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二章 歷史在愛恨中螺旋上升

在李衛的努力下,團圓夜先變作驚恐夜,再轉為鬧劇夜,而當胤禵帶著一大幫人出現時,這一夜重回正軌。

弘曆來了,帶著他的小弟弟,嘉慶廢帝弘?,還有傅恆、明瑞等一幫鈕鈷祿氏和富察氏的族人。改名為傅蘭的富察氏也在弘曆身邊,一臉餘氣未消之色,弘曆倒像是個氣管炎一般,在旁小心翼翼伺候著。

胤禛對自己與茹安的遺腹子弘?雖沒有什麼感情,可終究是自己兒子,這一夜,一個老婆、兩個兒子,一個弟弟都齊了,剛揪在李衛上的一顆心被烘得滾燙,淚水再忍不住落下。

「這夜風吹得……真是瘮人,十四啊,你也不事先打個招呼,我這的月餅可不夠。再說了,正是多事之秋,你還上杆子地給聖道送話柄,那傢伙還嫌他仁名不彰么?」

胤禛故作冷淡,還不忘譏諷下聖道皇帝,中秋夜讓他這個手下敗將享受家人團聚之福,怕是又在暗示自己給他寫悔過書,感謝信吧,虛偽!

「四哥想多了,聖道給這邊療養所早有諭令,除了不得擅離外,一應諸事都隨常人。今日我來,不止是帶大家跟四哥和小四一起過個團圓夜,也是談點正事的。」

胤禵一聲招呼,傅恆明瑞等人擺上滿席月餅糕點茶酒,到再拿出香爐和線香時,胤禛似有所悟:「你這正事,就是說咱們愛新覺羅家吧……」

胤禵點頭,再正色道:「四哥,早如我們所料,茹喜再這麼鬧騰,遼東也再庇護不了滿人,我們愛新覺羅家,應該作點什麼了。」

胤禛冷哼道:「茹喜這賤人,早知她本性!她心裡根本沒什麼滿人,就只惦記著她的權勢!可憐遼東那些滿人還愣愣被她牽著嚼子走,以為她真是一心為了滿人的未來。」

一邊弘曆哆嗦了一下,說到茹喜,他就渾身發寒……

胤禛接著嘆道:「可我們還能作什麼?我和弘曆是面上的死人,你和弘?都還頂著大帽子,這時候大清都是小事,滿人該怎麼處置,國中輿論萬馬奔騰,連建挖酸海將滿人噬骨化水的話都大行其道,聖道都有些慌了陣腳,不然怎會緊急勒停大軍?你們這時候出頭說話,就怕適得其反啊。」

胤禵道:「四哥看得透,可四哥未免看高了輿論之能,胡亂鼓噪的都是新起的民人輿論,此事終究還得看聖道決心,其他皆不足慮。如今這形勢,聖道像是被國中這般亂象和茹喜一併逼了宮,所以他才要審慎行事,如果我們出面幫上一把……」

胤禛撫須沉吟,眼中光芒閃動,片刻後,他沉沉點頭:「這確是個好機會,能把我們滿人從茹喜的魔爪下拉出來,拉多少算多少……」

接著他癟嘴道:「這事大家商量著辦吧,我就出出主意,也別想我給聖道寫信,這輩子,我絕不向他低頭!」

愛新覺羅、鈕鈷祿和富察幾家滿人正在圓月下商討存族大計時,東京未央宮裡,李肆也正跟媳婦們就茹喜這個話題談到深處。

李肆被朱雨悠一番話給問梗了:「咱們自是不信夫君跟那茹喜真有什麼連我們姐妹都不知的私情隱秘,可弄到如今三人成虎的地步,背後也該另有一番隱秘,夫君多智近……仙,不該對此情勢毫無所料吧,又有怎樣的隱秘,讓夫君一直縱容這般情勢呢?」

李肆腦子轉了一整圈才明白朱雨悠的意思,有些啼笑皆非,難道自己平日給媳婦們留下的全是陰謀論教主和大棋黨黨魁的印象?

傳言四起的原因很簡單,就像當初李肆需要雍正,需要乾隆來維持北方皮面一樣,不管是大清還是滿人,都需要一個有一定默契的代言人,方便進行整體處置,而不是散亂成無數方向不同的勢力,進而將動亂擴散到各個區域,各個層面。

早年他跟雍正南北溝通時,民間不也有傳言說他跟雍正是拜把子兄弟么,乾隆上台時,甚至還有荒謬絕倫的「乾隆乃聖道之子」之說,民人總是習慣用自己熟悉的思維方式,熟悉的人情世故,去解釋他們所不明白的政治事務。現在傳出他跟茹喜三十年前就定情定謀的謠言,這也是可以理解的。

朱雨悠再道:「這麼說,夫君認為這些謠言都是自發而起的?」

四娘恨聲道:「那妖婆狡詐無恥,定是她自己散播的!」

李肆失笑,怎麼可能!?茹喜散播這種謠言,不僅無益於她在自己手上奪到滿人存族的機會,反而會害了她在滿人心中的統治地位。這謠言不僅讓自己頭痛,茹喜怕也是頭痛無比。

三娘來了一句:「感覺夫君……把那茹喜當作一隻螞蟻,根本不重視她。」

李肆反問:「難道她不是一隻螞蟻?」

三娘道:「那這隻螞蟻到底作了什麼,想作什麼,夫君怕也是沒認真想過吧?」

李肆又想搖頭,暗嘆媳婦們真是不懂國政大事,茹喜還想作什麼?她不就是想保滿人存族么?犧牲掉武衛軍那幫頑固死硬派,再以正式國書請降,步步逼著英華,這不都是她在作的?她還能作什麼?她還想作什麼!?

見李肆一臉不以為然,朱雨悠搖頭道:「夫君啊,國家大事,咱們不明白,可女人咱們難道也不明白?天底下,真能有多年如一日,就為家國族人謀利,而置己身於不顧的女人?」

李肆腦子一震,開始感覺自己之前的思維似乎出了點問題,但這話他還是不贊同的,怎麼沒有?蕭拂眉不就是?許五妹不就是?

聽李肆提到自己,蕭拂眉梳理著已顯灰白的長髮,靜靜看住李肆,眼裡滿是溫馨的滿足,而許五妹則羞紅著臉低頭,兩人同時道:「因為有你/大叔啊……」

此時李肆終於把握到了什麼,整個人愣住了,就聽朱雨悠繼續道:「聽說那茹喜跟雍正就只有個名分,算起來她守了整整三十年活寡,除了夫君……也沒聽說她跟哪個男人有情感糾葛,如果換作我,我怕滿心都會想著怎麼把這個世界毀了,還在乎什麼滿人一族的未來!?而對夫君你么,怕也是恨到了骨髓。」

三娘卻道:「夫君不是說過什麼……綁匪虐戀情結么?我倒認為,那茹喜的恨,不定還是徹骨的愛呢。這一刻還想著跟夫君抗爭到底,下一刻,夫君吹聲口哨,她怕跑得比狗兒還快還歡喜,這也不難解釋,她為什麼要散布這樣的謠言,她本心就是想著此事成真的啊。」

李肆額頭已經蒙上了一層密汗,瞧你們說得,原來一切都是因為沒有愛么……

這一夜之後,連續幾天,李肆都有些神思恍惚,不可能吧,英華滿清的收官之勢,竟然不是由繁雜的國家政治和民族大義所主宰,而是由茹喜對他的愛恨情仇所主宰的?這未免太偏離他的史觀了,甚至連帝王將相史觀都靠不上,直接拐到了言情路線上。

這個疑問一時難以得到解答,但李肆幡然醒悟,終於確定了一件事,他忽略了茹喜這隻螞蟻的主觀能動性!

范晉和蕭勝從另一個角度討論了此事,也將歷史進程從錯誤的路線上拉了回來。

「茹喜現在所做的一切,怕不是為保滿人,而是保她的權柄!」

「她現在最怕的就是兩件事,一是陛下將她跟滿人分別對待,不再把她當作滿人一族的代理者,散播她與陛下的齷齪謠言,恐怕就是這個目的。」

范晉的話讓李肆有些不解,這個論證是怎麼完成的?

「陛下心性好潔……」

范晉措辭委婉,李肆一聽就恍悟,該死!真著了茹喜的道!

他的確是有心理潔癖,以此稍作推演,為了不讓國人覺得此謠言為真,他不會將茹喜迎入國中,不管是以什麼身份,他都不願意,因為這會讓謠言越來越真。而後的處置則更是麻煩,容茹喜活命,那就是自證兩人有染,殺了茹喜,那就是自己心虛,要殺人滅口,遮掩往事。

原本他就沒認真想過單獨針對茹喜的處置,大方針還是讓茹喜帶著滿人一族滾去西伯利亞,越遠越好。有自己這心理潔癖在,有這謠言在,茹喜就上了一層雙保險,把自己跟滿人緊緊綁在一起。

李肆沒好氣地看了看范晉,心道你跟你老婆的多年恩怨糾纏,也不是全無收穫的,至少你在某種程度上,比我更懂女人……

蕭勝再道:「茹喜怕的第二件事就是要被苛厲處置,那些鼓噪族脈至上論,鼓吹以最慘無人道的手段處置所有滿人,甚至對付蒙古人的言論,怕也是茹喜散播的,為的是借我英華仁人大義之力,助她謀劃得成。」

這話將一個人名從李肆腦子裡提了出來,招來近侍吩咐道:「傳安國院知事陳舉覲見……」

安國院是之前與登聞院一同新設的,職責是接替禁衛署,負責對內的國家安全事務。這個部門的設立還曾引發過一場小風波,首任知事陳舉為安國院辦事人員「國班」所定的制服竟然是……飛魚服,加之安國院也是干密諜偵稽之事,還直屬皇帝中廷,所以大家都認為,皇帝是新立了錦衣衛。

還好,皇帝的諭令里確認了這個部門的歸屬,這不是皇帝私器,經費和人事歸於政事堂,經辦事務兩院有權過問,皇帝通過大理寺的釋法之權管制和調度安國院。雖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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