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五章 居延之血

張漢皖目光再掃向北面更廣闊,地形卻模糊不明,完全是隨手而就的地域,搖頭嘆道:「陛下啊,你是自古以來,野心最大的一位皇帝。一般的國人只怕會把你當作楊廣,把我們紅衣當作為你而戰,而不是為國而戰吧。整個西伯利亞,不,北庭,你都想要……」

貌似苦惱,可嘴角卻漸漸翹起,張漢皖再滿足地自語道:「有這個目標,這一輩子也夠了。」

居延堡東北二十里,蘇泊綽爾湖邊氈帳如雲,這已是十月初二,蒙古大軍會師於此,戰兵加上隨同出征的部眾,這裡匯聚了近十萬人馬,幾乎佔了喀爾喀蒙古諸部人口的三分之一。

這是一場豪賭,準備了兩年多的豪賭,但即便骰子已經離手,在飄滿了哈達的汗王大帳里,還在進行著未盡的討價還價。

「尊敬的汗王,從阿穆拜爾商到厄爾口城,算上哥薩克人,所有軍隊加起來也不過三四千人。在遼闊荒蕪的西伯利亞,這麼多士兵足以征服萬里疆域,可向南到了烏里雅蘇台,這點人馬就遠遠不夠用了。」

西伯利亞總督特使,厄爾口督軍切爾雷赫很禮貌地回應著扎薩克圖汗格埒克延丕勒,後者擰著眉毛,不悅而又無奈地哼哼了一聲,再沒說話。

「安娜女皇在上,我們總督的誠意難道還不夠嗎?一萬枝燧發快槍,四十門火炮,我們花了一年半的時間,才把這些槍炮拉過烏拉爾山。原本總督還希望派出我們最有才幹的軍官,教會各位汗王手下的蒙古勇士怎麼用火槍和火炮作戰,汗王們卻顧忌太多,不願接受……」

切爾雷赫轉向土謝圖汗,土謝圖汗敦丹多爾濟尷尬地嗯咳一聲,沒接這個話題。

車臣汗垂札布呲目怒道:「不必再說了!事情很明顯,不打敗漢人,我們就得奉漢人為主!你們羅剎人想要唐努烏梁海,就是從漢人手裡奪食,他們絕不會答應!」

切爾雷赫哈哈笑了:「漢人?除了漢唐,一千多年來,有哪個漢人王朝願意花力氣爭唐努烏梁海這樣的荒僻之地?就算是之前你們所尊奉的大清,不也是先有《尼布楚條約》,後有《恰克圖條約》,向我們俄羅斯出讓了大片土地么?」

他臉色和藹,語調恭敬,可話里卻滿含諷刺:「漢人從來都視你們蒙古人為宿敵,對待異族的政策也從來都是扶起一派,打擊另一派,絕不讓國境周邊的異族做大。他們也從來只視長城以內的國土是他們的地盤,至於長城之外的原野荒漠歸誰,他們根本就不關心。漢人都只住在長城裡面,中原和南方氣候溫和,土地肥沃,沒誰願意到寒冷荒蕪的北方來討生活。」

這明顯是個中國通,一番話說得三個想借漢人之力,要挾俄羅斯付出更多力氣來扶持他們的汗王臉上再難保持平靜。

三個汗王氣勢弱了下來,切爾雷赫的氣勢驟然昂揚:「諸位汗王,你們沒有退路!漢人絕不會給你們好日子過!一旦戰敗,也許漢人照樣封你們為扎薩克或者親王,但你們失去的,遠遠不止是唐努烏梁海!俄羅斯已經在這裡了,你們的勇士手裡握著的就是俄羅斯的武器,身後還有俄羅斯的大炮,如果你們還不能靠自己的力量抵抗漢人的侵略,俄羅斯將會拋棄你們,你們的族人也會拋棄你們!」

他以勝利者的姿態掃視汗王,冷聲道:「你們必須贏!」

切爾雷赫離開後,三位汗王你看我我看你,異口同聲地長嘆。

自中原南北分立後,喀爾喀蒙古三部就開始有了擺脫滿清控制的想法。直到乾隆登基,滿清靠著滿蒙聯姻以及烏里雅蘇台將軍,仍然有效地管治著他們,讓他們還不敢有什麼檯面上的動作。

可隨著烏里雅蘇台將軍富寧安去世,滿清一直沒有補缺,而英華漢人又出四川陝西,兵鋒直抵西域瓜州。當漢人在肅州以北,以軍堡一路北上,同時用騎兵外加驅策準噶爾和青海蒙古襲擾漠北時,喀爾喀蒙古三部開始認識到,危機已經來臨,滿清已不可靠。

滿清的確再靠不住,撤了定邊左副將軍行轅,卻加了一個烏里雅蘇台事務參贊,具體辦的還是傳遞滿蒙宗室姻親消息這事,放棄烏里雅蘇台的用心欲蓋彌彰。

滿清既然放手,之前給諸部定下的禁界限邊等諸多管控之策也不必再理會,喀爾喀蒙古三部開始在漢人和俄羅斯之間權衡自己的未來。

漢人早早給出了條件,那就是依循青海蒙古例,接受更嚴苛的管制。漢人居然要將他們分成更細的部族,同時還以各類繁瑣到頭皮發麻的「律法」,來限制蒙古王公的權利,整個蒙古上層都以極度不屑的姿態,表達了他們的憤怒和拒絕。

俄羅斯就成了唯一的選擇,但漢人通過滿清傳話說,只要公開倒向俄羅斯,漢人和滿人,乃至漠南蒙古諸部都要聯手收拾他們。因此,喀爾喀蒙古三部就只能暗通俄羅斯,加強軍備。如果能當面挫敗漢人的攻勢,他們的棋局也就活了。

當然,為此他們就得付出唐努烏梁海的代價,同時在此戰打贏後,就得向俄羅斯人「朝貢」,接受俄羅斯人的封號。

想到俄羅斯人畢竟還是慷慨解囊了,一萬桿火槍,四十門火炮,這是他們賣光牛馬兒女也買不到的硬貨,三位汗王終於再度堅定了決心。

當圍城的命令傳到策棱營帳時,他召集兒子和部將,秘密吩咐道:「我們按兵不動,明日為之前一戰的死者作法事。」

眾人疑惑,不過死了四五十人,又沒什麼首領,何必作法事?多倫扎布品味之前跟漢人淺淺接觸的經歷,再想想前日忽然出現在軍中的喇嘛,似有所悟。

「我是覺得居延堡少了什麼,原來是少了天廟,戰死的話,沒祭祀作法事,這怎麼可以!?」

望著層層疊疊圍住城池的營帳,大批敵軍湧出,從望遠鏡里還能依稀看到炮車在朝高處挪動,曹沾的同僚代去病發起了牢騷。

「是啊,所以我們就不能死啊!」

曹沾使勁叫著,可他的聲音已被炮聲蓋住了。

聖道十四年十月初五,居延堡保衛戰正式打響。

數千蒙古兵推著雲梯車,集結在三四里外,就等己方的火炮製壓漢人,乃至在漢人的城池上破開缺口。

可等來的卻是前方霹靂般的炮響,震得大地都在微微顫抖。碩大的炮彈不斷落在人群中,更繞著火炮置放的高地,揚起了股股煙塵之柱。

第一天完全是火炮的舞台,漢人的火炮雖然不多,卻既准又狠,蒙古人炮手拼了老命,也沒能把多少炮彈送到居延堡的城牆上,反而遭對方轟爛了八門火炮。

第二天,蒙古人識趣地將炮兵陣地後移,企圖依靠數量彌補遠程射擊的不足。雙方的炮戰又持續了一整天,蒙古人終於有了進展,炮彈在居延堡的城牆上砸出了不少凹坑,而損毀的火炮則減少到了六門。

切爾雷赫都看不下去了,找到三位汗王發牢騷。蒙古人雖然不太會數數,可有識之士也清楚,再這樣對轟下去,己方的火炮永無轟塌一段城牆,或者砸垮一座角樓之日。

漢人火炮發射的是二十斤彈丸,還架在八丈高的城中高塔上。俄羅斯給他們的火炮雖也是能打五六里的大炮,彈丸卻都不超過十斤,而且還都是青銅造的大炮,不能持續轟擊。

於是第三天,蒙古人採取了「步炮協同」的戰術,一面用火炮轟,一面用步兵沖,至於會轟到自己人這事,就自求多福吧。

鑒於居延堡詭異的六面外形,攻城兵力也分作了六路,分片包干。蒙古人自不擅長攻城,但有大炮,又準備有充足的攻城器械,兵力還數十倍於守軍,汗王和部將們都深信此城必下,唯一的問題不過是要耗多少時間。

「為什麼這麼急?這是要我們用屍體堆上城牆嗎?」

三汗王所組成的聯議王庭給三音諾顏部分了一面城牆,限期十天拿下,扎布多倫憤怒地質問王庭令使。居延堡可不是簡單的軍堡,城牆簡直像是用石頭堆砌而起的。而就算是一般的軍堡,斷護城水流,填平溝塹,再蟻附攻城,怎麼也要半月一月。

「漢人正在調度兵馬,他們的安西軍加上準噶爾和青海蒙古部族,援兵估計會有兩三萬人。如果援兵到來之前,還沒攻陷居延堡,那時即便撤退,也要付出極大代價。而真要退走,我們喀爾喀蒙古再沒勇氣聚起這樣一支大軍,以後舉只能眼睜睜看著漢人用一座座軍堡,一路修到漠北腹地,什麼時候到了哈喇和林,什麼時候就是我們喀爾喀蒙古的死期。」

策棱揮退令使,親自對兒子解說。

「就算是攻下了居延堡,我們也得留出撤退的時間,喀爾喀三位汗王可不敢跟紅衣決戰。毀了居延堡,漢人要重修,至少又得一年,對他們來說,過得一年就算一年吧。」

策棱鄙夷地說著,多倫扎布已不太清楚父親的想法,又不敢深問,只好問該怎麼攻城。

「絕不靠近城牆半里之內,打一天作一天法事……」

策棱微微笑著,多倫扎布心說,這會不會太明顯了?

第二天,多倫扎布才發現,自己是在杞人憂天。

就算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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