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二章 歷史的峰巔

這一夜,蝦夷也是不眠之夜。

蝦夷松前城,也稱福山城,松前藩第六代藩主松前邦廣自天守閣眺望城下町,就見點點燈光匯聚成光河,正向松前城洶湧而來。這光河還是從海上而來,海面上點點繁星,映出條條巨大海船的輪廓。

目光再轉回到松前城,此時松前邦廣才像是恢複了聽力,槍炮轟鳴聲、喊殺聲、慘嚎聲如怒濤一般撞擊著他的耳膜。

「殿!二城已經陷落,敵軍即將攻入本丸,現在走還來得及!」

部下渾身血污地沖入天守閣,向他惶聲稟報道。

松前邦廣神色迷離,目光再掃過聚在一處,哆嗦不停的妻妾兒女,緩緩搖頭道:「我哪裡也不去。這裡是我們從蠣崎家開始,努力了兩百多年建起來的家園。」

兩百多年前,蠣崎家就開始經營蝦夷,跟本地的愛奴人(阿伊努人)展開血腥爭奪。到戰國時代,蠣崎家繼子松前慶廣獲得了大名資格,蝦夷就此歸於幕府治下。對松前邦廣來說,不管是直屬幕府的松前藩,還是松前藩所管治的「蝦夷地」(渡島半島以北),不僅是自己的家園,同時還是日本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所以他怎麼也想不到,海對面的年家燕國居然會出兵攻擊自己!原本他跟年家有很密切的貿易往來,甚至將不少漁場都包給了燕國的漢人,同時也通過燕國獲得來自大英天朝的各種商貨。他甚至還陸續給年家獻了好幾個女兒,希望能將這種關係保持下去。

燕國大軍跨海而來,數十艘大海船帶來了數千士兵,還有無數大筒和好幾十門恐怖的國崩,這架勢是要將蝦夷完全吞併。年家好大的膽子,就不怕幕府震怒,出兵征討么?

讓他更為憤怒,同時也無比沮喪的是,他手下不少藩士竟然也倒戈了,將他據城而戰,起碼給敵人製造一些阻力的願望也無情地擊碎。少數忠誠部下還在戰鬥,但就像是風暴中的小漁船,轉瞬就被那槍炮怒濤撕得粉碎。

當喊殺聲涌至天守閣下時,松前邦廣已哀莫大於心死,就聽得蹬蹬蹬腳步聲不斷,片刻後,大批穿著仿英士裝新軍服的士兵湧上天守閣頂層,將他和家人團團圍住。身邊的近侍揮著長刀,絕望地沖了過去,卻被無數柄武士刀劈倒。

「松前邦廣,投降吧!」

這些士兵用地道的日語呼喝著,松前邦廣聽得很清楚,這是長州口音,長州藩不僅依附著大英海軍的北洋艦隊,還輸出大量傭兵,為年家作戰。

「松前殿,你早接受我的建議,也不必走到現在這一步。」

一人分開兵丁現身,正是年燕「皇帝」年斌。現在的燕國就是一大幫子無根飄萍,他這個皇帝也不得不親力親為。

「建議?讓我獻上自己的國家?背棄自己的臣民!?」

松前邦廣等的就是年斌,他想再見見這個背信棄義的強盜,看看這傢伙的心到底黑成什麼樣子。

年斌正氣凜然地駁斥道:「自己的國家?松前殿,蝦夷……自古以來,就是我華夏之地!南北朝時,蝦夷就向東晉稱臣納貢。大唐時,安東都護府管轄蝦夷,征賦調人,一紙公文而已。大明朝時又屬努兒干都司,總之在千年前,此地就是我華夏內藩,什麼時候成你松前家之地了?你們竊據了這麼久,現在收歸大燕,本人都不計較過往,還好意思說這話?」

松前邦廣嘆道:「是啊是啊,就像琉球一樣,自古以來……就連日本,都是華夏天朝的藩屬呢。」

接著他冷笑道:「可你的燕國,什麼時候也能代表華夏天朝了?」

年斌一滯,咬牙道:「我大燕以漢人為本,興華夏禮教,正華夷大義,當然就是華夏!」

松前邦廣恨聲道:「大英天朝才是華夏!現在你囂張一時,過不了多久,天朝大軍就會追來,把你這燕國叛逆剿滅乾淨!」

在松前邦廣看來,年斌今日之行,不僅幕府不容,大英天朝也不容,年斌就是自尋死路。

年斌拍著胸脯笑道:「我好怕哦……」

他憐憫地嘆道:「松前殿,你就沒想過,為什麼我們一下子會有這麼多大海船呢?」

松前邦廣一愣,片刻後眼中漸漸閃起迷亂之光,就聽年斌再道:「沒錯,這些大海船,之前剛剛將大英紅衣送上岸,現在又送我們到蝦夷……」

怎麼可能!?大英竟然支持燕國這個叛逆來占蝦夷!?在只知武家義理的松前邦廣腦子裡,這個真相怎麼都難符合邏輯,他的大腦一時處於短路狀態。

「我們燕國跟大英是什麼關係,對你們這些外人而言,毫無意義。面對外人,我們都是華夏。他日燕國會有什麼去處,不勞松前殿你關心,你只需要明白,蝦夷……現在回歸華夏。」

年斌這麼說著,心中卻也有一絲苦澀。兆惠帶著他哥哥年富攻下了寧古塔,大英最精銳的紅衣自海上而來。在這盤棋局中,他的燕國已無入局之力,被大英當作棋子,信手丟來蝦夷再作一局。

年斌想起了自己的父親年羹堯,父親在遼東另開局面,到現在回首再看,竟是全給大英作了嫁衣。百萬漢人墾殖遼東,北面的羅剎人也被打斷了脊樑,百年內都不可能再威脅遼東。這都是父親嘔心瀝血辦成的,現在大英一伸手,好處全得了。

若是父親之前打敗武衛軍,佔領了盛京,大勢走向會不會不同呢?

年斌這麼自問著,但馬上就有了答案,肯定會不同的,那時燕國怕連蝦夷都來不得了。

暫且就當著大英的棋子,在這北海風雪之地,安心過自己的小日子吧,未來……誰知道會怎樣呢?

年斌收攝心神,對松前邦廣道:「投降吧,再寫一份領地轉讓具結書,我可以安排你去大英過富貴日子。」

松前邦廣驚醒,哈哈笑道:「再讓大英握住我,好應付公方(將軍)?原來你的燕國,真是大英的傀儡!」

他臉頰猛然一僵,咬牙道:「絕不!」

話音未落,手臂一伸,一柄短銃亮了出來,沒來得及扣動扳機,蓬蓬一陣轟響,十多發槍彈轟在身上,血花綻放中,失去生氣的軀體沉沉砸在蘭草地席上。

松前邦廣的妻妾兒女驚聲尖叫,年斌面無表情地道:「把松前家的人全送給陳大人,不得走漏一個。」

自天守閣俯視四周,他再嘆道:「從現在開始,這裡……就是我們大燕國。」

九月六日夜,蝦夷松前城被年燕佔據,經營了兩百多年的日本松前藩覆滅。

不眠之夜還在持續,擴至華夏之外。

九九重陽日,朝鮮王國都城平壤,家家也洋溢著節日氣氛,城中飄揚著打糕、狗肉和米酒的香氣,對多年貧苦的朝鮮人來說,即便是城中民人,也只有在節日里才能享受這些美味。

平壤王宮裡,李光佐正召集文武官員徹夜會商。武衛軍阿桂部就在平壤北面百多里外,滿清崩潰,道光小皇帝和數萬滿人正奔朝鮮而來,對朝鮮來說,形勢已到最危急之時。

李光佐之前抱年家大腿,但附從年斌的大軍被阿桂打敗後,又轉投了滿清,他的侄子,領兵大將李光忠還跟在阿桂身邊辦事。

投歸投,李光佐卻沒抱定跟滿清這條破船一起沉下去的決心。他已秘密傳令李光忠,就像之前出賣年斌那般,在合適的時候,把阿桂也賣了。不求投到英華一面,也不敢和不願投英華,就求英華息兵,饒朝鮮一個安寧。

滿清小皇帝入朝鮮,後果無比嚴重,不僅會惹得英華大軍入朝鮮,還會被滿人把持國政,朝鮮一國被迫綁上滿清的戰車,跟英華不死不休地斗下去,到時南面的大韓就有了可乘之機,朝鮮危矣。

「左右議政大人呢?五衛府的諸位將軍呢?怎麼還沒到!?」

會議進行到深夜,依舊沒什麼進展,很多關鍵人物都沒到場。參與會議的官員稀稀落落,還不足應到額的一半,有些告病,有些請假,還有些根本就沒音訊。

李光佐心口越來越涼,就覺有什麼大事正在發生,他咬牙道:「派人去把諸位大人請來!就算重病卧床,也連著床一起抬過來!」

話音剛落,就聽王宮外喧囂聲起,不一會,大群人湧進王宮,領頭一人份外年輕,涼帽上的紅纓和三眼花翎份外醒目。

「阿、阿、阿……」

來人正是阿桂,李光佐驚得連話都說不利索。

「大王,好久不見……」

阿桂淡淡拱手,姿態倨傲,可無人敢出聲呵斥,就連李光佐都不敢計較。此刻他滿心就激蕩著一樁憂懼,阿桂要幹什麼!?

「是缺糧草么?小王會儘快籌措齊全,是談迎駕之事么?還請大人回稟大皇帝,小王正在商討此事。朝鮮地狹人稀,物產貧瘠,就怕慢待了大皇帝……」

李光佐低聲下氣地道,他這是先發制人,想盡量堵住阿桂的嘴。

「如果是舉兵抗擊南蠻,大人啊,我朝鮮精兵已經全出,都在大人麾下了,再也湊不出兵了。南面長牆守軍都已抽調一空,小王正擔心偽韓大舉北進呢。」

除了調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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