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戰鬥在櫻花之國 第六十六章 惡意討薪VS惡意欠薪(4)

這場面是……大罷工?示威遊行?

菲里直愣愣地站在小巷出口,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街道上洶湧而過的人潮,半響說不出話來。

成千上萬的示威者湧上了街頭,把道路完全堵塞,處處都是人頭攢動,一眼望不到邊際。

這些示威者絕大多數都是男人,有老有少,雖然大多衣衫骯髒破舊、面帶菜色,甚至打著赤腳,看起來很是潦倒落魄,但他們腰間卻一律都佩戴著長短不一的武士刀,外衣胸口處也都綉著各種花樣繁複的家徽圖案,竭力要彰顯出自己「高貴」的武士身份。為求做到盡量醒目,有的人還在自己背後插上了古老過時的長條形靠旗,隨後便洋洋得意地招搖過市,實際上卻彷彿小丑一般可笑。

此時正值八月夏末,儘管炎炎烈日烤得居民睏倦不堪,諸位上街遊行的旗本武士們也多半是汗流浹背,不時還有中暑暈倒的,可依舊人人精神亢奮,表情激動,臉色都呈現出不正常的潮紅。在幾個上竄下跳的帶頭者的鼓動下,他們聲嘶力竭地扯著嗓子,朝天揮舞著拳頭和佩刀,極度悲憤地喊著各種口號。

雖然人多嘴雜,但這聲浪倒是挺整齊的,震得房檐上得瓦片啪嗒啪嗒直響。

已經基本掌握東瀛語言的菲里,才略略聽了幾句,就大致明白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打倒侵吞武士家產的奸商惡賊!」

「……強烈抗議幕府無理拖欠旗本俸祿!」

「……六個月才發了一個月的餉錢,實在是活不下去!」

「……滾蛋吧!敗壞我德川家錦繡江山的無能奸商!」

「……快把我們應得的俸祿拿出來!」

……

在這些落魄旗本武士隊伍的末尾,還跟著許多衣裝相對整齊一些的大嬸大媽和小孩子,正一邊抹著眼淚高聲啼哭,一邊向路人嘮嘮叨叨地訴說著自己的悲慘遭遇。

「……嗚嗚嗚嗚,諸位好心人給評評理啊!這幕府真是沒良心啊!我家男人原本也是城管隊的,半年前跟著幕府新軍去了西邊打仗,結果是屍骨無存,連個骨灰罈子都沒能帶回來,怎麼說也算是以身殉國了,狠心的幕府對此卻連一點安撫犒勞的都沒有!

咱家裡沒了男人寄來的軍餉,眼下的物價又漲得厲害,只能靠典當衣物來湊合著熬一天算一天,眼看著就要家徒四壁了。好不容易熬到今天早上,江戶町奉行所總算是肯發撫恤金了,可是興沖沖地過去一看,每家居然只發了兩文錢!稍微抱怨幾句,奉行所還要用棍棒趕人!這是何等沒天理啊!可憐我家還有兩個沒斷奶的小孩子要拉扯大吶……」

……

聽到這等聲聲泣血之慘事,過路行人無不心有戚戚。附近的幾隊巡街城管,原本正抄起藤牌大棒要去驅散示威人群,但是看到隊伍的後邊,居然跟著不少昔日同僚的遺孀和遺孤,這腳步頓時就遲緩了下來。再一聽這些婦孺在家中男人死後的凄慘遭遇,更是不由得生出了兔死狐悲之心……

於是,在先後幾批城管隊員的猶豫旁觀之中,遊行隊伍得以繼續向征夷大將軍居住的江戶城堡前進。

甚至就連正縮在小巷口觀望事態發展的菲里,聽了這番哭訴之後,也不禁為之愕然與咋舌。

「……兩文錢換一條命?這還是真的不如索性把撫恤金統統賴掉甭發了呢!根本就是在惡意作弄人嘛!無論是誰遇上了,都鐵定要被活活氣死……如果是我的話,早就抄起魔杖聯絡同伴一齊去攻打江戶城堡啦……老天爺啊,那位『龍公主』的小腦瓜子里到底是怎麼想的?!」

「……嗯,這個,據我所知,三井龍姬小姐應該不至於這樣愚蠢,恐怕是江戶町奉行所的那幫子貪官污吏,在辦理撫恤金髮放的時候,剋扣得太過火了……」

伴隨在側的黑島仁,在驚訝過後略一思索,倒是推敲出了幾分真相,「……眼看著這幕府已經是朝不保夕,自己頭上的官銜、手中的權柄似乎也沒多少日子可以維持了,又有誰會不想在這最後關頭再狠命撈上一把呢?因此,當他們侵吞起公款來的時候,自然是要多過分就有多過分了……」

「……過分到把撫恤金層層剋扣得只剩兩文錢?還是在敵軍壓境的危機關頭?!嘖嘖,原本我一直以為耐色瑞爾帝國政府算是很腐敗的了,沒想到貴國幕府的腐敗程度,居然還要厲害得多吶!」

「……這個……怎麼說呢?如果長官您有機會去大海對面的翔龍帝國看看,就會發現敝國幕府的這點兒腐敗問題,和那個自以為是的『天朝上國』相比,根本算不得什麼……」

……

就當菲里與黑島仁這兩位偽娘正在竊竊私語的時候,街面上的遊行口號已經轉換了主題,開始亂鬨哄地攻擊起幕府當前的募兵備戰政策,只是這主題思想……實在是令人無語。

「……幕府總說府庫里沒錢,可老子還聽說幕府不但準備斥資三百萬兩白銀,招募那些從京都逃來的『穢多』賤民重組新軍,還打算花費重金僱傭幾千西洋鬼畜助戰呢!這些錢還不是從咱們的俸祿里扣得?這江戶究竟還是不是咱們武士的天下呀?總不能什麼好事都讓那些賤民和洋人得了便宜啊!」

「……對啊,諸位可得評評理吶!這帶兵打仗的事情,乃是我等旗本武士的天職,還用得著讓那些賤民頂替?或者讓那些洋鬼子代勞?不管時局再怎麼樣變化,也不能把咱們這些高貴的武士拋到一邊忍飢挨餓,讓餉銀都跑到那些卑劣的賤民手裡啊!大傢伙兒說是不是啊?」

「……沒錯,既然有錢練兵備戰,那又憑什麼停掉咱們的俸祿?這可是幾百年前老祖宗出生入死給咱們這些後輩掙下的鐵飯碗,都已經世世傳承十幾代了,容不得這些竊取幕府大權的奸商們挪用吞沒!」

「……不能再被這些奸商蒙蔽了!我們要去見將軍大人,要聽他老人家說句實在話,就算如今要打仗開銷大,也不會把咱們這些旗本武士扔到一邊不管的。」

「……就是就是,哪怕這幕府明天就要倒台,今天也得把歷年拖欠咱們的俸祿都給發了!」

「……家國興亡我等管不著,總之今天不發錢就鬧事!」

……

「……唉,假如你們這些『血統高貴』的旗本武士,當真沒有忘掉祖宗的看家本事,還能抗起太刀上陣打仗的話,大阪商團又怎麼敢停發你們的俸祿呢?」

望著這些已經癲狂到失去理性的旗本武士及其家眷,菲里只能撫摸著額頭長長嘆息。而他身邊的黑島仁也是深有同感——江戶城這所謂「八万旗本」的腐化墮落、不堪使用,在舉國上下早已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就連外地人甚至外國人都能說出個一二三來:

吃喝嫖賭搞基玩孌童樣樣精通,抽鴉片磕毒品淫亂群P一件不落,趕時髦擺排場揮霍攀比爭先恐後,唯有刀法槍術這些武士的本職技能,卻是沒幾個人還記得去鍛煉。

按照江戶街頭流傳的說法,平均十個旗本武士裡面,最少有六七個是死於花柳病或吸毒過量的,單人武力值已經普遍墮落到了打不過街頭小流氓的程度,人品更是完全不能指望——如果真的把他們編入軍隊,只怕是剛一領到軍餉,就會把軍裝、槍械和彈藥送進當鋪統統變賣,然後潛逃回家裡吃喝玩樂去也,順便還在背地裡嘲笑當官的太傻。

偏偏這幫百無一用的無賴浪蕩子,又向來不事生產,甚至視工作為恥辱,只知道標榜祖上的煊赫功勛,一味地「等、靠、要」,一旦兜里沒錢了,就怨天怨地怨幕府。

而礙於他們的身份,幕府又不好多做追究,只能捏著鼻子忍下去。

可是,眼下的幕府都淪落到了瓦解邊緣,隨時都有可能在內憂外患之中轟然倒塌,他們這些世代坐食俸祿,承受恩惠,與幕府興亡休戚相關的旗本武士,卻從來沒想過要怎麼盡忠職守,而是只知道要抓緊時間分最後一杯羹,否則日後就沒地方弄薪水了。

所謂國之將亡、必生妖孽,大概就是說的這種情形了。

※※※

事實上,如果僅僅是遇見了這麼一大幫自私又無恥的落魄閑人,在走街串巷抗大旗喊口號,菲里等人一般也只會覺得無所謂,權當是碰巧看了個熱鬧。

但問題在於,這顯然不是一次井然有序的和平示威,而是一場無組織無紀律的群眾騷亂,並且還會隨著眾人怨憤情緒的不斷高漲,迅速地朝著集團犯罪行動的方向飛快墮落——不知是誰帶的頭,隊伍前列的眾位旗本武士紛紛拔出了佩刀,沒有佩刀的也揀了棍棒、石塊,每當遇到來不及封上門板的店面,就一齊衝進去又打又砸又搶,然後炫耀般地扛著各種「戰利品」繼續遊行,惹來一片羨慕的眼神……

在這些「模範典型」的帶動之下,諸位「不明真相的群眾」也紛紛效法,一股腦兒地衝到人家商店門前,也不管有沒有閉門停業,總之仗著人多勢眾撞開大門,然後拿起手裡的傢伙就是一通猛砸,一邊砸一邊搶,一邊搶一邊嘴裡還念念有詞,喊叫著什麼:「這有啥,這有啥?」意思就是搶了你的東西這點事兒算啥?搶了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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