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九章 三合會在禍害著誰

眼下南北相安,按照《北京條約》所定,滿清在國境線百里內不得駐軍,實際上滿清在百里外也無力經營淮河防線,僅在徐州架了個空殼子都統衙門,提領淮北綠營。

因此英華撤銷了原本設置於國境線的防禦使,將邊境巡防之事移交給各省兵備道所屬的巡邊義勇,由樞密院直管。曹沾是江蘇五個巡邊曹事之一,直屬江蘇兵備道邊防司。

巡邊曹事最主要的工作是管理邊防哨所,警戒北面異動。可曹沾成天卻忙著稽捕走私客和偷渡客,打擊組織偷渡的人口販子集團還成了他的主業。聚盛社就是這麼一個人口販子組織,幾乎包攬了江蘇這一段國境的人口販賣生意,背後的靠山非同尋常,可不管是江蘇兵備道還是江蘇總警署都沒有查到。

原本兩國間沒有所謂的「偷渡客」,但凡北人來投,英華總是想方設法安排生計,畢竟是華夏同胞,這道義不能丟。可隨著時間推移,英華漸漸發現,越來越多的南投北人被人口販子控制,並不接受英華政府的安排,而是銷聲匿跡,轉到不知名的買家手中。這種脫離政府掌控的偷渡行為,就成了英華大力打擊的對象。

國中有輿論抨擊,說之前北人來投,政府不是轉給殖民事務署發配海外,就是轉給工部當勞工,還有天地會、軍情司乃至南北事務署等衙門挑挑揀揀,充作他們的辦事人員,英華政府就是最大的人口販子。現在北面跟英華民間直接生意來往,搶了政府的生意,自然成了打擊對象,還阻絕了北人南投的通途。

這話從經濟層面上看似乎有一定道理,可從道義層面看就完全不沾邊了。北人南投,政府若是肆意壓榨剝削,對以三正(《正氣》、《正道》、《正統》)為舞台的仁黨,以及汪瞎子領銜的墨黨來說,那是彈劾官僚的絕好把柄。因此置於政府管治下的南投北人,老弱病殘都有照應,不管是去海外,還是在國內做工,都是給他們一條生路。

而南北民間暗地裡的人口買賣,性質就不一樣了,那就是丟給黑作坊作黑工,或者是前朝「揚州瘦馬」一類事的翻版變形,充斥著血腥壓榨之事。

曹沾對自己的工作充滿了自豪感,每抓到一個聚盛社的成員就多一分滿足感。他本質上還是恪守仁義道德的書生,血淋淋的沙場征戰終究不適合他,而國境線上的這種戰鬥讓他既覺有一絲戰場的熱血,又有救人出水火的功德。

「曹事,抓到了一條大魚!」

當部下報告說拿獲的聚盛社成員里有要人時,曹沾更興奮了。

「連夜拷問,撬出他們的靠山,還有在南面的聯絡人!」

曹沾一聲令下,很快就從那要人身上挖到了東西。聚盛社背後是北面一個叫什麼「三合會」的幫會,幫會老大頗為神秘,即便是這要人也未接觸過。這消息只是間接有用,相比之下,此人的來意更有價值。他是來南面跟誰誰對賬,不敢在正常通關途徑那留下痕迹,就跟著這一次生意一併入境。

「曹事,不通知邊防司和警署么?」

曹沾親自帶隊,要去捉拿聯絡人,曹中部下出聲提醒,這已是國中之事,邊防雖也有立場插手,可終究還是在搶刑部的飯碗。

「此事還不知會牽連多廣,不能先聲張出去。」

曹沾是帶過兵打過仗的人,對此事的利害有所認識,聚盛社囂張如斯,跟它關聯的國中勢力想必也有來頭,走漏了風聲可了不得。當然了,這麼一樁功勞,他更不會輕易放手。

有聚盛社要人的配合,聯絡人很快就抓到了,當義勇從他身上搜到厚厚一疊賬本,交給曹沾時,那聯絡人兩眼死死盯住曹沾,冷笑道:「這生意可不是你這種官老爺有資格插手的,還想活命的話,就把這賬本燒了,把我放了,這事當作沒發生。」

曹沾手一揮,義勇撲上去把這猶自嘴硬的傢伙一通猛揍,他本人則悠悠翻開賬本,借著燈光,一條條賬目來往清晰入目,曹沾蹙眉思索,臉色漸漸變得鐵青。

夜色濃郁,東京燈火通明,南面數千里外,南京也不遑多讓。東面燈火稀疏處,東莞縣城郊外,一個人正抱著一團東西,循著寬闊的省道,踉踉蹌蹌朝一處村鎮跑去。身後急促腳步跟著,偶爾還響起呵斥恐嚇之聲。

鎮子依著省道而立,道旁還豎起了路燈,昏暗燈光將此人身影映了出來,穿著粗布工裝,背上還如滿清兵丁那般綉了「華絲」兩字。他進了鎮子,惶急地掃視著四周,見到一處屋舍外的半人高圓桶,頓時一喜。

「站住!他媽的,真不想活命了!」

「開槍!管不得這麼多了,不能讓他把東西遞出去!」

後面追上來的人本還不敢直接衝進鎮子,可見他的去處,也急得跳了腳。

蓬蓬槍響,沉寂的夜幕頓時被打碎,前方那人身影一晃,再走了兩步,便仆倒在地。後面這三五人提著槍沖入鎮子,就朝那人奔去。

槍聲餘音還飄著,鎮子卻從沉睡中猛然驚醒,汪汪狗吠聲不斷,一棟棟屋子的燈光亮了起來,腳步聲連綿不絕,「抓賊」的呼號響徹夜空。

「干!這是座老兵鎮子!那傢伙真會找地方!」

「快走!慢了就跑不掉了,那些老兵殺人不眨眼,更不講什麼情面。」

「可那東西……」

「你不要命了就去奪!」

追兵還嚷嚷著,令人心悸的銅哨聲響起,就如紅衣在戰場上調度軍陣一般,驚得這幾人肝膽皆裂,再顧不得爭執,掉頭就跑。如他們所說,這座小鎮就是軍鎮,是國中為安置老兵,專門在國道沿線建起來的。退役老兵們除了口糧田,還能傍著國道作生意,小鎮編組的義勇更是巡察道路安全的骨幹。在這裡殺人劫貨,得有通天的膽子和能耐。

「這可是聖道二十二年啊,哪裡來的賊匪……」

「那人還活著嗎?揣著什麼寶貝?」

「看他的去處,好像是去驛筒,或者是找王驛正?」

鎮上的年輕人去追那些人了,扛著火槍的老頭們聚在一起議論著,瞧那些火槍的樣式都已古老,大多是聖道四年式,甚至還有更早的永曆式。

「找我?」

一個五十來歲的精壯老者分開人群,將躺在地上那人翻過來,接著扭頭呼喝:「這人還活著!趕緊找大夫來!嗯!?」

那人拼著餘力,一把抓住了該是驛正的老者,嘴裡吐著血沫,艱辛地道:「這東西……遞出去……」

一個薄薄的包裹,包袱皮已染上了血,裡面不知道裝的是書還是賬本。那人將包裹舉到一半,手臂驟然垂落,眼中瞳光也散了。

「這是……遞給東院院事汪士慎?」

拿起那包裹,驛正在燈光下努力分辨著上面的遞單文字,念出這一句後,臉色也變了。

「這人不是官府的探子,就是哪家報紙的暗牙,用的鉛筆可是好貨色,市面上都買不到的。」

大夫過來了,可只來得及驗屍,從死者懷裡找出兩支鉛筆,頓時有了定論。

「驛正,不定是樁天大的麻煩,咱們報官就得了,這包裹也交上去……」

小鎮的主簿也來了,隱隱覺得這事沾染不得。

那王驛正沉默片刻,然後搖頭:「雖還不知他的來歷,可他已用性命盡了天職。我管的是遞送信物,我也得盡天職,他把這東西托給我,我就得送到地頭。」

主簿訥訥道:「這、這包裹還沒貼驛票呢……」

王驛正舉起包裹,上面的血跡猩紅刺目:「這還不夠么?」

聖道二十二年,舉國上下,憂心國事的人正盯著西域戰事,安享太平的沉於酒色,盛世之中,一股暗流正漸漸洶湧而起,即將破冰。

「這賬本所涉面太廣,又只是旁證,扳不倒人的。夢阮,你要在這事上大做文章,怕會引火燒身。此事畢竟是刑部管轄,你已逾界了。」

江蘇兵備道邊防司署衙里,邊防司主事,曹沾的直屬上司這麼勸著曹沾。

「愚兄以為,你要麼循正途將此案移交給江蘇總警署,要麼遞給都察院,或者是禁衛署,我可以附簽。」

三日前,曹沾從那聯繫人手裡繳來了非常燙手的賬本,為此他找上司商量。上司給出的建議很中允,可曹沾卻不滿意。這案子絕不能丟給總警署,一省警署可不是賬本所涉那幫勢力的對手,丟給他們,這案子怕立馬就會銷聲匿跡。給都察院的話,這事更多涉及的是工商,都察院只能間接使力,發揮不出這證據的價值。而禁衛署……估計會過度發揮,還不知要波及多少無辜,而且功勞還落不到他曹沾身上。

「職下考慮考慮……」

曹沾沒直接答覆,主事也沒強逼,英華上下屬官員也只是相制,各有一攤職事,主事要強逼,曹沾也有立場拒絕。不過話又說回來,曹沾是覺得上司怕更多是想置身事外。

主事轉開了話題:「不過你查到聚盛社的靠山是三合會,這功勞不小,我在樞密院里任職時也聽說過這三合會,樞密院的探子該知三合會的底細。」

曹沾心中一動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