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戰鬥在櫻花之國 第一百四十章 聖君臨朝,大政奉還!(下)

身為一位被長期邊緣化,在政壇上嚴重缺乏存在感的掛職外交官,以文化素養見長的松平嘉吉本人跟大阪財團的關係倒還算不錯——這貨就是一隻附庸風雅的大花瓶,雖然沒用,但不管誰掌權都要拿他當擺設——和這些昏了頭腦的「忠君幕臣」並無太多牽扯,也沒有參與他們這一回缺心眼的「倒戈反正」之事。

但由於他在事變當晚恰好滯留於江戶城堡之內,又是德川家遠親的身份,還因為職位與家世的關係,和朝廷公卿頗有交情(幕府高家就是幕府與朝廷的聯絡官),於是就被一同裹挾而來,成了綁架將軍投奔朝廷的同犯。而江戶那邊的家裡,想必是已經跟著一起被治罪了——如果還沒有在大火中毀滅的話……

所以,看到這些將自己坑害到無家可歸的混蛋同僚們,興沖沖地用熱臉貼了朝廷的冷屁股,落得個兩頭不靠的撲街下場,松平嘉吉自然是覺得大快人心,頗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

驟然聽到了這番松平嘉吉的風涼話,從剛才得到噩耗開始,就一直在驛館內捶胸頓足、哭天搶地的兩位活寶——幕府次席老中酒井直政和水戶藩主德川長樂,頓時停止了叫嚷與咆哮,一齊瞪著赤紅的滾圓眼珠,將惡狠狠的視線朝他投來,彷彿要從這傢伙身上剜下一塊肉泄憤似的。

只是還沒等到這兩人想好破口大罵的措詞,同樣遭到他們坑害的其他人就先按捺不住了。

「……你們這是什麼眼神啊!信不信本大爺我這就拔刀砍了你們兩個騙子!」

「……就是就是,我們這些被坑了的苦主都還沒發話呢!你們兩個自作自受的罪魁禍首,又有什麼臉面在這裡大呼小叫?!哼!朝廷如此忘恩負義,我的城池和藩國可是都給你們忽悠得沒了啊!」

德川幕府「御三家」之一的親藩諸侯,京都南方紀伊國和歌山藩的藩主德川秀實,也附和著狠狠地把摺扇往榻榻米上一摔,伸手戟指著兩人呵斥道。

說來他這位藩主也實在是悲劇——由於孤懸於朝廷所在的近畿地區,靠近戰亂策源地,他的藩國從一開始就承受了極為沉重的戰爭壓力。最早那場導致幕府艦隊覆滅的熊野灘海戰,就是在和歌山藩的領地上爆發的。接下來的搶米風潮和浪人鬧事,和歌山藩也是一樣都沒落下,直弄得灰頭土臉、焦頭爛額。

等到京都兵變,朝廷頒發倒幕詔書,遠在關東的江戶一帶還沒什麼感覺,近在咫尺的和歌山藩卻已經是全局糜爛,被蜂擁而起的各路「義軍」幾乎打成篩子,連地方豪族也被朝廷煽動,紛紛起來造反。

由於武備鬆弛日久,德川家的藩主根本無力鎮壓這種全面叛亂,只是憑藉著堅固險要的和歌山城與多年囤積的豐富存糧,以及一小批絕對忠心的世襲家老,勉強還能籠城自保罷了。

原本靠著與大坂城幕府軍主力互為犄角的有利戰略態勢,以及掌握著制海權的耐色瑞爾帝國遠東艦隊提供的零星支援,還有周邊各路敵人之間的缺乏團結,和歌山藩勉強還能支撐下去。

可是沒想到龍巫教拼湊的一支雜牌部隊,居然一夜之間蕩平了奈良古城,還把佛陀陛下揍得重創沉眠,讓天下佛門子弟都法力盡喪成了廢物。而那位自屢戰屢敗以來就一病不起的和歌山藩老藩主,素來禮佛虔誠,之前就全靠僧侶們的治療法術在吊命,這下子又急又氣,還沒了治療,登時一命嗚呼。

更倒霉的是,德川秀實這位剛死了老爹的新藩主還沒把屁股坐熱,正值心慌意亂、惶恐不知所措之際,就遇上幕府次席老中酒井直政和水戶藩主德川長樂等一干幕府叛臣,裹挾著德川家鳴將軍從熊野灘上岸,在一支朝廷官軍小分隊的接引和護送之下,取道他家藩國進京覲見天皇……順便對依舊在孤城之中堅持抵抗朝廷的「御三家」之一,紀伊國和歌山藩進行勸降工作。

於是,在被這些幕府叛臣擺著長輩和上司的架子,好好忽悠了一番「抵抗無用論」和「識時務者為俊傑」的投降主張,又看到連德川幕府的將軍、譜代和關東的其他親藩都已經選擇投降,並且得知朝廷願意給他們頒發原有領地的安堵狀(土地所有權證書)之後,缺乏政治經驗的德川秀實終於被成功說動,竟然主動放棄了城堡和軍隊,前來京都向朝廷投誠效忠……眼下自然是後悔不迭。

事實上,紀伊國和歌山藩的處境,比在場其餘眾位幕府叛臣的領地狀況還要更加糟糕。

除了和歌山藩的德川秀實之外,別人的領地畢竟基本上遠在關東,僅僅盤踞在京畿的朝廷一時還沒法真正伸手,最多就是在口頭上和紙面上過過癮,想要具體瓜分的話,還要等到東征官軍打過去之後——因此多少還有一點斡旋的時間和餘地,或許能夠通過公關遊說的手段讓朝廷收回成命。

而和歌山藩卻就處在京都南方,早在投降之前,就已經有大批倒幕武裝湧入。投降之後,更是當即被一干朝廷公卿帶著家丁衛隊前來繳械接管,還借了長州藩緋月宗一郎的「奇兵隊」進駐和歌山城,把藩主家屬作為人質軟禁起來——不管之後的事態發展究竟如何,德川秀實喪失藩國的事實已經是無可挽回了。

同樣感到無比後悔的,自然還有從江戶逃出來的那一干關東幕臣——本以為有了幕府將軍這樣超重量級的投名狀,以及一把大火毀滅江戶城的功績,總歸能得朝廷和天皇高看一眼,縱然還不夠得到加封,至少維持本領安堵(承認原有領地不變)應該問題不大。

沒想到如今的朝廷上下,居然都是一些非常「現實」的傢伙,絲毫不以忘恩負義為恥,對他們明確表示:朝廷恩賞不論功勞,只論賄賂。縱使是一些比較理智的公卿,也是不論功勞,只論實力——而他們這些失去了領地的喪家之犬,如今是既無金錢賄賂,也無實力可恃,自然就只好任人宰割了……

——要說他們不後悔是不可能的,但事實是殘酷的,既然已經上了這條賊船,再想要下來可就難了。

「……好吧,就算是我等識人不明,把身家性命寄託於此等忘恩負義的昏庸之君,連累得諸位一齊破家落難……但事已至此,諸位就是還想後悔,恐怕也沒有回頭路了!」

迎著四周這一片如燒紅的刀子般「熾熱」的目光,身為花花公子的水戶藩主德川長樂有些腿軟地縮了縮脖子,而幕府次席老中酒井直政卻若無其事平復了一下呼吸,然後很坦然地回答道。

「……先不說我等縱火焚毀江戶八百八町,造成死者數以十萬計,關東之人恨不得將我等食肉寢皮,縱使還能逃回去,江戶那邊的財閥和西夷,恐怕也是更樂意將我等懸首示眾,以平息民憤;就是眼下身在京都的這種狀況,也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生死都在朝廷和聖上的一念之間。我等除了抱著唾面自乾的心思,暫且忍辱偷生,又還能有什麼辦法?不管未來如何,總之先活下來才是最要緊的!」

他回頭望了一眼這次的投名狀——聞名遐邇的白痴將軍德川家鳴,發現這位名義上的「天下霸主」,正滿臉流淌著口水,撅著屁股趴在有點腐朽的地板上捉螞蟻玩,一身奢華絢麗的正裝袍服被磨蹭得髒亂不堪,還沾上了泥土和鼻涕……不由得又是一聲幽長的嘆息。

「……唉~~大政奉還的典禮就要開始了,諸位還是整理一下衣冠,醞釀一下賀詞吧!嗯,順便也幫將軍殿下整理預備一番,至少要弄得清爽整齊一些——若是不慎在殿前舉措失宜,讓當今聖上覺得我等心存怨望,有意抵觸,那可就不止是榮華富貴全都打水漂的問題,甚至連性命也要不保了啊!」

此言一出,果然不出酒井直政所料,驛館內的眾人全都心頭一寒,怒意盡消,如同破了洞皮球一般泄了氣,在發出一連串飽含著怨憤與無奈的嘆息之後,垂頭喪氣地安靜了下來。

而窗外卻在此時漸漸響起了熱烈喧鬧的樂曲聲——本次大政奉還慶典的序幕終於開始了。

儘管對於這間屋子裡的人來說,這樂聲簡直比葬禮的哀歌還要悲催……而事實上,這也確實意味著德川幕府和三百年德川家天下的葬禮。

當然,在這些早已毫無廉恥可言的反骨仔心中,恨的只是沒能把祖宗基業賣出個好價錢罷了……

※※※

三通鼓響,吉時已到。

伴隨著喧天的悠長號角,仁孝天皇身著一襲華貴絢麗的袞冕,轉出後宮,現身在剛剛落成的紫宸殿內,端坐於用翠羽趕製成的天子華蓋下面,得意洋洋地接受殿前群臣的山呼朝拜。

然後,滿朝公卿之首,藤原氏太政大臣率先出列,身著深色朝衣,戴黑綢立烏帽子,手持象牙笏板,腰垂金印紫綬,步履沉穩,氣象威嚴,引領著左右大臣、內大臣及納言之下眾位官員出殿觀禮。

而仁孝天皇也登上金碧輝煌的黃絲御輦,並由御前命婦四人、內侍二人,持神劍、玉璽左右伴駕前行,還有數名宮廷鼓吹手和一隊樂舞謳者緊隨其後,前方又有綵衣女姬騎馬開道。

一路御駕所過之處,鼓樂齊奏,響徹天際,旗幟如林,迎風招展。抵達朱雀大道盡頭的宮前廣場上後,更有召集而來的無數黎民百姓跪拜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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