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八十三章 天堂與地獄只有一線之隔(上)

飽受戰火摧殘的時光神殿,此刻正是一派士氣昂揚。

激烈的戰鬥已經持續十幾天了,但太陽神的金色旗幟仍然在神殿最高的塔樓上飄揚。儘管首席大祭司的不戰而逃,讓留下的人們不免感到有些迷茫和失落。但接下來一次次絕地反擊的輝煌勝利,則讓他們感覺自己並沒有被命運和神明拋棄。

就在之前的一天里,足足四十頭強悍的巨龍,被龍狂迷鎖的邪門奇功折騰得倉皇敗退,差一點全軍覆沒。特別是太陽女神在關鍵時刻的降臨,更是使得這些最虔誠的信徒們士氣倍增。這不僅給疲憊的守衛者們狠狠地打了一劑強心針,也讓他們沉浸在一片對勝利的憧憬之中……某些原本還在哀嘆自己跑得晚了一步的神職人員,此刻已經在琢磨戰後會得到怎樣的升職了……

而在月亮湖畔的精靈軍陣地上,卻是另外一副狀況。

血腥味刺鼻的野戰醫院裡,時刻回蕩著傷兵們的凄慘呻吟。蓬頭垢面的軍人懶洋洋地蹲在壕溝與柵欄之間,有氣無力地曬著太陽——由於軍糧緊張,凡是不參加當天作戰的部隊,每天分配的伙食只有一碗稀粥和一塊拳頭大小的黑麵包,僅夠勉強維生而已。他們除了用溫暖的陽光來麻痹飢餓的腸胃,似乎也沒有什麼可做的了。

一面綠葉圖樣的巨大軍旗,正無力地耷拉在硝煙之中。略帶些傾斜的旗杆下,一名青年軍官正抱著膝蓋蹲在沙灘上休息。他的衣著十分華麗,裝飾著金色流蘇和複雜的刺繡,一看就知道很有身份。流轉著魔法靈光的銀色頭盔下,隱約可以看到一張稜角分明的堅毅臉龐。

刺眼的陽光從旗幟上方斜照過來,使得他的臉一半被陽光映亮,另一半則沉浸在陰影里。半明半暗之間,青年軍官的目光雖然沉穩而堅定,但也夾雜著一絲掩飾不住的擔憂和焦慮。

「報告長官,工兵已經完成了準備工作,可以開始了!」

「哦,是嗎?他們的動作真是夠慢的……」

丹尼爾中將拍拍褲子上的塵土,嘀咕著站了起來,最後打量了一番圍攻多日的目標,然後閉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抽刀出鞘。

「預備——起爆!」

他瞪著那對布滿血絲的金眼睛,猛地劈下了自己的指揮刀!

但是,爆炸並沒有如期發生。

「完全沒反應……哪裡出問題了?」幾個工兵面面相覦,不知所措。

「工程師?工程師在哪裡?快快快,檢查一下秘銀傳導線,魔法能量根本無法傳輸!」一個軍官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扯著喉嚨高聲叫嚷道。

「該死的,這三鹿牌的水晶球難道是用碎玻璃粘起來的嗎?才剛一輸入能量就炸了,還好我準備了力場屏障……這不是存心要謀財害命嗎?!」

負責傳訊的精靈魔法師一邊破口大罵。一邊氣急敗壞地將一堆貌似玻璃渣的東西遠遠地丟了出去。此刻,他那身昂貴的絲綢長袍就好象是剛從地里挖出來的土撥鼠一樣髒兮兮,俊俏的臉上滿是密密麻麻的細小傷痕,頭頂上還很誇張的漂起了一縷黑煙……

「……可惡,找到問題了!這幫該死的供貨商,還有更該死的後勤部貪官!兩段導線之間的介面竟然是用鐵絲綁上去的!」

滿頭滿臉都是爛泥的工程師搖晃著銹跡斑斑的偽劣導線,罵罵咧咧地從隧道里冒出腦袋,呸地一聲吐出嘴裡的草根和泥沙,「商標是……三鹿公司……本大爺詛咒這幫黑心混蛋統統生兒子沒屁眼!」

……

※※※

雜亂不堪的營地里,成群結隊的工兵、魔法師和軍官像無頭蒼蠅似地東跑西顛、大呼小叫……面對著這一雖是情理之外,卻又在意料之中的大規模混亂,三天沒睡覺的丹尼爾無奈地揉著太陽穴,感覺自己連腦仁都要裂開了。

「只不過是搞個定向爆破,怎麼就弄成了產品質量教育的典型反例呢?唉,真是邪門了,這些軍用起爆器的質量,居然比礦山上的民用產品還差!」

他一邊語無倫次地暗自嘀咕,一邊踩著夢遊般的步子,在衛兵擔憂的目光下踱到了不遠處的湖灘邊上。然後彎腰俯身,用雙手舀起一捧清澈的湖水,就這麼當頭澆了下來。

「嘶……」

即使這個季節正值南半球的盛夏,海拔三千多公尺的高原上依舊沒有多少暖意。冰冷的湖水順著脊樑流淌下來,那股刺骨的寒意,激得尊貴的金精靈名將猛地打了一個哆嗦。他呲牙咧嘴地甩了甩頭髮上的水珠,感覺頭腦似乎清醒了很多。

但是,身為感官敏銳的金精靈,丹尼爾那被疲勞所暫時麻痹的靈敏嗅覺,也隨著神志的清晰而一同恢複了。而他身上此刻正散發出來的那股味道……

一陣清涼的微風從湖面徐徐吹來,也讓這彷彿一千隻黃鼠狼同時排泄,威力堪比臭雲術的酸臭味飄散開來,四周的士兵們無不面如土色、掩鼻而逃。

「該死的,老子都已經洗過八遍澡了……」

丹尼爾捏著鼻子,瓮聲瓮氣地抱怨道,但也不得不從口袋裡摸出一塊香皂,打算就著湖水再洗一個頭——他自己也一樣快要被熏倒了。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在龍騎士盡數失去戰鬥力之後,本來就久戰疲憊、補給匱乏的精靈軍,眼下更是士氣衰頹、瀕臨瓦解。前來投靠的土人部落逃散了大半不說,連遠征而來的精靈正規軍,都有不少開小差的——他們也不想想,在這距離邊境上千里的敵國腹地,還隔著巍巍雪山,區區幾個落單的散兵游勇能溜得出去嗎?

為了死中求活,也是為了抓住最後一絲勝利的希望,在從被俘的老祭司那裡獲得關於地下秘道的情報之後,丹尼爾不顧情勢未明,就親自帶著一隊人馬,連夜潛入時光神殿的地下進行勘察,以便於派遣精銳部隊突襲,或者實施自己最擅長的爆破戰術。

結果,他很不幸地在疏通被垃圾阻塞的下水道時,遭遇了可怕的「淤積物決堤」,差一點被活埋窒息而死。幸虧他那幫忠誠的部下拚命搶險挖掘,才千難萬險地從糞便、淤泥和腐爛垃圾中給扒了出來。

但問題並沒有到此為止:那下水道淤積物的刺激性和滲透性實在是太可怕了,即使丹尼爾用上再多的消毒水和香皂,也清洗不掉那彷彿滲進了骨頭的臭氣……這已經讓他這個愛乾淨的金精靈非常難以忍受了,偏偏在設置炸藥、安排爆破的過程中,又發生了那麼多千奇百怪的煩心事……

現在的丹尼爾真是又氣又累,腦袋裡彷彿有五百隻鴨子在吵架,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都到了崩潰的邊緣。

但是,他還不得不去安慰心態比自己更崩潰的傢伙。

「閣下,您怎麼出來了?身體好些了么?啊,您還是別靠得太近了,我這身上……」

「沒關係,咳咳,我最近剛剛又得了感冒,什麼味兒都聞不出來!」

來人無所謂的擺擺手,「不過,咳咳,丹尼爾老弟,咳咳,你的爆破戰術,真能行得通嗎?咳咳,這可是一座山,而不是一幢樓啊!」

伴隨著這個沙啞的聲音,這支精靈軍的二號人物,海軍上將帕里斯坐在輪椅上,被一名衛兵推了過來。他的神情同樣十分憔悴,曾經燦爛的金髮在短短几天里白了一大半,原本就病弱的身子眼下更糟糕了,說幾句話就要咳嗽一聲,透過他掩嘴的指縫,丹尼爾駭然地看到了幾縷不祥的鮮紅痕迹。

「按照我勘察的情況,以及布置的炸藥數量,從理論上講應該是可行的。但是實際上……呵呵,閣下也都看見了。」

丹尼爾攤了攤手,無奈地笑道,「後勤部提供的不是假貨就是破爛。唉!希望他們至少還沒有往高爆炸藥裡面裝沙子,要不然我真是哭都沒地方哭了!」

帕里斯上將的臉色更難看了。

「那為什麼還要在這地方拖延時日,消耗本來就不多的給養和彈藥?這次用掉的炸藥是我們幾乎全部的存貨啊!以後的作戰怎麼辦?指望那個恨不得咱們早點死光的前敵總司令?」

「閣下說的都沒錯,可是除了盡全力攻克時光神殿,我們還有別的選擇嗎?」丹尼爾聳了聳肩膀,「深入敵境,給養全無,理應配合的友軍又不可靠。幾萬人的隊伍,想轉移也無處徵集糧秣,更沒有領路人。而且……你忘了諸神下達給我們的意旨了嗎?」

「沒錯,不惜一切代價,務必攻陷時光神殿,奪取裡面的某件神器……」帕里斯先是一愣,隨即流露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苦笑,「如果退縮的話,說不定就要遭受神罰啊……既然如此,為什麼不用最簡單的人海戰術,和山上的印加人比人命拼消耗?我們又不是沒有炮灰——那些來投靠的土著降兵是幹什麼用的?」

這回輪到丹尼爾苦笑了。

「閣下有所不知,我軍這才來了多久?有幾個土著人是甘心為我們賣命的?他們之所以投靠我軍,不過是想渾水摸魚,趁機劫掠搶地盤罷了。要是真有什麼苦戰惡戰,這土著降兵又不是木偶,叫他們拚命就能拚命嗎?眼下真要逼他們上陣拚命,或許不用敵人迎擊,這伙牆頭草自己就會嘩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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