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戰鬥在櫻花之國 第四十七章 京都浩劫(1)

夏日午後的京都古城,依然沉浸在一片兵荒馬亂之中。

郊外山崗上的野戰炮陣地,再次開始了長達半小時的轟鳴,朝皇宮方向投擲出無數的金屬與烈火,為攻城部隊打開通道。隨即,在炮聲稍息之後,伴隨著長官們的厲聲呵斥和皮鞭抽打,一萬多幕府軍草草結束了簡陋的戰地午餐,排著鬆鬆垮垮的散兵隊形,開始慢騰騰地朝市區挪動。

很快,他們便踏著遍地焦黑冒煙的殘垣斷壁,逐漸進入了大火未熄的京都市區,一邊呼吸著空氣中瀰漫的焦糊味,一邊搜索著可能潛伏於建築物內打冷槍的敵人。奇怪的是,雖然不能說全無抵抗,但幕府軍在城郊結合部所受到的阻擊,確實是微乎其微,連兩位數的傷亡都沒有達到。

這種過於輕鬆的戰鬥,似乎並不能用敵軍聞風喪膽來形容——即使是最底層的幕府軍士兵,也從說書藝人的口中知道,京畿一帶所謂的「倒幕志士」,都是一幫極其瘋狂和兇殘的職業恐怖分子。往往是三五個人就敢偷襲官衙,二三十個人就能縱火焚城,從來不考慮殃及無辜的問題,而且對自己人也同樣的殘忍,哪怕次次全滅都在所不惜,照樣前赴後繼。幕府駐紮在京都的新選組和他們鏖戰了好幾年,對方沒有一回是不戰而降的,甚至連臨陣逃跑的人都不多,倒是展示過許多千奇百怪的花樣切腹表演。

眼下他們雖然戰局不利,可畢竟還有上千條壯漢,怎麼也能再垂死掙扎一番……而不是就此爽快認輸——根據以往的經驗,無論倒幕浪人們的口號喊得如何高尚,其實都只是一幫最擅長死纏爛打的無賴,即使在戰場上打不贏你也要拖死你,拖不死你也要噁心死你。

但是,既然上面沒有發出新的指令,他們也只能滿心疑惑藏在肚子里,繼續悶著頭向前推進。

然而,即使到了這個已經短兵相接的時刻,幕府軍的廢柴將領們居然還沒有決定好具體的作戰方案,依舊在簡陋的臨時指揮部里口水亂噴地爭論不休。

「……究竟是哪個呆瓜布置的密集型攻擊方陣?簡直搞得比沙丁魚罐頭還要擁擠!一旦戰事開啟,想成為敵軍槍炮的移動靶子嗎?」

「……這種密集型方陣還是很有道理的!我軍裝備的滑膛槍命中率普遍不高,必須使用密集火力才能形成壓制!按照本官的布置,幕府新軍步兵隊將負責正面攻擊,以排槍齊射壓制敵軍火力。而裝備刀劍的其餘各藩部隊,則應當守護於攻擊通道的兩側,防止敵軍逆襲包抄。」

「……恕我直言,你這根本就是呆瓜的謬論!京都市區可不是大平原,到處都密布著房屋與河川,而且街道狹窄曲折,所謂的步兵大方陣齊射火力根本施展不開!要我說,就應該把各藩的雜牌部隊安置在最前列,用白刃衝鋒一舉打垮敵人,而幕府新軍步兵則佔領制高點,隨後跟進展開火力壓制!」

「……各位同僚,你們似乎忽視了火炮的作用,這是致命的啊!雖然敵軍多半來不及構築什麼街壘,但皇宮外牆可是相當的厚實,沒有重炮根本炸不開。在下以為,鑒於敵方並未配備多少重炮的現狀,我軍應將火炮盡量向前推進,以步兵掩護炮兵,對敵陣展開集中轟擊,徹底摧毀朝廷的抵抗意志……」

……

「……唉,幕府這兩年拚命勒緊褲腰帶,砸下去三百多萬兩銀子來改革軍事、編練新軍,最後搞出來的結果,難道就只是這些對兵事夸夸其談的飯桶活寶嗎?」

看著眾將圍著地圖唾沫橫飛地「紙上談兵」,幕府首席老中三井銀次不由得感覺眼前一片黑暗。

他忍不住回憶起了在此次出征長州之前,耐色瑞爾帝國軍事顧問對此的刻薄評價——光靠砸銀子,是絕對砸不出精兵來的!要拉出一支真正能打仗的精兵,只能靠硝煙與鮮血!

「……三井銀次閣下,這究竟算是怎麼回事?前方將士都已經在和敵人交火了,可是你們這邊居然連戰術布置都沒有討論出來!」

伴隨著一聲充滿怨念的咆哮聲,超級衰人利奧推開大門闖了進來,沖著三井銀次直嚷嚷。

他本來已經被臨時任命為突擊隊顧問,預備和剛被重新武裝起來的赤軍長勝城管小隊並肩作戰,執行開路先鋒的任務。但由於後方遲遲無法決定具體攻擊路線,一直等到戰場上槍聲大作,這些原本預定為「先鋒」的城管隊員,依然只能無聊地坐在草地上發獃。

「……本來一切已經都安排妥當,但竹中十兵衛參謀突然又提出了異議,和松平忠吉大目付唱起了反調……於是就一直爭論到了現在。哎,這個『竹中瓜瓜』,還是那麼的自以為是啊!」

三井銀次苦笑著迎了上去,對利奧解釋說道,「……好在敵人已經是苟延殘喘,而且兵力不過一兩千人,也沒有重炮之類的大殺器。縱然戰局一時還會有所反覆,也絕對翻不出什麼大浪了……」

「即便如此,也不能像這樣掉以輕心……嗯?那是什麼聲音?」

儘管三井銀次努力想要在外國友人面前作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然而,變幻無常的命運,彷彿故意要和他唱反調似的,首席老中的話音未落,從皇宮所在的遙遠西北方向,就突然傳來了連綿不斷的驚雷聲——不對,是連綿不斷的炮聲!

霎時間,山崩地裂的炮聲撕破了天空,呼嘯的炮彈在指揮部周邊的建築中紛紛爆炸。倒幕軍的這一輪反擊炮火,無論是威力還是精度,都讓幕府軍的大小官吏們猝然而驚。

隨後,當他們從室內慌忙奔出,登高遠眺戰場局勢的時候,又看到了一副更加可怕的噩夢場景——余火未熄的京都市區內,不知何時竟豎起了無數面薩摩藩的「丸之十字」(就是十字外面加一個圈)軍旗,與飽經煙熏火燎的那些十六瓣菊花皇家御旗交相輝映。隨即,一隊隊全副武裝的薩摩武士,吶喊著從街巷內接連湧出,與緩慢推進之中的幕府軍各部迎頭相撞,霎時間便激起了成片硝煙和血花!

倒幕軍未曾在市區的邊緣地帶節節抵抗、拖延時間,並不是戰鬥意志軟弱的表現,而是代表了他們的自信心極度旺盛,企圖在這裡將幕府軍主力給一舉吞掉!

「……天啊,這最少也得有五千,不,是上萬人!該死的,薩摩藩一定又在京都用了大規模的傳送法術!而咱們在這裡居然一點消息都沒收到……那些負責偵察的忍者都是飯桶嗎?」

年輕衝動的竹中十兵衛參謀,忍不住憤怒地咆哮了起來。

而其餘那些比較老成持重的幕府高官,則個個都是眼觀鼻、鼻觀心,一副事不關己兼不以為然的模樣——現在這年頭,哪裡還有不是飯桶的忍者啊?光是憑著被大小官吏巧立名目,一層層剋扣掉了七八成的傭金,沒給你胡編亂造或者去當雙面間諜就算不錯啦!

而且,幕府這邊不但忍者儘是飯桶,武士也同樣是飯桶——戰況激烈的兩軍對攻,僅僅持續了非常短暫的時間,就已經分出了勝負:一面面葵花紋飾的軍旗,在震天的吶喊聲中被砍倒放翻,成百上千的潰逃敗兵,紛紛倒拖著步槍相互踐踏,極其狼狽地從市中心狂奔出來。

由於事先根本就沒有完善明確的攻擊預案,在環境複雜的巷戰之中,幕府軍根本發揮不出自己的火力優勢。一條條狹窄曲折的陌生街道,讓幕府軍的各個攻擊方隊在前進途中擠成一團,混亂不堪,大多數進入戰場的士兵,都只能看到戰友的脊背和後腦勺,卻既不知道敵人在哪裡,也不清楚該往哪裡前進。

更糟糕的是,本來應該作為部隊中堅骨幹的基層指揮官,在幕府軍中卻多半是一些旗本、御家人出身的紈絝子弟,全憑家世、人脈和賄賂謀得職位,平日里十天半個月難得在軍營里出現一回,連最起碼的軍事常識都不具備。在這種危險的混亂狀況下,這些酒囊飯袋既不知如何調度隊伍恢複秩序,也不清楚下一步應該怎麼做——事實上,他們連自己手下究竟有哪些人都未必清楚。

看到幕府軍如此拙劣的實際表現,一部分頭腦比較靈活的倒幕浪人,開始爬上民房的屋頂,或者跑進院牆和房屋內,從窗口和屋頂伸出槍管,朝沿著街道推進的幕府軍凌亂地射擊。

這樣零星而缺乏準頭的還擊,對於人數眾多的幕府軍來說,其實根本微不足道。但原本就士氣低迷的幕府軍步兵,竟然因此而停止了繼續推進,並且也沒有果斷地撤退,而是遲遲疑疑地擁堵在街道上,同時派出信使到後方去請求指示。

然後,司令部那邊的最新指示還沒有傳達過來,成千上萬打著「丸之十字」軍旗的薩摩藩部隊,就已經從殘破不堪的皇宮內突然殺出,與各條街巷內的幕府軍先頭部隊絞殺成一團。

雖然這些薩摩兵的裝備普遍要比幕府軍落後許多,手中多半還是一些長矛、刀劍、弓弩之類的冷兵器,真正擁有洋槍的精銳兵馬只是少數,並且同樣指揮紊亂、地形不熟。但由於是從一開始就進入了最考驗兵員素質和士氣的白刃戰,根本沒有列隊放排槍的空隙,高度依賴火器的幕府軍反倒是大為吃虧……在很多場合,往往是幾個浪人高舉武士刀一聲怒吼,數倍於敵的幕府軍就開始丟棄武器四散潰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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