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八章 賽里斯的真實野心

不列顛王室海軍林仙號巡航艦的風帆已經偏轉到最大角度,正吃力地在逆風中行進,一艘鉛灰塗裝的戰艦吐著白煙,屁股後翻騰著白浪,輕快地掠過林仙號,朝前方正奪路而逃的法蘭西巡航艦追去。

艦長艦長索克林發出一聲長嘆,既是欣慰逃敵有友軍照顧,也是哀嘆自己的無力。林仙號可是一艘只有十年艦齡的新銳巡航艦,但跟對方相比,卻老態龍鍾得無以復加。

「他們還得去朴茨茅斯加煤,沒有不列顛的煤,他們就回不了賽里斯老家。」

大副臉上的嫉恨也濃烈得無以復加,嘴裡還這麼酸酸地說著,前方那艘戰艦沒張風帆,斜立雙桅光禿禿的,就靠著蒸汽機和屁股下面的螺旋槳,在逆風中呼呼跑著。在跟風帆打了大半輩子交道的大副眼裡,這幕場景幾乎就是月亮上發生的事。

「他們打仗的時候可以不考慮風向……」

索克林沮喪地再一次點出對方跟自己的本質差別,大副也發出了重重且降調的長嘆。

兩人靜靜地看著那艘賽里斯巡航艦逼近了法蘭西人,也不知道是法蘭西人投降了,還是賽里斯人太過輕敵,兩艦的距離近到了不足一百碼。

大副帶著異樣的期待嘀咕道:「如果我是法國佬,這時候就該猛轟一陣,然後靠舷肉搏!賽里斯戰艦的弱點就是不敢接舷,他們一條船上的人只有我們的一半。」

索克林面無表情地再道:「他們的火炮已經足以收拾任何敵人,更何況他們的戰艦還都裹著鐵皮……」

四艘戰列艦,十艘巡航艦,當索克林第一次見到這支規模不大的賽里斯艦隊時,觀感是極為複雜的。震撼、欽佩、敬畏之外,也有迷惑和不以為然。

這些戰艦依舊是木頭做的,只不過在船身兩側披掛了鐵甲。賽里斯敢於在正規戰艦上使用蒸汽機,而且還是船尾螺旋槳推進,其激進的技術路線讓人咋舌,要知道在不列顛,蒸汽機輪船也才剛剛處於試驗階段,螺旋槳推進更只處於人力腳踏式的理論研究初期。

用風帆進行遠航,用蒸汽機推動螺旋槳進行作戰機動,兩者兼顧的動力模式雖有好處,副作用卻是作戰能力的嚴重下降。賽里斯的巡航艦足有一千三四百噸,卻只裝了十六門二十斤滑膛短炮,兩門四寸線膛炮,跟動輒三四十門12到18磅乃至24磅火炮的不列顛和法蘭西巡航艦相比,顯得異常寒酸。

在巡航艦的火力對比上,賽里斯已相差懸殊,而賽里斯戰列艦的火力,更讓索克林等不列顛海軍將領嚴重置疑這種戰艦是不是歸錯了類,這分明就是大號巡航艦嘛。就只有十六門三十斤滑膛短炮和四門四寸線膛炮,在不列顛的雙層炮甲板七十四炮戰列艦面前,就像是手無寸鐵的村民,而法蘭西土倫艦隊的旗艦更是一艘九十門火炮的二級戰列艦。

不列顛分艦隊司令官博斯科恩難以把握賽里斯艦隊的實際戰力,對雙方攜手阻擊法蘭西土倫艦隊的計畫毫無信心,他本想繼續等待本土艦隊派來支援,可賽里斯人卻說,不必勞動不列顛王室海軍,他們可以獨自解決法蘭西人,逼得博斯科恩不得不照原計畫行動。

在這場海戰里,賽里斯人給不列顛和法蘭西人同時上了刻骨銘心的一課,博斯科恩此時才衷心贊同索克林的說法:二十多年前就在海上打敗過自己的賽里斯,絕對不是無知的笨蛋或者特立獨行的瘋子。

之前三次錫蘭海戰里,賽里斯海軍給不列顛海軍留下了很多深刻印象,例如勇氣不光屬於不列顛人,例如作為輔助武器的線膛炮很犀利。但總體而言,不列顛海軍還是認為,自己是敗在距離上,如果能夠出動一支以主力戰艦為主的大艦隊,賽里斯絕不是對手,印度絕不會丟失。

可在這場海戰中亮相的賽里斯海軍,已經跟錫蘭海戰時完全不同了。鐵甲、蒸汽機、螺旋槳,這些都還是其次,賽里斯戰艦的火炮犀利到這種程度,讓所有不列顛海軍官兵都心口發沉。

賽里斯戰艦的線膛炮在一英里外就能對敵手造成嚴重傷害,炮甲板里那些滑膛炮不過是應付偶爾出現的近距離威脅。

上到博斯科恩,下到普通士兵,包括索克林,在戰鬥進行到最激烈時,腦子裡卻都同時轉著這樣一個疑問:如果賽里斯海軍的敵手不是法蘭西,而是他們呢?情況會有多大不同?

如果國會的議員老爺們不願意出錢造新軍艦,如果國中的科學家和造船師們不願意丟開傳統,追趕賽里斯海軍的技術路線,那麼答案是無比沮喪的。

所以大副才會來了這麼一句,估計九成以上的不列顛官兵都想看到賽里斯吃點癟,不如此就難以消解心中的鬱悶乃至恐懼。

白煙驟然升騰,片刻後炮聲才傳了過來,如大副所願,法蘭西巡航艦開炮了。

咚咚悶響聲不絕,金沙江巡洋艦的炮甲板里,碎木崩飛,哀聲不斷。右甲號炮位上,一發實心圓彈恰好打中兩塊鐵甲相交之處,不僅崩飛了鐵甲,還深深嵌入木船殼裡,整個炮位頓時被激射的碎木籠罩,一組炮手全仆倒在甲板上,幾乎被刷成了血葫蘆。

「懶有懶報!誰讓你們擦了船板後不把網子掛起來的!該死!船廠那些王八蛋以為外面裹層鋼板就頂事了……嗷嗷——痛!」

老炮長數落著那組看上去很慘,實際沒有性命之憂的倒霉蛋炮手,還對船廠罵罵咧咧,再眉頭也不皺地拔下肩膀上的一根碎木,卻還是痛得跳腳不已。

炮彈嵌在船殼裡,縫隙間飄著縷縷青煙,老炮長將帶血的木刺一丟,咆哮道:「都愣著幹嘛!?法國佬要咱們痛,咱們要讓法國佬再不知道痛!」

司令塔里,感受著腳下不停的顫抖,海軍少將安平遠發出了憤慨加悲愴的怒吼:「無恥的法國佬!」

詐降!明明已經升起白旗,關了炮門,可等到自己接近時,白旗猛然落下,炮門同時掀開,然後就是一排舷側齊射。

萬幸這是艘鐵甲艦,船身兩側掛了一層30毫米厚的鍛鐵裝甲,如果還是老式戰艦,可要被這一記陰招坑苦,嚴重點都可能半身不遂。

安平遠按住通話器,高聲喊道:「開炮!所有都揍到法國佬的炮全都轟上去!」

不等艦長下令,炮甲板的炮長炮手們已經動起來了,舷側八門二十斤短炮連綿鳴響,甚至上甲板舷側的兩寸線膛小炮、六斤霰彈小炮也都湊起了熱鬧,大大小小的鐵彈鉛彈,圓彈錐彈鋪天蓋地砸過去,在那艘法國戰艦的船身和甲板上濺起密密麻麻的碎屑塵浪。

動作最慢的是船頭船尾各一座圓柱形炮塔,嚴格說那只是在一圈護盾上遮著一層帆布雨棚的炮房,兩門長管火炮緩緩轉過來,對準了已被猛烈炮火壓制的敵艦。

拉各斯海戰的主角就是它:四寸線膛炮,研發代號是「共工」。看似只比三寸炮多了一寸,可威力卻有成倍提升。三寸炮的炮彈接近三十斤,四寸炮的炮彈重達五十斤。僅僅只是對比彈丸重量,歐洲最大的標準制式攻城巨炮才只有四十八磅,也就是英華制式的四十斤左右。再算上射程和精度,握著如此利器的英華艦隊,看待不列顛和法蘭西戰艦時,心態也如對方一樣,在共工的炮口下,即便對方戰艦上堆滿了火炮,卻都如小兒一般羸弱。

威力有如此顯著的提升,研製所耗費的心血更是呈幾何指數提升,原本「共工」的目標是五寸,可後來發覺不實際,只能降下來。

佛山製造局和佛山鋼鐵公司為研製共工,熬白了無數能工巧匠的頭髮。製造局的老龍頭米德正、關鳳生,英華軍備採購體系的創始者田大由相繼辭世,臨終時都以未能親見共工問世為大憾。

從三寸到四寸是一個巨大的飛躍,核心之一在於鋼鐵冶煉工藝的提升。膛線要經得起炮彈的磨損和黑火藥的腐蝕,身管要經得起多次發射而不變形,有了這個基礎,才談得上造炮。

光有材料還不行,在整鍛和套管兩條路線上的無數努力,才找到了最佳的身管製造工藝。之後還要解決膛線問題,在聖道三十三年,佛山製造局終於交出了壽命達到三百次以上的四寸線膛炮,由此英華海陸軍也擁有了傲視寰宇的大殺器。

火炮技術演進的同時,配套技術也有了極大提升,雷汞發火藥的成熟,終於讓火炮擺脫了古老的發火方式,英華軍工憧憬已久的後裝炮終於能夠變為現實。

不到一百碼的距離,不必進行定位計算,旋開炮栓,一身腱子肉的炮手將炮彈推入炮膛,另一人塞入發射藥包,再接好引信,關上炮栓。炮長揮手下令,拉動發火索,火炮發出雷鳴般的呼叫,炮身后座。再緩緩退回原位。

法國巡航艦一頭一尾,先是噴出兩股碎木雜物,再綻開兩朵橘黃的焰火,之前滑膛炮和小炮所造成的傷害頓時顯得微不足道,整艘戰艦甚至呈現出明顯的側翻跡象。

安平遠的聲音回蕩在金沙江號上:「繼續!不打沉這混蛋絕不停手!」

他的聲音里除了遭人暗算的憤怒,還有金身破滅的沮喪。別看他安平遠是堂堂海軍少將,可在這支艦隊里,壓根就不起眼。四艘戰列艦的艦長全是中將級別,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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