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戰鬥在櫻花之國 第二十一章 大江戶異聞錄(4)

正當菲里、毛利新一和靜水幽狐等幾個無聊閑人,在這處喧鬧的十字路口旁邊,隨口胡拉閑扯的時候,那位虛刀流當家鑢十六夜先生,已經耍弄完了全部招式,也賣光了手頭全部的秘籍,開始收拾起包袱,打算要離開了。

不過,這片街面上的武打表演非但沒有就此告一段落,反倒是變得越發熱烈起來——看到虛刀流的傢伙在這裡大出風頭,不但贏得了路人們的陣陣喝彩,還一下子做成了不少買賣。其餘那些招徠生意的武術家們自然也是不甘示弱,紛紛跟著一邊高聲吆喝一邊擺開了招式,賣弄起了各自流派內或許不是最有殺傷力,但看起來絕對是最拉風的花拳繡腿。

一時之間,這處十字路口當真是武士刀和手裏劍齊飛,拔刀術與穿牆術共舞,空手道同關節技爭鋒,此外還有巫女的御禮、黑道的雙節棍、僧人的禪杖……

然而,正當這一場令人眼花繚亂的街頭武打表演,伴隨著路人們的鼓掌聲、喝彩聲和灑錢聲,即將進入到高潮階段的時候,一個充滿了驚恐的呼喊聲,卻很不合時宜地在附近突兀響起。

「不好了,大家快跑啊!城管來啦!」

……

城管來啦!

這一瞬間,街頭的空氣彷彿被凝固了一般。每一個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怔怔地呆立著發愣。

隨後,人們就有如士兵聽見了衝鋒號,學生聽到了上課鈴似的,霎時間就是一片亂鬨哄的大騷動。

菲里身邊那個小吃攤老闆,甚至連顧客的零錢也沒顧得上找,就以百米衝刺的驚人速度,推動裝載著爐灶鍋瓢的沉重小車,「嗖」地一聲在大街上飛奔起來,氣得那蝕了錢的倒霉食客在原地直跳腳。

而附近那些擺地攤的小販,也迅速捲起了地鋪和貨物往肩上一抗,朝著與喊聲相反的方向撒腿就跑。其動作之流暢自如,簡直就像是經過了千錘百鍊一般。

不僅是商販們抗著家什飛速逃亡,就連街上的購物者和一般行人,也都跟著大流逃了個乾淨。甚至是分布在街道兩旁的那些正規店鋪,同樣在十幾秒後依次響起了一連串「砰砰砰砰」的關門停業之聲,恍如狂風洪水之類的災難即將來襲……眨眼之間,喧囂熱鬧的十字路口就變得空空蕩蕩,只剩下遍地的果皮、雜物、木屑和垃圾,間或還有幾隻跑掉了的爛草鞋和破木屐……

一時之間,菲里和他的那幾個隨行衛兵,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巨大變化給徹底驚呆了。

不過,在極為短暫的片刻之後,他們就在街道的另一端,看見了引發出這一切恐慌和騷亂的罪魁禍首——二十多個身材健壯的兇悍之輩,正一手扛著表面插滿釘子的大棒,一手拎著髒兮兮的舊麻袋,趾高氣揚地招搖過市。後面還跟好幾輛大板車,裡面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百貨雜物,從針線布匹到雞鴨蔬菜都應有盡有……活像是剛剛下山搶劫回來,正要滿載而歸的山賊土匪一般。

當然,這些貌似土匪的傢伙,顯然都是混上了官皮的。因為和本地市民寬袖長袍加草鞋木屐的傳統截然打扮不同,他們不但穿著在這個國家還很新潮的西式黑軍裝,戴著造型頗為誇張的大檐帽,還套了一雙及膝的長統馬靴,並且被很用心地擦得油亮,甚至打出了一面「嚴厲打擊,堅決取締」的大條幅……不過,其表現出來的具體行徑,倒是當真與山賊土匪相差無幾:

在菲里等人極度驚愕的目光中,這隊強徒就彷彿分開紅海的摩西一般,走到哪裡都是一片雞飛狗跳——掀攤子、抓小販、砸店鋪、揮舞著大棒子揍人,將一部分貨物沒收了丟到後面的大板車裡,另一部分看不上眼的粗陋玩意,乾脆就地砸壞踩爛……無數名只是腿腳略微遲緩了一步,沒有及時跑掉的倒霉小販,都在鬼哭狼嚎聲中被活活打成了豬頭,然後用繩索捆成了一串,似乎是打算押送回去收罰金或服勞役。甚至還有些傢伙被揍得人事不知,當場躺在地面上暈厥過去的。

幸好,菲里和他的幾個衛兵都穿了耐色瑞爾軍服,並且全副武裝。這些城管在路過的時候,雖然也朝他們看了幾眼,但倒也沒有什麼挑釁的意思,反而還有一個貌似首領的傢伙,站出來很客氣地打了聲招呼……在這個國家,「洋大人」基本上還是比較受尊重的。

不過,面對這些城管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暴力行為,附近住戶似乎全都被嚇得噤若寒蟬,或者說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沒有一個人敢出來開口喝止。倒是從街邊窗戶的縫隙中,偷偷冒出了不少窺視的視線——在充滿了恐懼與惡意之餘,也帶著幾分狂熱和期待,簡直比剛才觀看武術表演的時候還要興奮。

無論在什麼地方,什麼年代,躲在安全的地方看熱鬧,似乎都是普通人的最大樂趣之一。

簡單來說,就是幸災樂禍這一可悲天性……儘管下一次被禍害的很可能就是自己。

※※※

「這些暴徒……就是江戶城的執法人員?這素質也實在是太不文明了吧!還有,那些傢伙不都自稱是什麼舉世無敵的武道家么?怎麼居然會被幾根木棒趕得抱頭鼠竄,甚至連拔刀出來的勇氣都沒有?!」

看到某位剛剛表演過空手道和貓拳,正拖著一大包報名費準備跑路的中年大叔武術家,居然被一位城管隊員很麻利地從後面一棒子打翻,然後用繩子一捆丟在角落裡,菲里不由得感到異常困惑。

「阿彌陀佛,那些武術家不過是會幾招看著不錯的樣子貨,哪裡比得上城管們的實戰經驗豐富啊!」

靜水幽狐對此倒是頗有見地,「……至於說他們明明身為帶刀武士,卻為什麼不敢拔刀迎戰……就老衲想來,大概是因為『斬棄御免』的關係吧!」

斬棄御免?菲里的腦袋裡一時間滿是問號。

「斬棄御免」這個詞語的意思,他倒是知道的。在東瀛的傳統風俗之中,士農工商等級分明,尤其講究下位者對上位者的絕對服從。作為社會上最高等級的特權人士,東瀛武士平時若遇挑釁,無論來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只消身分比自己為低,就隨時可以將之斬殺,而不必承擔任何罪責,即所謂的「斬棄御免之權」。因此一般農民偶爾見到有武士經過,總是戰戰兢兢地伏跪於道路兩側,連頭都不敢抬起來……

但是,根據這個特權,那些武道家們豈不是更應該拔刀迎戰,誓死決不受辱了嗎?

要知道,從髮型、服飾和沒有佩帶任何「管制刀具」的情況上來看,那些城管隊員幾乎沒有一個是具備武士資格的,因此按道理被砍了也是白砍……既然如此,那又為什麼不砍?

「……呵呵,閣下的對『斬棄御免』的理解,似乎存在著一點偏差啊!」

毛利新一苦笑著解釋說,「……所謂『斬棄御免』的特權,並不是說武士可以隨便殺掉低賤之人,而只是說從他拔刀的那一刻起,法律就對他失效了——把對方斬殺了自然是沒關係,但要是反過來被對方給幹掉了,那同樣也只能自認倒霉……大致上就和西方的決鬥差不多吧!

當然,因為只有武士可以佩帶刀劍,並且有能力專心練習武藝,因此在對普通民眾使用『斬棄御免』的時候,確實基本上就等同於屠殺。但要是連這樣都能被翻盤的話……按照法度設立者的本意,那些連空手百姓都打不過的帶刀廢物,根本就沒有當武士的資格,還是早點死掉埋了為好,也可以給主家省下一份俸祿——而城管隊就是鑽了武士法度的這個空子啊。」

說到這裡,毛利新一便伸手指了指前方那些一身黑皮裝束的城管隊員,「……你瞧瞧他們,手上拿著釘棒,腰上掛著手槍,此外還準備了撒眼睛的石灰罐、捉人的漁網、捅人的長竹槍……雖然確實是沒有違反只准武士佩刀的禁令,但真要是只拿一把刀就和他們對上了,又有幾個低級武士能輕易打贏的?不拔刀的話,城管通常還不太會下死手;要是真拔了刀……就等著被鉛彈一槍爆頭吧!」

「……『斬棄御免』的武士特權,居然被搞成了主動找死的方式?」

菲里一時間對此大為愕然,「……這個樣子還能算是一種特權么?」

「……阿彌陀佛,雖然當初立法時的本意肯定不是這樣,但總之眼下的幕府就是如此執行的——正是因為幕府對待天下武士這般苛刻,才會導致四方不寧、騷亂不斷的啊!」

靜水幽狐滿臉悲憫地念誦了一聲佛號,「……在禍患發作的很久以前,它的根子肯定就已經被種下了。比如這次征討長州,幕府初戰不利,兵力緊張。但那些老中們寧肯強行徵發各藩軍隊,也不願意把江戶城裡的旗本武士再次裝備起來,怕的就是這些滿心怨憤的旗本武士一旦聚集成軍,就會被人挑唆起來舉兵謀反——君臣上下離心到了這種地步,國家還有可能安泰無事嗎?」

……

正當他們轉換了話題,開始聊著這個更加沉重的話題的時候,那邊的城管們已經基本完成了「清理」街道的工作,轉而開始執行下一個任務。

只見其中一個滿臉落腮鬍子的傢伙,肩膀上抗著釘棒,一臉傲慢地走到某座木屋門前,中氣十足地高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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