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戰鬥在櫻花之國 第七十三章 峰迴路轉?絕處逢生?(3)

「……嗯,確實是豐仁院法皇的諭旨沒錯,這個加持了靈力的印鑒可作不了假。不過呢,這位法皇陛下畢竟已經退位出家好幾年了,親信嫡系早已煙消雲散。昔年在位時又並非什麼聲名卓著的明君,人緣、名望之類的軟實力也不怎麼樣,甚至遠不如當今的仁孝天皇。

因此,如今他雖然在大義名分上是沒問題,但究竟還能拉起多少人馬,恐怕就很難說了……松平嘉吉,你說你是剛從奈良回來的,親眼看見過那邊的實際狀況,那麼以閣下的眼光,豐仁院法皇陛下策劃的這番大事,究竟能有幾分把握?」

隨風搖曳的昏黃燭光下,三井龍姬大小姐蛾眉輕顰,手持一卷明黃色的綢緞文書,另一隻縴手則斜倚著香腮,若有所思地微微眯起眼睛,打量著面前這位一副公卿打扮的俊美男子。

如果仔細觀察的話,在她那充斥著疑惑與探究的眼神之中,隱約也流露出一抹掩飾不住的驚喜。

而站在她身後的菲里,也用一種批判性的目光,好奇地觀察著眼前這個裝扮怪異的傢伙。與傳統武士那種鋥亮大光頭加小小衝天辮的有趣外觀相比,這個人的打扮……嗯,怎麼說呢……就更加「獨特」了。

此君身材纖瘦,體格修長,頭戴一頂足有三尺長度的誇張高帽子,身穿一套寬袍大袖的白色綢衣,腰間沒有佩劍,倒是掛了摺扇、玉石飾物和絲綢香囊,而且在數量上還不止一件,時不時叮叮噹噹地響動,看上去反倒比佩劍還要笨重……總之是怎麼不便於行動就怎麼來——這也是世界各地富翁們的常態。

如果說以上這些還只能說他是個文化人的話,那麼接下來的就簡直是變態了——臉上敷了厚厚的白粉,嘴上擦著嫣紅的胭脂,又噴了不知是什麼牌子的刺鼻香水,把好好一個中年男人打扮得彷彿喜歡化濃妝的街頭妓女一般。更可怕的是,此人居然還剃掉了眉毛,只畫了兩條粗短的黑線,並且把兩顆門牙用鐵漿水染成黑色,一開口就彷彿一個大窟窿……實在讓人懷疑這傢伙的審美觀是否正常。

可是根據對身邊某位近侍的詢問,菲里卻愕然得知,這種介於偽娘和變態之間的奇異化妝,就是東瀛公卿的標準裝束,而且還已經是簡裝版的了——京都的那些原版公卿世家,還要打扮得更加誇張呢!

幕府高家松平下野介嘉吉,在此君通報上來的一長串名稱之中,松平嘉吉是他的本名,其中「松平」這個德川家曾用過的舊姓,則說明他與幕府將軍有一點相當遙遠的親戚關係。「下野介」則是從朝廷那邊花錢買來的官職,名義上是下野國的軍政長官助理,實際上也就是圖個好聽,在死後的牌位上可以寫得更加氣派一些,順便讓靈魂去高天原轉轉罷了,對活人沒有任何現實意義。

尤其是如今這年頭,舉國上下更是不曉得有多少個「下野介」在活蹦亂跳——為了獲得更多更廣的融資渠道,不要臉的朝廷向來都是把同一個官職賣給N個顧客的……當然,如果有人願意出錢的話,把N個官職賣給同一個顧客似乎也並無不可……

此外,就在這江戶城的某家雜貨鋪里,還有一個把各種官爵賣到了白菜價的南朝「熊澤天皇」呢……

而最前邊的幕府高家,才是松平嘉吉的本職工作,至於幕府高家究竟是做什麼的……換一個比較容易理解的名詞來說,就基本上相當於外交部長,如果是在西方國家,應該算是政府核心領導圈的人物之一。

不過東瀛的情況比較特殊,在先前閉關鎖國的環境之下,幕府根本就沒有什麼邦交國需要來往,因此歷任幕府高家全都只是被當成一個花瓶,這個文化人的唯一責任,就是在和那些眼高於頂的朝廷公卿打交道的時候,幫著附庸風雅,裝璜一下門面,以免讓朝臣們鄙視鄉下武士沒文化。

近年來,東瀛的國門被佩里提督用艦炮打破,國際視野驟然擴大,為了應對這一天翻地覆的變化,幕府總算開始加強了對外交部門的建設,但是由於大阪商團很快就篡奪了政權,至關重要的外交工作,也就被諸位財閥們順勢「代理」,無須麻煩不懂得任何一門西洋外語的幕府高家大人。

松平嘉吉這位文化人出身的幕府高家,在武士們掌握政權的時候,就已經只是個無權無勢的花瓶了。眼下連武士們自己也被財閥排擠到一邊,墮落為裝點門面的花瓶,他更是成了花瓶中的花瓶,除了偶爾到京都出個公差之外,基本上就是一個伴食畫喏的高素質閑漢而已。

不過,既然歷任前輩都是這麼無權無勢地過來的,松平嘉吉倒也沒什麼不適應,能夠有一份體面的職位,悠閑度日,他就已經很滿足了,並沒有像失去權柄的其他高級武士那樣怨天尤人。

在此次京都事變前夕,他正好很倒霉地被派了公差,奉命向朝廷投遞一封抗議信,警告天皇與公卿不得再與倒幕逆賊來往。結果松平嘉吉剛把公事辦完,還沒來得及返回,京都就已經化為一片烈焰騰飛的戰場,數萬大軍彼此廝殺,幾十萬市民或死或逃,他這個幕府高家也混雜在難民群里,不知所蹤。

原本大家都認為他已經死了,沒想到這傢伙實在是福大命大,居然一路狂奔到了南邊數十里外的奈良城,並且隨後還不知怎麼地和豐仁院法皇搭上了線,為幕府送來了這一特大喜訊。

此刻,面對著三井龍姬大小姐的詰問,自恃為幕府立下了一份大功的松平嘉吉,顯得很是神定氣閑,只見他「啪」地一聲展開了摺扇,裝腔作勢地搖了兩下,過足了一把「羽扇綸巾」的名軍師癮頭,這才慢條斯理地開口作答,為大小姐一條一條地分析利害。

「大小姐勿憂,如若僅僅是法皇陛下本人,他在退位後已經按慣例出家隱居多年,身邊並無什麼朝臣武士追隨,在位之時也沒有做過什麼非常了不起的德政,確實是沒有多少號召力。

怎奈當今聖上實在是倒行逆施,為了求得草原圖坎可汗的資助(此時松平嘉吉還搞不清楚龍巫教與圖坎汗國之間的區別),居然要大力扶持黃泉之神月讀命的勢力,剝奪佛家寺廟對喪葬法事的壟斷之利!這等於是要搗毀各大寺院維持生計的最大財路,以及否定佛家的超度亡靈之職!值此生死攸關之時,天下僧眾對此無不義憤填膺,故而才推舉豐仁院法皇為主帥,意圖用武力打倒天皇,逼迫朝廷改弦更張!

因此,法皇陛下能否取得最後的勝利,與他本人的能力聲望並無關係,甚至與他和天皇之間的父子輩分也沒有什麼關係——皇家無親情,父子相殘、兄弟攻殺也不是什麼新鮮事,當今聖上絕不會因為豐仁院法皇的反對,而放棄自己最有力的盟友,讓倒幕事業功虧一簣。

但是,只要仁孝天皇扶持黃泉之神月讀命的方略未曾改變,就必然會淪為天下所有寺廟的佛敵,四方的僧侶和信徒就會堅持不懈地與朝廷為敵!

而佛教在我國香火旺盛上千年,幾乎在每一處城市鄉村都有信徒,差不多在漫山遍野都是廟宇,只是由於宗派甚多,教義分歧嚴重,才沒有形成強大的勢力。

可是,仁孝天皇的此番狂妄之舉,卻硬是逼得所有寺廟都聯合起來與他爭鬥,甚至連佛祖都降下了法旨——抬出豐仁院法皇陛下為主帥,只不過是為求一個名正言順罷了,哪怕他本人並不情願與兒子為敵,佛祖也會逼著豐仁院法皇大義滅親的。

當小臣離開奈良的時候,南都(奈良)、北嶺(比睿山)的僧兵俱已發動集結,雖然國家承平日久,各寺武備鬆弛,但還是湊齊了一萬多人馬,並且已經多次對京都發動試探性突擊。而在京都的各大寺院,已經做好聯絡工作,屆時都會舉兵響應、內外夾擊。此外,還有京畿地區其它城鎮的寺院、土豪,也都苦於朝廷近來放縱賊兵燒殺擄掠,得到消息之後,紛紛率青壯僧侶和一族郎黨前來投奔……

只是,聚集在奈良的人手雖然充足,可畢竟先前並非亂世,各大寺院全都軍備薄弱,儲備兵器甚少,難以武裝所有的人,這才向幕府發來結盟的諭旨,希望幕府能夠就近開放大阪的武庫,給他們提供一些刀劍槍炮,並且派遣軍隊協助整編、參與作戰……在下原本是打算直接去大阪面見令尊的,只是由於沿途盜匪橫行,又聽聞有幾路倒幕賊軍開赴大阪,在郊外紮營圍城,故而只得先趕來江戶傳達消息。

大小姐,法皇在奈良召集的這些人雖然都是烏合之眾,但最起碼也是如汪洋大海一般眾多的烏合之眾,就是堆也能把京都的那些反賊給堆死!

而且,也正因為他們都是烏合之眾,難以形成合力,更無法長期團結在一起,我們才不必擔憂他們在戰後勢力膨脹、尾大不掉,弄出前門驅狼後門進虎的尷尬局面……大小姐,這等好事當真是千載難逢,萬萬不可錯過。幕府一舉平定戰亂、穩固天下的機會,就在此時啊!」

「……嗯,如果事情真如你說的一般,那倒確實是一筆好買賣。」

三井龍姬微微眯縫起雙眼,低頭思索著,手指無意識地一下一下敲打著坐榻,似乎對此建議很是心動。

確實,這段時間以來,三井龍姬無疑是全江戶最痛苦的人,她的日子應該說是過得糟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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