聊,結果也在此期間散掉了三十多人。

一直等到十二月十三日,菲里的巨熊軍團都已經進逼到京都郊外,並且向大阪傳回了伏見城陷落的捷報之後,毛利新一才霎時間精神起來,在大阪港想方設法僱傭了幾條小漁船,把身邊剩下的一百二十名「還鄉團」孤膽勇士統統塞進去,準備立即漂洋過海登陸長州,名正言順地光復藩國去也。

——按照毛利新一的想法,眼看著京都的那位仁孝天皇都已經山窮水盡了,長州藩的豪族們自然也不會那麼死心眼,硬要讓自己弔死在一棵樹上,恐怕早就在憂慮該怎麼收場了——根據他收集到得情報,那些真正頭腦簡單,熱血衝動的激進派倒幕志士,先是在與幕府軍的鏖戰之中死掉了大半,剩下的人也都跟著緋月宗一郎前往京都朝聖勤王去了,還繼續留在藩里觀望形勢的,都是一些最最滑頭的老狐狸。

而自己既是名正言順的長州藩主,背後又有大阪財閥新政權的赫赫軍威撐腰,只要踏上長州藩的土地,再亮出旗號,那些有奶就是娘的牆頭草豪族們,為了自己的日後出路,還不是傳檄而定,望風而降?

然而,這事情遠沒有毛利新一殿下想像中的那麼順利——先是駕船的漁夫彼此不熟悉,更沒有任何編隊遠航的經驗,然後又不幸遇上了大霧,導致他的小小船隊居然半途走散……最終,只有四十多個人和他一起到達了長州藩的海灘。

然後,這支超袖珍規模的還鄉團,又在滿目瘡痍的長州藩境內跋涉了一天時間,穿過荒無人煙的舊首府荻城廢墟,總算是來到了尚有軍隊駐守的馬關要塞門外。

可是,這位信心十足的毛利新一藩主殿下,在要塞守軍面前大模大樣亮明身份的結果,卻並非他想像中的一呼百應、望風景從,而是一陣排槍的掃射和一隊騎兵的追殺……

幾乎只是一個照面,毛利新一麾下這支僅僅裝備了竹槍和太刀的小隊伍,就被打得全線崩潰。而毛利新一本人也因為沒有戰馬,逃跑不及,被某位騎兵用刀背劈昏,拖進了馬關要塞的禁閉室內喂跳蚤。

更要命的是,在被俘之後,毛利新一原本還想著能見到某位藩內重臣,然後就可以講明形勢、痛陳利害,說服藩內的豪族們改弦易轍……沒想到要塞守軍在把他囚禁起來之後,居然就一直對毛利新一不聞不問,連審問什麼的都不曾有過,似乎根本就沒把他這個堂堂藩主大人當做一回事。讓他憋了一肚子的遊說之詞無從出口,只能氣得整天大罵藩里那些叛臣們都是些不識時務的老頑固……

——事實上,毛利新一在出發之前對長州藩內政治形勢的判斷,並沒有什麼太大的錯誤,只是唯獨忘記了要考慮到一項信息滯後的因素……這年頭既沒有電報也沒電話,飛鴿傳書也只是傳奇故事中的東西。而從長州到京都之間,可是隔著將近一千里的崎嶇山路啊!

更要命的是,長州藩內自從緋月宗一郎率部出走以來,對外就一直保持著閉關自守的消極態度,誰也沒心思自掏腰包往藩外派駐探子,這情報收集能力就更加落後了……

於是,在低聲咒罵了一番不識時務的長州藩豪族之後,身陷自家囚牢的毛利新一藩主殿下,也只能和前兩天一樣,一邊聽著自己的腸子咕嚕嚕地蠕動演奏,一邊捏著鼻子端起了霉味四溢的破碗。

自從三天前被逮捕以來,馬關要塞給他提供的牢飯,就只有這麼每天一碗清澈得能照出人影的霉米稀粥,沒有因為毛利新一的尊貴身份而加以絲毫照顧,讓他總是餓得頭昏眼花。

一陣木屐踩在石板上的清脆腳步聲,由遠及近地從走廊上傳來。毛利新一對此並沒有怎麼在意——這裡是要塞,時常都有士兵在巡邏——然而,正當他皺著眉頭,用左手捏住鼻子,打算把這碗寶貴的霉米粥一口灌下去的時候,銹跡斑斑的牢門卻被「哐當」一聲打開了。

霎時間,一股帶著絲絲寒意的清新空氣,湧入了滿是霉味、尿味和汗臭味的牢房,讓原本昏昏沉沉的毛利新一,不由得立刻就感到精神一振。

而更加讓毛利新一感到精神振奮的,還有一個頗為熟悉的沙啞聲音。

「……罪臣守隨信吉,不知藩主大駕來此,致使殿下連日受難,實在罪該萬死,還請見諒……」

……

半個時辰之後,草草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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