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戰鬥在櫻花之國 第四十六章 他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4)

雖然對領地遭遇如此橫禍感到異常痛心,但對於本次加入倒幕聯盟之事,島津怒志藩主卻並未後悔。

因為,以盛產精兵強將而聞名的薩摩藩島津家,從很早以前開始,就有著異常強烈的倒幕傾向。

作為雄踞九州島南端,距離幕府核心地區最遙遠,控制力度最微弱的百萬石強藩,早在江戶幕府建立之初,島津家就已經被視為國內最大的不穩定因素,飽受各種毫無道理可言的殘酷打壓——歷代將軍都通過頒布嚴厲的鎖國令,竭力切斷薩摩藩的海外貿易財源,又強行向他們攤派非常沉重的勞役(普請)與捐獻(公用金),命令他們出人出錢去江戶城承擔各種莫名其妙的建設工程,導致薩摩藩的財政始終入不敷出,處於破產的邊緣,連武士的俸祿都不得不長期剋扣拖欠,堪稱是東瀛諸多藩國中日子過得最慘的一個。

為了擺脫這種不利局面,島津家的歷代家督也不是沒有作出過努力。例如參與幕府將軍的繼承權鬥爭,推舉親近自己這邊的候選者上位等等,可是結果卻總是令人失望——假如在將軍繼承人的競爭過程中站錯了隊,幕府自然要加大處罰力度;但即使被島津家擁戴的人登上了將軍寶座,事後也都大多翻臉不認人,絲毫沒有放鬆過扼住薩摩藩喉嚨的重重枷鎖。

畢竟,屁股決定腦袋乃是舉世通行的基本常識。對於立足於關東地區的江戶幕府來說,無論時局如何發展變化,距離江戶最為遙遠,實力又相當強大的西南諸藩,始終是能夠動搖幕府統治根基的心腹大患。並不會僅僅因為將軍或藩主人選的變化,而有所不同——鋤強扶弱、挑撥矛盾、維持平衡這一系列最基本的統治手段,是任何一個分封制國家中央政府都必須具備和使用的。

在幾次文斗失敗之後,島津家也漸漸看出了其中的門道,從此死了走體制內路線改善處境的心思,只是繼續縮在自己的貧瘠土地上,熬著入不敷出的苦日子。

幸好在最近的這幾十年里,先是「犬將軍」亂政,強行頒布狗屁不通的犬類保護條例,把四百萬石幕府天領全都糟蹋得烏煙瘴氣;然後是「白痴殿下」德川家鳴上台,導致幕府陷入更加空前的紊亂;接著耐色瑞爾遠東艦隊入侵,強迫幕府簽署了一系列喪權辱國的「保護條約」,並且又扶植投靠了渥金女神教會的大阪商團以下克上,篡奪幕府權柄,因此又導致了全國性攘夷風潮的興起……在這一連串天翻地覆的激烈動蕩中,江戶幕府的權威就此一落千丈,對偏遠地區的控制力大幅度削弱,再也無力壓制西南強藩了。

趁此機會,島津家終於掙脫了束縛自己數世紀的沉重枷鎖,先是利用大阪商團試圖篡權,幕府內鬥白熱化的絕佳時機,強行賴掉了歷年積欠大阪商團的五百萬兩白銀巨債,接著又通過發展海外貿易,出口本地的硫磺、水銀等特產,設法積攢下了一筆資本。

然後,眼看著金庫日漸充實,島津家的前代家督,也就是那位曾經嚇得黑島仁偽娘小朋友離家出走的超級「老攻」,便開始雄心勃勃地僱傭外國技師,吸收西方技術,建造大型兵工廠,生產新式武器,組建新型軍隊,在富國強兵的道路上漸行漸遠——基佬總是存在著嚴重暴力傾向的,此言果然不虛。瞧瞧,這才剛剛吃上了幾頓飽飯,就想著要怎麼大開殺戒了。

當然,薩摩藩上下都很清楚,這種相對寬鬆的環境,只是暫時性的。一旦幕府內政穩定下來,恢複了實力,針對地方藩國的各種嚴厲打壓措施,就必定會再次出台。別的招數暫且不去說它,光是大阪商團必然追討的五百萬兩欠賬,就足以將看似欣欣向榮的薩摩藩財政,在一夜之間就徹底打回原形了。

因此,當一向軟弱的幕府在今年突然轉了性子,傾全力大張旗鼓地討伐長州藩叛亂的時候,剛剛從死去老爹那裡接過棒子,登上藩主寶座的島津怒志,就產生了極為強烈的危機感。

依照當時的實力對比來看,甫遭大亂、一盤散沙的長州藩,根本不是幕府討伐軍的對手。

更要命的是,此次討伐長州之戰,僅僅是幕府重新樹立權威的一個開始。如果幕府取得了勝利,那麼長州自然就要徹底投入幕府陣營了,整個島國將重新回到往日由幕府牢牢掌握天下的年代。而幕府下一個將要討伐的目標,不說百分之百,至少有百分之九十幾的概率是薩摩藩——誰叫你發展得太好了呢?

可惜長州藩叛黨手段太過惡毒,居然在事發之初,就將藩主的全家統統屠滅,嚴重違背了武士正道,引發了天下輿論的極度憤慨。以致於其餘傾向於倒幕的藩國,縱然有心幫助這些出頭鳥,也不方便公然出手,否則就有沾上臭名的危險——眼下畢竟還是太平盛世的末尾,「下克上」的亂世已經過去了幾百年,沒有哪一家諸侯,會容忍自己的家臣向這些亂臣賊子們學習「先進經驗」。

在世道將亂未亂,秩序尚未崩潰的時候,最重要的還不是發展勢力,而是積蓄聲望。一旦大義名分落入敵人之手,縱然自身實力再怎麼雄厚,也只有在四方圍攻、眾叛親離之中黯然收場的份。

所以,無論薩摩藩再怎麼感到唇亡齒寒的危險,一時也只能眼巴巴地看著長州藩孤軍奮戰。

幸好,天無絕人之路。被逼迫到絕境的長州叛軍,居然爆發出了驚人的戰鬥力,而貌似軍容鼎盛的幕府討伐軍,反倒只是表面光鮮,實際上卻是爛泥糊不上牆,在一連串海戰陸戰之中,全都大敗虧輸。天下諸多藩國在暗自恥笑之餘,也不由得再次生出了別樣心思。

於是,在京都朝廷的牽線搭橋,和某自稱冥河銀行團代表的「海外友人」的金錢資助之下,一個囊括九州島、四國島、山陰山陽兩道和近畿地區的倒幕聯盟迅速初具雛形。計畫在幕府軍主力全部陷入長州戰場泥潭的時候,趁機偷襲其空虛的後方,將這個徒有其表的空架子一擊摧垮。而石高近百萬,麾下兵馬多達兩萬餘人的薩摩藩,則成為了當之無愧的盟主。

這一喜訊曾經讓年輕的島津怒志欣喜如狂——如果此次聯盟倒幕成功,只要不出什麼意外的話,新幕府將軍的寶座,十有八九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然而,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正當薩摩藩上下摩拳擦掌,打算等到幕府的主要兵力都被拖在長州,再聯合四方盟友一舉發難的時候,卻傳來了耐色瑞爾遠東艦隊炮擊馬關,長州藩叛軍兵敗崩潰的噩耗……眼看著在「西洋鬼畜」的大力扶持下,幕府雖然自己不爭氣,但也似乎並非一戳就破的氣泡。許多立場不夠堅定,自身實力又比較弱小的藩國,立時就打起了退堂鼓。

更糟糕的是,佩里提督追尋著殘敵的航跡,率領遠東艦隊主力一路跟蹤到了鹿兒島,並且俘虜了幾個通曉內情的高層指揮官……於是整個計畫就此暴露,並且瀕臨破產。

為了挽回即將崩潰的敗局,部署在京都的倒幕盟友,不得不在準備未完成的情況下,用傳送魔法陣緊急運送了一批薩摩武士進入皇宮,搶在幕府得到消息作出反應之前,倉促發動了軍事政變。無奈由於情報工作的嚴重疏漏,行動中再次出現了計畫趕不上變化的悲劇——他們胡亂拼湊的雜牌軍才剛剛控制了京都市區,就被得勝回師的幕府軍主力堵了個正著,眼下只能縮在皇宮內苟延殘喘,覆滅只在旦夕之間!

於是,此刻的島津怒志,便彷彿一個輸紅了眼的賭棍,就要喘著粗氣投下自己最後一點籌碼了。

伴隨著沉悶的軍鼓聲,兩千名身穿西式軍服的藩主親衛,排列成長長的行軍縱隊,緩緩開出了龐大巍峨的城堡。而在郊外的一處臨時營地內,還有另外一萬五千名剛剛集結起來,裝備相對低劣的足輕。雖然這些人大多只有一些竹槍、長刀之類過時兵器,但是以薩摩男兒的悍勇,在巷戰中也同樣不可輕視。

這一次動用的一萬七千大軍,再加上先前派往京都的三千先遣隊,已經幾乎要把薩摩藩的青壯年男丁抽調一空了——由於版圖內多為火山丘陵、土地貧瘠、良田匱乏,薩摩全藩的總人口也不過四十萬而已,並且很怪異地男少女多,尤其是以鹿兒島為最。這裡盛產體型矯健的採珠海女,卻總是缺乏男丁,如果不考慮遠嫁或者入贅的話,每一個男人幾乎都能配上一車女人了。

因此,島津怒志此次賭上的本錢,不僅是島津家轄下的全部兵力,還是這片土地的全部未來!

理所當然的,這種過於冒險的大膽舉動,引起了許多保守持重之士的憂慮。

「主公,主公!請您務必三思啊!」

城下町的街道旁邊,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年武士以頭搶地,涕淚縱橫地向島津怒志高聲進諫,「……西洋鬼畜的強大艦隊,尚在我藩的家門口虎視眈眈,隨時都有可能出兵登陸。主公您卻要抽調一萬七千大軍遠赴京都,只留下三千老弱守備故土……主公,縱然您在京都作戰得勝,可要是因此丟失了薩摩故土,又還有什麼意義?」

望著滿臉焦慮的忠心老臣,以及滿目瘡痍的殘破街市,島津怒志忍不住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但隨即卻又勉強出了一副意志堅定的神色。

「……此事無需再議!如果還有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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