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七章 踩著屍體前進

琉球那霸軍港,白延鼎登上自己的新旗艦遼河號,這艘新一代巡洋艦本是他萬般期待的,可現在心緒卻像是被轟爛了的戰艦,死死沉在海底。

「你到海參崴去,尋個安全處藏起來,對外就說是去辦藥材生意了……」

白延鼎幽幽說著,背後立著的白俊興如蒙大赦,憋了許久的一口氣長長吐出。

望著白俊興的背影,白延鼎心說,這傢伙不過中人之資,辦事勉強合格,可沒想到,自己前些日子昏了頭,隨口一說,他居然就把事情辦成了!

之前白俊興去了東京,前腳剛走,白延鼎就後悔了,再派人去追他,汪瞎子已死在東院門口。見到來人,白俊興以為是押著他辦事的,還興高采烈地打聽會有什麼賞賜……

賞……不是白俊興跟年羹堯和周昆來有來往,萬一那兩人有所察覺,藉此事要挾乃至賣了自己,白延鼎都想把這傢伙直接沉到冰洋之下去。

殺了汪瞎子有什麼好處?沒了特案團,刑部和禁衛署也會查到自己的。

白延鼎臉色倒是平靜,可眼瞳中卻翻滾著驚天波瀾,此時此勢,該怎麼挽救呢?

「如果有替罪羊就好了……」

白延鼎喃喃自語,他沒看西面,國內形勢他不是很清楚,要找也沒處找,再看北面和東面,白延鼎捏住下巴,若有所思。

「咱們怕要成替罪羊了,往日有些兄弟性子太急,手腳不清,在刑部文檔上已經掛了號,現在汪瞎子真死了,怕是要把罪名栽在咱們頭上了。」

「現在已查到了三合會,離警差上門拿我們還有多久呢?誰都知道,三合會在江南就跟咱們來往最密。」

龍門某處茶館裡,幾個華服員外又聚在了一起,他們面色灰敗,一臉天已塌掉的絕望。

另有人還心存僥倖地道:「說個三合會就是了?三合會在國中有好幾股人馬,有跟勞力公司打交道的,有跟風月場所打交道的,還有跟江湖黑道來往的。跟咱們來往的是勞力公司那一條線,就他們也還分好幾股,有賣丁壯的,有賣女子的,還有作南洋南洲甚至東洲殖民地生意的。國中要汪瞎子死的人可不止我們,有本事找三合會辦了這事的也不止我們。」

再一人痛心疾首:「咱們也就是發發牢騷,誰想著真幹了,誰這麼直愣啊?」

還能鎮定的一人道:「真相總能水落石出的,清者自清,只要沒做過,又有什麼好怕的?」

臉色最不好看的人冷哼道:「真相?真相不是查出來的,是看上面的需要!若是矛頭對準了我們,我們就是兇手!」

眾人沉默,這倒是「真相」。

「就看汪瞎子領起的這股聲潮會向哪裡轉吧,之前南北都有,有些亂,汪瞎子的傳人,那個朱一貴好像領著整治咱們這一路的任務,現在看他是怎麼行事了。」

這人再如此說著,「朱一貴」這個名字,也終於由不值一提的汪瞎子伴當,上升到領潮人。

就在各方人馬焦灼不安之時,國中緝捕三合會的行動也轟轟烈烈鋪開。而國中人心雖不如之前皇帝在西安遇刺那般沸騰,卻也已匯聚成一股莫大風潮,之前剛掀起的南北廢奴聲勢驟然煙消雲散,大家都等著刑部從三合會身上挖出什麼線索,找出謀害汪士慎的真兇。

汪士慎之死,一國為之震動,報紙連篇累牘追憶汪士慎生平功績,同表其哀,皇帝甚至允了國悼,這還是自段宏時之後的第二樁,動靜如此之大,與其地位似乎不相稱。汪士慎在一般小民眼裡,也就是個「御史大老爺」,而其在東院里也只是個普通院事,只是靠名望結有一黨而已。

讓兩院、輿論以及朝堂如此大動的真正原因還在於汪士慎之死明顯牽涉著國政之爭,以刺客暗殺國院院事來解決政爭,並且成功,這還是英華立國歷史上頭一樁。稍知英華國政的人都清楚,一場大風暴即將來臨,就不知道這風暴會降在誰頭上。

「偽英亂矣!」

太湖洞庭東山療養院里,化名艾尹惕的愛新覺羅·允禵興奮地喊著,一如之前的某人。

「要亂?這怎麼使得?侄兒在這山清水秀之地感悟天地之靈,習文作畫正有大進,怎能亂呢?現在我的字畫一副都上十兩價錢,可以進東京的書畫聯行拍賣了,亂不得啊。」

同院的艾宏理,也就是愛新覺羅·弘曆發著牢騷,他在英華的書畫事業剛剛起步呢。

「我說皇上……小四!你還當自己是不是滿人!?」

允禵見侄兒就像換了人似的,就覺無比心痛。

「咱們滿人天下其實已丟了,十四叔,你承認吧。北面那妖婆治著的江山,還真是咱們愛新覺羅家的?」

弘曆也許是沉浸在了藝術的天地里,竟然對時局有著通透的徹悟。

「你……唉!我找老四說去!」

允禵離了弘曆的小院,來到胤禛的小院。他們一家三口都被軟禁在這裡,但也不是絕了跟外界的聯繫,相互可以來往,可以讀報,還能每月申請一次外游散心。而胤禛寫稿子,弘曆畫畫,都還能在審查之後,以化名對外發表。

到了胤禛的小院,允禵再道一聲「偽英亂矣」,正由李衛餵奶的胤禛卻沒了「國家危矣」那般喜色。

「這有什麼亂的?」

胤禛擦著嘴邊的奶漬,情緒很是消沉。

胤禛比他兒子還看得通透:「聖道已在謀著北伐了,現在這亂子,不過是推著聖道把北伐提前一些,紫禁城那女人腦子若還清醒,南北最急的該是她。」

允禵不解:「汪士慎遇刺明顯是這偽英國內之爭,爭到用刺客行事了,還不算亂?」

胤禛搖頭:「本心當然想著這英朝越亂越好,可跟十四你說心裡話,看多了西洋之事,越來越覺得聖道調治天下,走的是寰宇大勢。這英朝真要分崩離析,還得寰宇大勢劇變,否則……今次死了個清流領袖,不過是疥癬之患,處置好了,還有助於凝聚國勢,處置得不好,也不過挖塊肉而已。」

一邊李衛恨恨道:「眼前這形勢,是個人就知道該把屎盆子扣去北面,甚至都用不著那李肆出面,接手汪士慎那個朱一貴振臂一呼就行。」

說到朱一貴,允禵皺眉道:「此人早年不是在台灣自起嗎?骨子裡就是個反賊,我看之前的報紙,汪士慎是借販奴事把矛頭指向北面,可這人卻跟四哥你在《正統》報上發表的文章一個路子,是要針對國內工商。他若佔住了清流領袖之位,還怎會附和聖道?」

胤禛嘴角含著一絲莫名笑意,悠悠道:「之前朱一貴不過是汪士慎一尾小小附驥,當然要作另論立名爭權。現在么,只要他承下汪士慎的衣缽,立場自會變的。」

這是胤禛自己早有體會的真切感受,當年他未登基時,也是一腔熱血,要揮著大刀鼎革天下,可一坐上了龍椅,看事的心思就不同了。

允禵也有所感,與胤禛相對默然,許久後,他一聲嘆息,對胤禛道:「四哥幫我找些今世兵書吧,我總得有消遣時日的門道。」

東院側門,曹沾走過案發地,地面還依稀能見斑駁血跡,心中激蕩不已。國中真要好好滌盪一番了,看看這些為了銀錢連良心底線都賣掉的人,他們幹了些什麼!居然光天化日,在東院門口行兇!

之前聽朱一貴說,汪士慎是在辦嶺南販奴案,那案子還牽涉國丈安家,曹沾心中隱隱發涼,這事不定皇帝都有牽連……

「皇帝該是沒作,難保他下面的人有異樣心思,此時就算皇帝清楚,怕也會牢牢捂著。香玉啊香玉,枉費你對皇帝那般尊崇,幾乎當他是今世聖人,你可知道,坐在龍椅上的人,真能毫無瑕疵嗎?」

思緒發散,曹沾升起一股莫名的快意,同時也為自己的選擇而慶幸。此時他已因對外泄露職事文檔而停職調查,官身多半是保不住了,可他卻覺一身輕鬆。更因汪士慎之死激起了滿腔戰意,誓要將國中那些惡德工商狠狠滌盪乾淨,讓仁義廣及一國,這才對得起軍人的犧牲,對得起民人的期待。

來找朱一貴,就是要商量下一步的行動,他也想好了,若是此案能有進展,他也準備進東院,有朱一貴幫忙,先進縣府院歷練一番也不難。

「唔……小曹啊,你放心,我朱一貴絕不會被黑惡勢力嚇倒!汪社首的理想,小曹你的心愿,我都會一併扛下!咱們同心協力,好好整頓這天下人心!我們的目標沒變,還是國中工商!之前還只是討伐他們不仁,現在更要找他們索回血仇!」

朱一貴凜然表態,曹沾很是感動,連聲囑咐朱一貴小心安全。

十月三日,兩院和政事堂人馬,包括代表皇帝的中廷秘書監楊適,以及汪士慎好友、各學院山長等社會人士,都齊聚天壇西南角的宏德祠,汪士慎的國悼儀式在此舉行。皇帝追封了汪士慎一大堆頭銜,包括汪士慎之前堅辭的爵位,還將其靈位納入專門為布衣所設的宏德祠。

悼念會莊重肅穆,先是楊適誦讀了皇帝親筆所寫的悼文,接著是政事堂宰相薛雪和東西兩院總事致悼詞,進行到大家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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