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戰鬥在櫻花之國 第二十章 大江戶異聞錄(3)

無論如何,逛街總是一種很愜意的消遣,尤其是在一座陌生的繁華城市之中。

雖然對這一路看到的種種假冒偽劣現象感到有些失望,但是,作為一座舉世罕見的百萬人口超級大都市,在江戶城總還是有不少值得一看的好地方。而從其中所透出的那一股濃郁異國風情,也讓早已過膩了單調航海生活的眾人感到十分新鮮……

儘管在這一路上,總是有許多旅店夥計在街道上強行拉客,讓他們一時間感到很是頭疼。

總之,趁著天氣晴朗,時辰尚早,菲里他們這一小隊人,就這樣一邊悠閑地欣賞著江戶街景,一邊慢吞吞地朝黑島藩邸前進——實際上,由於江戶城的街道十分狹窄,而人流又很稠密,所以就算他們想要走得更快一些,也快不起來。而且,給他們作嚮導的老和尚靜水幽狐,畢竟也已經離開江戶城好幾年了,對某些街市並不怎麼熟悉,結果菲里等人為此很是多走了不少冤枉路,而肚子也開始咕咕叫了。

因此,他們便找了家錢莊兌換了一些本地銅錢,又在某處熙熙攘攘的十字路口附近,隨意找了個比較乾淨衛生的小吃攤子,一邊啃著香噴噴的天婦羅(很多人恐怕都知道的,就是把魚、蝦、貝類、蔬菜等東西裹上一層面衣,隨後放進油鍋里炸出來的小零食),一邊觀看著那位虛刀流當家鑢十六夜的精彩街頭功夫表演——似乎是由於虛刀流的名聲不夠響亮,武功秘籍實在賣不出去,最後逼得這個又黑又瘦的中年人實在是沒辦法再矜持下去,只得拿出幾手絕活來顯擺顯擺了。

只見他先是空手碎大石,又是隔牆破水缸,然後還使出了專門破壞物體表面的虛刀流第五奧義·飛花落葉,把整面牆壁上的塗鴉和小廣告瞬間一掃而空,而牆體本身卻依舊絲毫無損……

「嘖嘖,這麼大的一面牆,居然一下子就徹底弄乾凈了……」

這一絕招頓時讓菲里對此大為咋舌,忍不住轉身對著老和尚靜水幽狐小聲嘀咕起來,「……像這麼具有實際應用價值的上乘功夫,真的是應該讓那些為『城市牛皮蘚』而苦惱的清潔工們去好好學一學……或者組織一個學習班,傳授給造船廠的維修工人,用來給船隻清理船底也不錯啊!」

聽到如此白痴的主意,靜水幽狐不由得直翻白眼:用虛刀流奧義來頂替清潔工的小鏟子……有你這麼糟蹋人家祖傳武功的嗎?

……

雖然難免有著一部分像菲里這樣思路詭異的傢伙存在,但對於虛刀流本代當家鑢十六夜先生的這一系列精彩表演,四周的絕大多數圍觀群眾還是普遍給予了肯定的評價,並且作出了極其熱烈的回應。一個個鼓掌的鼓掌,叫好的叫好,撒錢的撒錢……而前來購買虛刀流武功秘籍的看客,自然也為數不少。樂得那位鑢十六夜先是一個勁地打躬作楫,然後在觀眾的一片催促聲中,又硬著頭皮表演起了更誇張的奧義。

其中幾個蜷縮在角落裡的流浪漢,儘管沒錢給武術家先生打賞,不過卻鬧騰得尤為熱烈,簡直和癲癇病人有得一比。菲里忍不住低頭瞟了他們幾眼,卻立即注意到了一樁頗為詭異之處。

「……靜水大師,請問貴國的乞丐,都是像那邊的幾個傢伙一樣,在街頭拄著刀子要飯的嗎?」

老和尚回頭一看,只見那幾個傢伙滿頭滿臉都積著污垢,衣服破破爛爛得彷彿麻袋,用別人丟棄的破箱子和舊籮筐在小巷角落裡搭建窩棚居住,老遠就能聞到一股尿騷味,粗看起來簡直像是深山老林里的野人。可是,雖然他們的生活環境這般惡劣,卻人人都拿著一把還算象樣的武士刀,如果不是這些傢伙都一臉討好地舉著缺口破碗,菲里簡直要以為他們是強盜了。

「……阿彌陀佛,這就是江戶城的破落浪人啊。」

靜水幽狐有些憐憫地微微搖頭,不無唏噓地感慨道,「……這些人原本都是世代武士之家,只是因為主家財政困難,就被找個名目開革出門,從此失去了俸祿和地位。偏偏他們除了拔刀砍人之外,又完全沒有其它的謀生技能,在耗費光僅有的一點積蓄之後,自然就是會落得這個下場。

其中一些膽子大的傢伙,乾脆拋卻性命,組隊偷渡到海外去當僱傭兵,朝刀口上混飯吃,就像黑島家的那些人一樣,雖然大多都埋骨異國,魂魄不能歸鄉,但畢竟也有發了大財回來的;另一些放得下身段的傢伙,索性徹底放棄了自己的武士身份,找門路去做工務農跑小買賣,固然是把家名給辱沒,但至少還能勉強糊口,甚至有幾分希望再積攢下一份家業。

最後剩下這些膽子不夠大,又放不下臉面的浪人,就只好在江戶街頭風餐露宿,吃了上頓沒下頓,能過一天算一天了……俗話說得好,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既然喪失了武士的豪勇骨氣,沒有了在屍山血海中打拚的精神,那麼也就活該像一條流浪的野狗那樣,卑微而屈辱地死去。

如今是夏天,在那種小窩棚里還挨得住,最多偶爾有幾個中暑的。要是到了冬天,江戶城的街道上都能積雪三尺厚!那些浪人可真是被一大片一大片地活埋凍死……因此一旦到了下大雪的天氣,町奉行所的人每天都要從城裡拖出幾百具路倒屍填海,其中還不乏祖上是名門世家的人吶!」

說到這裡,靜水幽狐不由得開始長長地嘆息,「……阿彌陀佛,所謂窮極思變,既然浪人的生活如此悲慘,那麼眼下倒幕組織四處橫行、暴動騷亂綿延不絕的現象,自然也就可以不足為奇了。」

「……感覺上有點像在每次大戰結束之後,都會出現的軍人複員問題。」

菲里伸手撓著他那一頭新長出來的漂亮銀髮,暗自嘀咕道,「……軍隊一旦職業化,就會產生這樣令人頭疼的麻煩。士兵在徵召的時候勉強還算容易,一旦裁減起來卻是既危險又困難,稍微一個不留神,就有可能引爆腳底下的火藥桶……相比之下,那些正職的旗本武士,平時不用幹活就有俸祿可拿,如果謀到差使還有工作津貼,也難怪這些破落浪人會感到心理不平衡了——根本就是從天上掉到了地下嘛!」

「呵呵,閣下這就錯了,這年頭的浪人,固然是生活悲慘到了極點,但就算是正經的幕府旗本,這日子也過得很不輕鬆哇!」

一個略顯嘶啞的粗糙嗓音突然插了進來,讓菲里和靜水幽狐都嚇了一大跳,「……泰勒將軍、靜水大師,你們二位這是來江戶城公幹的嗎?」

「……原來是長州藩的毛利殿下!」

片刻的錯愕之後,靜水幽狐首先認出了對方的身份,「……幾日不見,您的氣色似乎恢複得不錯嘛!」

的確,和被困在熊野灘礁石上之時的潦倒落拓相比,如今這位前長州藩主的儀容已經象樣了許多。雖然身軀依舊顯得削瘦,而頭上也還夾雜著斑斑白髮,但至少面龐基本恢複了紅潤,曾經獃滯麻木的眼神更是變得靈動起來。眼下,他正帶著幾個健壯的隨從,肩挑手抗著大包小包的箱籠行李,也不知要去幹什麼。

「……還好啦,近兩天家裡幫我又說了門親事,這不,我正親自帶人去灰原家下聘禮呢!」

毛利新一很隨意地聳了聳肩膀,「沒想到事先未曾聯繫妥當,他們全家都去上野寬永寺進香了,結果只好把禮物又都原封不動地抬了回來……」

「家裡?」菲里疑惑地皺起了眉頭,想也沒想就開口反問道,「您家裡不是已經被長州叛軍給……呃,非常抱歉,我剛才似乎是失言了,請您不要介意。」

注意到靜水幽狐朝自己投來的嗔怪目光,他趕緊忙不迭地改口道歉——揭人傷疤畢竟不是什麼好事。

相反,這位才剛過二十歲的年輕武士,毛利新一本人對此的態度,倒是非常的平靜與坦然。

「……閣下說的沒錯,雄霸西國數百年之久的毛利家,確實已經是完了。不過鄙人原姓工藤,本來就是入贅進去的,因此在江戶城還有親生的父母兄弟,這些日子也是多虧了他們的照顧和開解……」

他淡淡地如此說道,「……事實上,自從給熊野灘的海水泡了一天之後,我總算是醒悟過來了,死者已矣,可活著的人卻還得把生活繼續下去。討伐藩內叛逆,替慘死的妻兒家小復仇,固然是理所當然之事。但是萬一鄙人恢複藩國成功,那麼將毛利家的家系繼續傳承下去,其重要性似乎也不逞多讓……既然繼承了毛利這個光輝的姓氏,那麼就不該讓它斷絕在我這一代的身上!」

「……阿彌陀佛,毛利殿下雖然經歷坎坷,但能夠在眼下看破心頭魔障,多少也算是一樁幸事。」

靜水幽狐一邊摸著手中的檀香木念珠,一邊吟誦起了佛號,「不過,據您方才所說的話,如今在這江戶城裡,幕府旗本的生計也很艱難?」

「是啊!幕府方面在這個月初剛剛宣布,由於征討長州花費巨大,軍用資金籌措困難。因此在戰爭結束之前,所有旗本的俸祿米一律減半發放,也算是此次未曾讓他們出征服軍役的代價……」

毛利新一苦笑著又聳了聳肩膀,「……實際上,就算是在先前的太平時候,幕府旗本也大多隻剩下了表面上的風光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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