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七章 國民動員

聖道二十四年二月二十三日,官報《英華通訊》刊發了皇帝的社論《過河!》,引得一國人心噴薄而起。

兩年前皇帝也曾刊發過社論,名為《滿清非國論》,談了滿清政權的非義性質,這篇社論是延續之作,不僅重申了清算滿清風潮以來的各項共識,還將正人心的大義交到了國人手上,由此延伸,皇帝號召國人齊心協力,為北伐大業作出貢獻。

社論中,皇帝從祖逖說起,曆數宋時宗澤、岳飛、陸遊、辛棄疾,直到南明李定國等求復華夏的畢生之願,一股濃郁得有如實質的滄桑之氣溢出紙面,直撲眼帘,透入心扉。

皇帝表示,北伐功成時,就是英華圓滿之日,到時華夏一統,南北再無隔閡,國人就可以放下歷史包袱,專心為美好的明天努力。

以社論為標誌,英華北伐號角吹響,儘管國中各界對北伐之事早有所預料,可此事終於成真,依舊心神搖曳,難以置信。

「不夠!再拿酒來!反正沒幾日好過了!」

太湖洞庭東山,胤禛兩眼發紅,滿嘴酒氣,朝看護嘶聲喊著。

聖道終究是動手了,大清完了,滿人完了……

胤禛對大清其實已不抱什麼希望,甚至滿人命運如何,他都麻木了,讓他如此頹唐的是,英華北伐功成後,聖道會如何待自己,他根本不敢想。

這十來年下來,與李衛相依為命,呼吸著清新的空氣,再無一分責任在肩,紙筆間指點江山,過得其實很愜意。而豎起的「艾尹真」一名更得了無數擁躉,甚至每日都有讀者來信,滿紙敬慕之情,比往日身在龍椅上,臣子奴才們的恭維更為真摯,胤禛覺得,這十來年雖身殘了,卻是真正品到了做人的滋味。

想活下去,想繼續這般為人,這念頭如此強烈,推著他嘔心瀝血,在報上諫言西域之事,諫言蒙古和烏斯藏之事,只求讓聖道能看到自己洗心革面。

可是白道隆之死讓他悚然驚醒,如他所料,北伐也接踵而來,聖道要絕滿人,他這個大清皇帝,滿人之主,聖道還會養著?

屋中堆滿了報紙,都是這幾日的,他竭力想找到一星半點聖道會如何處置他們這些南留滿人的消息,卻一無所獲,他痛苦得只想醉倒。

「主子,十四爺和小主子來了……」

李衛入屋輕聲喚著,他是早知了胤禛心意,只是他不願承認自己這孤高倔強的主子已經服軟,甚至認為主子不僅身殘了,心也殘了。

不過……這終究是自己的主子,若是自己棄了他,不就等於自己也向那偽帝低頭認輸了么。因此他還忠心耿耿地服侍著胤禛,見胤禛這幾日心情極差,他努力疏通療養院,終於爭取到了跟胤禵和弘曆的會面。

「四哥……何止於這般消沉,聖道現已愛惜羽毛,事猶可為。」

「阿瑪,白道隆之事另有內情,似乎非聖道授意,我們滿人未嘗沒有出路……」

胤禵和弘曆還以為胤禛是在為滿人前途擔憂,都在安慰著他。

胤禛心如死灰:「出路……還有什麼出路?」

胤禵道:「我滿人也有貧苦困頓,受盡欺壓的,這些人該與當權者兩分。若是聖道真要絕族,讓滿人上下一心,就算擋不住復地,也會遺禍匪淺。聖道該不會如此執愚,總得留一個口子。」

弘曆也道:「是啊,十四叔已公開上書,鴻臚寺說聖道已收到了,我還讓傅恆上了血書,求能為北伐出力,甘為馬前驅,聖道也回說心意可嘉。爹,我看聖道更關心的是未來南北合一的問題,如果我們能在這上面,對聖道所求有所裨益……」

胤禛心中一動,沉吟片刻,臉色猛然浮起一絲紅暈。

「拿紙筆來!」

他高聲喚著,李衛轉手就奉了上來。

「舊清之世,滿漢文檔分存,滿檔所載事更早及關外時期,明清變際諸事多有記載。兩檔所存不止經制所定處,還有若干密檔存於紫禁城養心殿等處……」

胤禛急急而就,你們都上書了,我也要上!要說價值,十四你沒當過皇帝,弘曆你當的是傀儡皇帝,我是真正主政過十年的正牌皇帝,太多秘辛不為人所知,只有我知。

看似他是在提醒聖道,紫禁城裡的文檔有大價值,千萬不能損毀,可這個建議背後還藏著東西,他相信聖道能看得出來。你聖道不是要安北方么,北方民情是怎樣的,什麼事有什麼背景,利益往來是怎麼回事,晉商的底牌有哪些,這個世上誰能比我清楚?

見胤禛專註的神情,胤禵和弘曆對視一眼,都生出欣慰之色,好啊,四哥/阿瑪願意出頭了,他們的處境也該好一些了。聖道社論所言將定全新之世,裡面似乎完全抹除了滿人的位置,北伐也正要將這新世變現,胤禛擔心自己的前路,胤禵和弘曆未嘗不擔心。

北伐宣言發布後,不僅留在英華的滿人惶然,還有不少人也心懷憂慮。

東京龍鬚街,期貨市場外,一群服飾華麗的商人一臉愁雲地交談著。我賠了多少,你賠了多少,說的都是喪氣的事。

北伐宣言一出,大戰在即,糧食、醫藥、布匹乃至牲畜等商貨需求猛增,計司和商部下令若干類商貨優先保證軍需,法令對期貨市場影響頗大,不少貨主都不得不提前割單。這些商人都受損不輕,自覺遭了無妄之災。

「這還是小事,之後怕就是要大筆增稅,咱們準備過苦日子吧。」

「沒錯,皇帝在社論里都明說了,大家都要為北伐出力,計司和商部的刀子怕已經高高舉起了。」

「皇帝真是好手腕,解散兩院本以為只是針對滿人處置令,沒想到皇帝居然趁兩院未重選時出兵北伐!」

「當然得如此了,若是兩院還在,即便不能抗阻增稅案,也要從皇帝那撬得足足的補償,現在可好,平頭老百姓的心都被炒熱了,能選上院事的絕對不敢跟這民意作對,皇帝要增稅就再沒什麼阻力。」

「皇帝終究是皇帝嘛,這兩院終究也是皇帝手裡的玩物……」

商人們不忿地議論著,他們這種專辦海貿的大商人對北伐自然沒什麼興趣,有專辦北方大宗貿易的更是滿心反對,北伐後南北相通,他們就少了現在的專營地位,其他人則因擔心增稅而抵觸。

現在木已成舟,說要跳出來搗亂,他們絕沒這個膽量,別說跟皇帝作對,現在一國的洶洶民意在這,你要學以前那樣,上街去鼓噪不能北伐,看不被磚頭碎瓦砸成白痴。但抱怨乃至譏諷一下皇帝掛羊頭賣狗肉,當婊子又掛牌坊,這卻是難免的。

「兩院若是玩物,陛下又何須解散了重選?這說明兩院的民意還是頂事的嘛!」

「說得好!之前兩院的院事就很不對頭,尤其是西院的,還反對為北伐增稅。他們就為吃獨食的巨頭說話,咱們這些小商人的心聲根本就傳不上去!」

「增稅怕什麼?北伐復土後,咱們自由來往南北,這生意一下就大了!」

另一堆商人依稀聽到了這邊商人的對話,毫不客氣地出聲駁斥。這些人的主業該是內地商貨來往,南北相隔時,他們因規模小,難通過海路與北面相通,基本無力進入北方市場,北伐是他們這類人夢寐所求的好事。

「人家跟晉商是一路貨色,不能苛責人家心中有國嘛。」

還有人說得更直接,讓這邊大海商個個變色。

「別污衊人啊!我們也是支持北伐的!」

「今天單子早割,我損失了三千多兩,可我就只是抱怨而已,這筆布貨被征去軍用了,說起來也是我的貢獻,你們這些人,嘴裡叫喚得厲害,真正幫北伐作了什麼?」

大海商人紛紛回敬,小陸商則不甘示弱,一個個拍胸脯,不是要捐錢,就是要捐貨,還有要當隨軍供應商的,反正絕不願丟臉。

就在商人相爭時,不遠處的期貨市場上,一條大橫幅正高高掛起,上寫「交易契費漲一厘,你我各半捐功績」,街道上的行人紛紛駐足,鼓掌稱和。

最初兩日,社論以及北伐之事還只是傳於東京一帶。到月底,消息傳遍一國,各家報紙,朝野內外,喝彩鼓噪之聲鋪天蓋地,東京南京的天壇更是天天被歡呼的人群擠滿。

長沙郊外,段國師文正公墓,段家族人齊聚墓前,供上香燭,火盆中,報紙正漸漸化作飛灰,英華舉國北伐的通告似乎已沉入九泉,告慰生時未能見到此景的段弘時。

南京南海縣一處宅院里,年逾八旬,病卧在床的屈明洪對身邊家人道:「我可以安心去了」,傍晚,老人辭世,臉上還浮著笑意。

承天府白城學院,鬢髮已白的李朱綬召集一院學子,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說學子們生逢其時,竟可親眼目睹南北一統的大事。

年輕氣盛的學子們熱血鼓噪道:「這等盛事,學生們怎能旁觀!不投身其中,為此大業出一分力,這輩子都難心安!」

李朱綬哈哈笑道:「正合老夫之意!我們白城學院人才濟濟,定能助北伐大軍一臂之力!」

不止白城學院,黃埔學院、越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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