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戰鬥在櫻花之國 第七十四章 峰迴路轉?絕處逢生?(4)

從理論上講,傳統的東瀛島民,每一個人都應該是佛教徒。

由於東瀛的死後世界歸佛祖壟斷管理,喪事與墓地由佛寺獨家專營,所以一般人無論生前是信奉什麼東西的,死後都要花上很大一筆錢,給自己起個法號強制轉職為佛教徒,否則佛祖就會拒收這一不守規矩的靈魂,導致其飄蕩在世間淪為孤魂野鬼……簡單來說,就是非佛教徒的窮人,往往連死都死不起。

在費倫大陸,死亡之神克藍沃倒也擁有著和佛祖很類似的職權——幸好這傢伙頂不住壓力,沒敢亂收費,更不能私下剋扣,否則若是他可以隨便截留信徒靈魂的話,其餘所有的神明早已統統撲街了。

可惜佛祖陛下並非克藍沃這等後生小輩可比,硬是在千年時光中頂住了強大的壓力,堅持把發死人財的亂收費政策給貫徹到底。為了在將來能夠死得起,這個國家的窮人們從現實的角度出發,基本都只好在生前就選擇信佛,為的是讓和尚們多少能夠看在香火情分上,給喪葬費用打個折扣。

而作為上層權貴的武士與公卿,也經常將沒有繼承權的小兒子送去寺院當和尚,跟著高僧學習知識,好為自己謀個出路。此外,當武士與公卿們年老退休之後,還有著直接出家等死的風俗——也就是說,相當一部分的著名大寺院,往往兼具著高級幹部子弟教養學堂和高層退休官員養老院的職能。

如此上千年折騰下來,佛教在整個社會中的影響力自然是根深蒂固,全國人民至少有九成九信佛(同時還拜著其他亂七八糟的許多雜牌神靈),其中真正虔誠的佛教徒也能佔到三成以上。

在東瀛歷史上多次降臨的亂世之中,地方軍閥若是被朝廷定為「朝敵」,倒還沒什麼大不了的,只要打個勝仗就能搖身一變成為忠臣。但要是不幸被扣上了一頂「佛敵」的帽子,就會如附骨之蛆一般,被一波接一波的佛教徒起義折騰得焦頭爛額。哪怕這位軍閥再怎麼武功蓋世,能把所有膽敢起來造反的光頭都給砍了,可是也架不住身邊那些信佛的家臣尋個空子暗中一擊,一把火將你整治成一道地獄燒烤料理,死後的靈魂還無路歸天——佛祖釋迦牟尼陛下拒絕放行!

由於具備著如此龐大而深厚的在野勢力,即便是掌握國家機器的當權者,一般也都對佛教界奈何不得。幸好佛教內部宗派眾多,各有各的教義和綱領,彼此分歧對立得非常厲害,寺院之間通常也沒有明確的隸屬關係,一直難以形成合力,這才未能搶班奪權,把東瀛變成「地上佛國」。

總之,東瀛的佛教徒們雖然一盤散沙,無法對現有政權構成強勁挑戰,但若是有誰膽敢與整個佛教界為敵,即便沒有被瞬間淹沒,結局多半還是會相當凄慘的。

在此前的倒幕戰爭進程中,以及更早的動亂醞釀階段,這個國家差不多所有的非官方勢力,雖然彼此之間也有矛盾和衝突,但總體上都在齊心協力地為推翻幕府這個共同敵人而奮戰。

在如此惡劣的整體趨勢之下,掌握幕府實權的大阪商團,儘管在名義上掌握著整個天下,實際上卻是在孤軍奮戰,用一己之力與舉國上下,甚至幕府本身展開對抗。

無論他們消滅了多少反對者,最多也只能贏得短暫的安寧,接下來必定還會有更多的野心家跳出來興風作浪。而任何一次較為嚴重的軍事或政治失敗,都會導致一場連鎖崩潰的大災難。

尤其是在今年的幾次毀滅性慘敗之後,這個失去了絕大部分嫡系精銳部隊的脆弱政權,已經在四面開花的反叛和暴亂,與勞師糜餉的屢敗屢戰之中,陷入了崩潰式的惡性循環。

即使有耐色瑞爾遠東軍這一強援,幾乎被整個國家徹底孤立的大阪商團,面對著這種瀕臨顛狂的亂局,依舊是左支右絀,屢屢失利,苦心積攢的軍力財力被急劇消耗,國內軍事政治形勢日益危急……就彷彿一道早已千瘡百孔的破爛堤壩,無論再怎麼搶修加固,也難以抵禦滔天洪水的驚濤駭浪。

但是,等到朝廷悍然推出扶持遠古黃泉之神月讀命復興的政策,企圖把已經被佛祖佔據上千年的東瀛死後世界歸還給這位遠古死神,全國和尚都因此失去了喪葬與墓地的壟斷經營權,即將被斷絕主要財路,不得不跳起來號召信徒舉旗造反之後,這個惡性循環終於有了被打破的希望。

除非佛陀陛下在神戰中隕滅,否則哪怕只是為了死後的出路,全國百姓也不敢跟著這位狂人天皇繼續瞎折騰——接下來必須要用一己之力與全國人民抗衡的,就變成京都的那位仁孝天皇了。

雖然在此之後的局勢發展過程中,肯定還會出現各種新的變數,得勝之後的法皇黨羽,也未必不會和幕府翻臉,但至少在近期以內,江戶幕府的軍事壓力肯定會得到大大緩解。

※※※

「……唉,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我軍一敗再敗了這麼長時間,也該時來運轉了!」

三井龍姬嘆息著低吟了一句古詩,然後歪頭瞥了一眼神情木然的酒井直政,貌似在嘲諷這位酒井次席老中真是沒有眼光,居然把籌碼投向了朝廷這隻沒潛力的死股……

而酒井直政只是臉色難看地冷哼了一聲,扭過臉去不作理會。

不過,雖然對於日暮途窮的江戶幕府來說,佛教界與朝廷的反目絕對是一個特大利好消息,而豐仁院法皇祭出的大義名分更是錦上添花,但三井龍姬還有一個重要問題必須進行確認。

「……下野介大人,既然豐仁院法皇並不打算還俗複位,而是想要更換新君,那麼新任天皇的人選為何不曾在詔書中寫清楚?為了日後與朝廷的交往,我等也得投其所好,與未來天皇早日結交一番才是啊!」

然而奇怪的是,對於這樣一個簡單的問題,幕府高家松平下野介嘉吉的表情卻是頗為古怪,扭扭捏捏了半響之後,才吱吱唔唔地開口回答。

「……這個么……大小姐,實不相瞞,關於具體更換哪位皇子登基即位之事,聚集於奈良響應起兵的諸位高僧,仍在熱烈討論之中,目下尚未做出定論……」

※※※

原來,這位被佛教界抬出來和朝廷打擂台的豐仁院法皇,先後有過四位皇子。

他的嫡長子出身高貴,一度被立為皇太子,卻不幸早夭,也不曾留下後代;二皇子為一低賤婢女所出,又面貌醜陋,還不幸受傷弄瞎了一隻眼睛,成為殘疾人,故而沒有資格繼承皇位;因此,最後是由已故皇后所出的三皇子,也就是現在的仁孝天皇繼承了皇位。

此刻,那位二皇子已經三十多歲,從小就在佛教聖地比睿山出家為僧,擔任一所小寺院的住持和尚,據說禮佛頗為虔誠——在比睿山諸寺院以及京畿地區大部分佛教界人士的心目中,讓他還俗即位稱帝的話,既能討佛祖歡心,又名正言順,還會提攜以比睿山為首的佛教界人士,應當是最適合的新君人選了。

只是豐仁院法皇本人卻有著不同的想法——他在由於多方面原因下台退位之時,還不過四十多歲而已,身體尚屬健旺,天生又是無女不歡的浪蕩性子……結果,法皇陛下在離開京都,遷往奈良出家退隱之後,非但依舊繼續四處尋歡作樂不說,還與同在寺中「修行」的一位年輕比丘尼勾搭生情,誕下一位小皇子,或者說是四皇子,而且生得甚是聰慧可愛,如今也有八九歲了……

通常來說,老年人總是會更加偏愛身邊的幼子,再加上還有那位尼姑老媽在床上吹枕頭風……結果法皇陛下看看自己年近六旬,過於老邁,還俗複位似乎不太合適,與其把皇位交給多年未見、情分生疏,又不怎麼喜歡的二兒子,還不如傳給自己更喜歡的四皇子來得舒心。

更何況,二皇子已經是成年人了,等到他登基上台之後,豐仁院法皇這個過氣老爹還是只能滾回寺廟裡繼續啃老米飯,忙碌一番卻基本沒啥好處到手。而若是換成小皇子繼承帝位,法皇倒是可以用「監國」的名義,在小皇子成年之前,執掌上幾年的權柄來過過癮——隨著幕府體制的土崩瓦解,天皇之位的含金量已經是今非昔比,再不是過去那種有名無實的空頭傀儡了。縱然不能獨攬大政,做一個真正的實權君主,至少也可以四處逢源,長袖善舞,通過各種平衡手段來操縱諸侯,不再被幕府完全架空。

於是,憑藉地緣優勢和法皇陛下的張羅,小皇子得到了大部分奈良佛寺的支持——作為東瀛佛教的兩大聖地,奈良與比睿山的和尚們總是在合作中存在著對抗,在對抗中繼續合作。眼看著比睿山推出了屬於自己陣營的新天皇人選,即將把自己給壓下一頭,奈良的佛寺自然不會甘願。

在得知自己這邊同樣有一位關係親密的皇子(尼姑生的「佛子」能不親密嗎?)可以擁戴,又有法皇陛下這個做爹的撐腰之後,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為了將來的雞犬升天,奈良的和尚們很快表明了立場,宣布支持小皇子上位——天底下沒有什麼買賣,比扶持某人為君更加一本萬利了。

但是,這個決策立即造成了佛教界陣營的分裂,以及關鍵性戰機的貽誤——本來,比奈良更加靠近京都的比睿山諸寺,已經在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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