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戰鬥在櫻花之國 第二百零二章 該死的還沒死(上)

越前國·敦賀港

黑煙四起,殺聲震天;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一場激烈而殘酷的城市攻防戰,以防守一方的倉皇敗退而落下了帷幕。

帶著腥味兒的寒冷海風中,會津藩的葵紋軍旗被一面面拔下砍倒,薩摩藩島津家的「丸之十字」旗幟在整個戰場上傲然飄揚。終於取得勝利的薩摩武士們,紛紛彷彿打了烈性興奮劑似的,發出猛獸咀嚼獵物一般興奮的癲狂歡呼,如虎似狼地撲向那些殘存的敵人。

而全線崩潰的會津藩兵,則被驅逐出了原先據守的城鎮,在曠野和海灘中亂鬨哄地來回奔跑。在背後諸多薩摩軍的賣力追逐之下,如同被虎狼獵殺的羊群一般,一團團地彼此擁擠在一起,無助地發出粗野的咒罵和凄涼的悲鳴,然後伴隨著絕望的慘叫聲,在驚慌失措之中血肉飛濺……

京都朝廷的東征軍北路統帥,薩摩藩主島津怒志殿下,此刻正淡定地策馬佇立於海濱小丘上,得意地遙望著己方軍陣如潮水般湧入敦賀港,而會津藩殘敵則在荒野中狼奔豸突。雖然在敦賀城區之外,敵人還殘存著一些零星的寨堡工事,依舊在堅持抵抗,但對於整體戰局而言,已經是於事無補了。

而鎌倉朝廷的鎮守府將軍,會津藩主松平正之,此時卻是滿身血污地被親信侍衛架上了一艘漁船,正雙手死死地摳著船舷,回首望著自己一手拉起的嫡系精兵淪為獵物,如砍瓜切菜般被人逐一殺戮殆盡,數代人慘淡經營的成果毀於一旦,不由得垂頭頓足、虎目含淚,紅腫的雙眼中,滿是無盡的不甘與屈辱。

圍繞著敦賀港的爭奪戰僅僅持續了半日,就以會津藩遠征軍的慘敗而落幕。

而更可悲的是,這其實是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與錯誤的敵人打的一場錯誤的戰爭……

※※※

說起來,會津藩的這一次孤軍遠征,基本上從一開始就是不靠譜到了極點。

明明總共只有五千人左右的劣勢兵力,卻不肯安心搞內線防禦,利用從京都到會津這上千里漫長路途上的無數天險地勢,逐一設防死守,輔佐以游擊戰和運動戰,消耗對手的軍事資源,把薩摩軍肥的拖瘦,瘦的拖死;反倒一心要搞「禦敵於國門之外」的噱頭,帶著這僅有的一點本錢漂洋過海長途跋涉,從遙遠的蝦夷箱館港一路顛簸,投放到人生地不熟的近畿地區,跟精力飽滿、經驗豐富且數量四倍於己的兩萬多薩摩軍死磕——怎麼看都像是某個抖M賤男在主動上門求打臉……

然而,松平正之也有他不得已的苦衷,雖然他先是被推舉為奧羽越列藩盟主,接著又當上了鎌倉朝廷的陸奧鎮守府將軍,名義上已經統轄著四百萬石的遼闊領地,但實際上仍然還是一個二十八萬石中等藩國的主人而已。在這片名義上的轄地之內,不光是山頭林立、互不統轄,甚至有幾個藩國的土地比會津藩更大,例如鄰居伊達家的仙台藩,論領地就是會津藩的兩倍規模。

因此,光靠一個合法性極為可疑的草檯子朝廷,胡亂頒發的一道空名號,是不可能真正調遣這麼多桀驁不馴的藩國,無私貢獻出自己珍貴的軍隊、糧秣、金錢和物資,切實支援松平正之殿下抗擊官軍討伐的,甚至還可能生出逆反心理——不過是在沒幾天之前,大家還都是平起平坐的諸侯大名來著,怎麼現在就要向你這個會津藩主俯首稱臣了呢?

這樣一來,如果會津藩畏懼於薩摩軍的強大,不敢主動出戰迎擊,而是選擇固守某處關隘避戰不出的話,那麼同樣明哲保身的前方各藩,恐怕多半就會一槍不發地朝薩摩軍投降歸順,然後掉過頭來跟著狐假虎威,並且忽悠後方其餘藩國一塊兒倒戈攻打會津,以彌補降服於敵人的損失……

於是,倒霉的會津軍屆時就會發現,自己將要抵禦的,就不再僅僅是兩萬多薩摩武士的攻擊,而是沿途如滾雪球一般膨脹起來的不知多少萬大軍……所以,松平正之很悲催地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內線作戰的腹地、縱深和戰略空間,如果不能「禦敵於國門之外」的話,那麼隨著麾下各藩的先後投敵,實力對比此消彼長之下,就更別想「禦敵於國門之內」了。

出於以上權衡分析,他只得硬著頭皮把心一橫,集結起僅有的五千精兵,又臨時徵集了許多商船和漁船,發動了進軍京畿的大冒險——在松平正之看來,既然北陸、奧羽的諸侯們不願意臣服於老相識的會津藩,那麼自然也更不願意臣服於八竿子打不著的南九州薩摩藩,心中並非沒有為此一戰的意願。只是問題在於,雖然在看到了京都朝廷這幾個月來倒行逆施、背信棄義、昏聵貪婪的一系列暴行之後,基本上不會再有哪個瘋子還肯一心想著效忠天皇。但是當討伐軍兵臨城下之時,基於人性的弱點,恐怕還是誰也不願意做這個出頭鳥,去承擔主攻任務,反倒全都會瞻前顧後、猶猶豫豫、坐失良機,最後往往是誰都不敢出頭,讓敵人各個擊破。

但反過來看,如果有哪個勇者率先挑頭出來,並佔據上風的話,那麼大多數觀望者也都應該會一擁而上,聯手痛打落水狗的……怎奈手頭兵力實在不足,事到臨頭還是有些心虛,因此在輕易佔領沒有一兵一卒留守的敦賀港之後,松平正之便開始裹足不進,沒有帶著他的五千兵馬繼續冒險向京都推進,而是就地修築工事壁壘,搜集戰略物資,準備應付薩摩軍必然到來的反撲,打一場持久的陣地戰。

——戰略上的極度冒險外加戰術上的極度保守……局勢發展至此,已經差不多註定要以悲劇收場了。

為了提高勝算,在趕赴京畿戰場之前,松平正之還派遣使者向各地廣發英雄帖,邀請三山四海的英雄好漢們前來加盟,自稱已經帶了三萬虎狼之師上洛,計畫要禦敵於國門之外,把那些南方的薩摩佬統統滅此朝食,希望大家能夠一起來分享勝利的榮耀……這該算是欺負人家消息不靈通還是怎麼的?

牛在天上飛,只是收信的諸位藩主們似乎還覺得這牛飛得不夠高,決定再接再厲,把這牛吹得更誇張一些……於是,在數日之後,松平正之便欣喜地接到了許多很讓他感到鼓舞的回信,上面紛紛讚揚松平鎮守府將軍大人體恤部屬、忠於王事,為了保全各藩的領地,竟然不惜以身犯險,戰線後方的諸侯們全都感動流涕,決心傾力報效松平殿下厚恩,組織一支「遮天蔽日」的空前大軍趕赴敦賀港助戰。

得到了這份保證,原本還有些心虛的松平正之,便立即把心放回了肚子里,興沖沖地上船出發了。

可惜不管什麼牛在天上飛,都是很容易被人給捅下來的——信以為真的松平正之,從此便一心窩在京都東北的敦賀港里,堵著薩摩軍進入北陸的道路,瞅著東邊眼巴巴地等啊等,一直等到島津家的「丸之十字」軍旗都已經從南邊黑壓壓地撲過來了,也沒見到那支「遮天蔽日」的大軍在哪兒冒出來……

※※※

事實上,按照每萬石動員二百五十人的常規出兵比例,在奧羽越同盟四百萬石的廣袤土地內,至少能拉起十萬人的隊伍。如果再花錢僱傭浪人的話,在短時間內湊足十五萬大軍應該不成問題。

然而,東北各地的諸侯大名們,都是未慮勝先慮敗的老成謀國之輩,在彼此信使往來一番商議之後,認為出於穩妥起見,不能把賭注都押在一處,因此留足了預備隊,路途遙遠的陸奧、岀羽、越後三國兵馬一律不動,負責穩守後路並作精神上的支援,只讓西邊更靠近戰場的能登、加賀、越中三國諸侯出兵助戰。然後,能登、加賀、越中三國的諸侯們又是一番商議,認為自己也要留足預備隊,因此能登、越中兩國的兵馬還是不動,只出一些糧草錢幣作為援助,而打仗的事情,就交給最靠近戰區的加賀國武士們了。

但加賀國鄰近京畿,這幾個月來時常有流寇盜匪竄入,兵力本來就很緊張。而西邊的越前國戰區,更是已經被草原上來的蠻族騎兵們給洗劫過一遍,當地的各家大名們由於軍備薄弱,居城兵力不足,彼此之間又未曾攜手互助,因此死的死逃的逃,幾乎無一倖免。

鑒於身邊這些血淋淋的教訓,加賀國的幾位藩主私下裡碰頭一合計,都覺得還是守住自家城堡要緊,一定要留足預備隊,而不能好高騖遠,隨隨便便地將僅有的一小隊武士隨便派出去。

至於給會津藩遠征軍的援兵么……正好各自領內都有不少和尚,眼下因為佛祖遭暗算長眠,不幸喪失了神佛賜予的法力,完全淪為了吃閑飯的廢物。為了減輕負擔,索性把這些禿驢們統統打發上陣,捨身討伐那些燒了比睿山和奈良城的佛敵去也。然後呢,還能將寺廟裡的金銀法器、玉石佛像什麼的沒收了充抵軍費——反正如今連佛祖都沒了,這些身外之物想必就更加不用在意了……

在這一最高宗旨的指導下,加賀國的幾位藩主又扯皮了幾天,終於派遣大批刀槍齊備的武士,前往各座寺院「熱情邀請」。只是由於事情拖延太久,消息不幸泄露,那些僧人們一聽要自己去參加「聖戰」,討伐那些燒了比睿山和奈良城的兇悍佛敵,個個被這光榮而偉大的使命給震撼得雙腿發抖,激動不已。於是當即就卷了寺中的值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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