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九章 哈拉綽爾之戰:不甘心

格德爾古河口,那達慕的喧囂已升入天際,化作淡淡雲彩。龍騎軍和藏人昨日已經北上,蒙古人正在拔帳東歸。

「父汗,不是說好了要調兩百帳……扎布!你怎麼在這裡!?」

烏倫珠日格奔入大帳,見父親正跟一人商談,那人竟是察罕丹津的親信部下扎布。

「小人是為了郡主的婚事而來,丹巴大人已經準備好了彩禮,等滅了漢人,就接郡主去揭爾莽大帳。」

扎布話里情緒沒有一點波動,彷彿在說著馬要吃草般的事實。

烏倫珠日格都顧不得自己的事,驚呼道:「滅了漢人?父親!?」

色布騰博碩克圖尷尬地咳嗽著,就悶頭喝酒,還是漢人賣的翠綠琉璃瓶烈酒。

扎布模模糊糊地道:「漢人染指高原的下場,不是埋在黃沙里,就是躺在戈壁上被禿鷲吃光。高原是咱們蒙古人的,和碩特和準噶爾,都是蒙古人……」

烏倫珠日格驚怒交加,彎月眉也並作了柳葉刀,準噶爾!?就這一句話,她瞬間就明白了形勢。

色布騰博碩克圖嘟噥道:「沒辦法啊,誰讓羅卜藏車凌向察罕丹津低頭了呢。」

烏倫珠日格幾乎快咬碎了銀牙:「父汗,昨天你已把我許配給了他,還跟他歃血為盟,答應派兵助戰,今天就毀了誓約,這不是我們蒙古人能做的事!父汗你就不怕長生天責罰!」

扎布嘿嘿冷笑道:「誓約?只有蒙古人跟蒙古人的誓約才有效,長生天要顧念的是我們蒙古人,可不是漢人。」

見父親埋頭不語,烏倫珠日格跺腳衝出了大帳。

色布騰博碩克圖對扎佈道:「過幾天就好了,她是被漢人迷了心竅。」

扎布點頭:「等郡主見到幾千顆漢人的人頭時,自然會回心轉意的。」

他再鄙夷地道:「那些漢人,還有無知的藏人,怎麼也想不到,他們的敵人,是所有蒙古人。」

步出大帳,扎布策馬行在格德爾古河邊,滿心暢快,大汗交代的任務不費吹灰之力就完成了。雖然說不動和西後旗直接出兵襲擊漢人,可面對大汗已跟羅卜藏車凌聯手的現實,漢人覆滅是必然的事,色布騰博碩克圖也不得不向大汗低頭。

等都蘭寺戰事結束後,和西後旗就是大汗料理的對象。而丹巴大人即將迎娶羅卜藏車凌的女兒,一同對抗噶爾丹策零。至於烏倫珠日格這顆高原明珠,在獻給丹巴大人之前,怎麼也要自己享用一番,嘿嘿……

「扎布!」

脆喝聲響起,烏倫珠日格正策馬急奔而來,扎布心說,這就送上門來了?

嗖——噗——!

白馬之上,弓弦彈動,扎布臉上笑容剛剛盪開,一枝羽箭就透額而入,帶得整個人倒翻著摔下馬。

「殺了偽汗的狗腿子!」

烏倫珠日格振臂呼喝,數十騎士從她身後疾馳而出,射出一蓬羽箭,將扎布的幾個隨從連人帶馬釘成了刺蝟,從扎布斃命,到殺光隨從,幾乎就在轉眼之間。

「唔……郡主動作真快啊,都沒給我們留點東西。」

一隊騎士靠了過來,都是蒙古人打扮,為首騎士一開口就露了身份,正是在青海有「百寶貴人」之稱的羅堂遠。

「快!快去通知龍騎軍,羅卜藏車凌跟察罕丹津有勾結!讓他們趕緊撤退!」

烏倫珠日格朝羅堂遠喊著,她已是五內俱焚。龍騎軍加上藏人不到五千人,原本是要跟羅卜藏車凌的七千人匯合,再襲擊都蘭寺的羅卜藏察罕,引出察罕丹津的大軍,之後由噶爾丹策零的大軍伏擊。可因為羅卜藏車凌跳牆,龍騎軍已淪為可悲的犧牲品。

察罕丹津和羅卜藏察罕在都蘭寺本就有一萬以上的大軍,羅卜藏車凌只是作壁上觀,龍騎軍就已凶多吉少,如果羅卜藏車凌再出手夾擊,龍騎軍絕難逃過全軍覆沒的下場。

羅堂遠意味深長地看了看烏倫珠日格:「王不死的命原本是老天的,可以後卻是郡主的了,至於通知龍騎軍……」

他朝北看了看,搖頭道:「應該是來不及了。」

烏倫珠日格身軀晃了一下,臉色蒼白如紙,可眼瞳卻更見明亮,沉默片刻,她撥馬而走。

雄渾的牛角號響起,一帳帳勇士匯聚到了曾經作為那達慕標誌的大旄之下,就聽烏倫珠日格用蒙語高聲呼喝,不多時,數百騎士跟著她朝北疾馳而去。

再看到從大帳里奔出來跺腳的色布騰博碩克圖,羅堂遠摸著下巴自語道:「媽的,張龍驤一個,王不死一個,好白菜都讓你們這些悶貨給拱了!」

哈拉綽爾南七十里,金子海邊,槍炮轟鳴,沙塵衝天,王堂合呸地吐出一口沙子,望著正繞沙丘不斷拋灑箭雨的蒙古騎兵,咬牙道:「羅貓妖,老子這條命,就掛在你一張嘴皮上了!」

聖道十一年三月二十五日,哈拉綽爾之戰爆發,龍騎軍都統制王堂合與兩千多官兵被圍在金子海附近的荒漠上。龍騎軍以大車搭起圓形防線,依託不過兩三米高的沙丘,抵抗著察罕丹津兒子丹巴所率的五千蒙古騎兵。

在西北不到二十里處,是羅卜藏車凌的七千準噶爾騎兵,東北三十里處,察罕丹津本部一萬人和羅卜藏察罕軍兩千人正緩緩逼近。

「這是一場絕望的戰鬥,羸弱的羊羔,想借狐狼之間的爭鬥佔到便宜,卻沒想到,它才是狐狼的目標。」

東北方,聽著隱隱的槍炮聲,察罕丹津帶著絲悲憫地嘆道。

羅卜藏察罕趕緊附和道:「漢人就是那羊羔,高原戈壁是勇士的家鄉,是我們蒙古人的天地。」

西北方,羅卜藏車凌也憐憫地看向被親信嚴密看管的小策凌敦多布:「這不是背叛,是他們漢人太無能,還輪不到察罕丹津出手。就算我放了你,等你趕過去的時候,漢人也已經被丹巴殺光了。」

金子海,一臉絡腮鬍襯得整個人無比豪勇的丹巴揮舞帶血長刀,厲聲高呼:「殺——!」

蒙古騎兵如捲動的海潮,在龍騎軍的圓陣外翻滾著,羽箭、火罐如暴雨一般潑灑在圓陣中,偶爾飄起火槍的槍煙。大車圓陣後方則爆出排排齊整白煙,將一匹匹戰馬,一個個勇士打倒在地。時不時還有一團橘黃焰火在圓陣外瞬閃即逝,之後再響起雷鳴般的震顫,將沙塵和人馬的殘肢拋向空中。

將對方壓在了孤零零的一片沙丘上,可對方的大車防線卻異常堅固,自沙丘上大車後射出的槍彈不僅打得遠,也格外准,逼得丹巴的部隊只能繞著圓陣打轉,一邊飛馳一邊射箭丟火罐。

戰鬥持續了快一個時辰,丹巴感覺自己就像是一條繞著烏龜打轉的蟒蛇,總是找不到下口之處。如果圍上三天,這幫沒占著水源的漢人自然是要被圍死,可他父汗接連派人來催促,要求一鼓作氣拿下來。丹巴也知道,因為羅卜藏車凌就在遠處,雖說達成了協議,可總得留一分提防之心。

「衝上去!」

眼見有幾輛大車已被火罐燒塌,車陣露出了一角,丹巴一聲招呼,上百披著鎖子甲,帶著鐵盔,戰馬前半身還套著皮甲的鐵騎朝那缺口沖了過去。

蓬蓬、蓬蓬……

幾道排槍聲如輪轉一般,瞬間就射出數百發槍彈,還有幾發開花彈在衝擊隊伍中炸開,人仰馬翻中,上百鐵騎還沒沖近圓陣就仆倒了一半。剩下的鐵騎擠在狹窄通道,不是被前方人馬絆倒,就是坐騎撩蹄子轉馬頭,死活不肯再進一步。少數幾個騎術高超的巴特爾飛馬躍了進去,撞倒了一排漢人,還沒來得及用馬刀大砍大殺,就被漢人軍將用短銃轟倒。

一個鐵騎百人隊只退下來了三四十騎,丹巴惱怒地吐著唾沫:「呸!果然是漢狗,就知道窩著!」

他再朝部下招手:「繼續!這一次不行就下一次,這裡不行就那裡!看這幫漢狗能窩到什麼時候!」

轟的一聲,一發開花彈在丈高的空中爆炸,幾騎人馬撞成一堆,仆在地上各自嘶嚎,似乎在嘲笑著丹巴。

沙丘高處,王堂合拔下肩上的羽箭,環視防線。黑煙升騰,血水橫流,跟仆在圓陣外的蒙古人相比,龍騎軍官兵死者不多,傷者眾,大車圓陣已經毀損多處,不得不用馬屍乃至人屍填補,他苦笑道:「看樣子快不行了,陳松躍那廝還不來,我王不死又得死一次,不甘心啊……」

像是在呼應他的不甘,原本如渦流一般,正繞著沙丘圓陣打轉的騎兵大潮,轉動開始有了變化,一股股人馬分了出去,朝著南方奔去。

低沉的馬蹄聲如此密集而齊整,比萬人大隊還要壓抑,王堂合呼地出了口長氣,一屁股坐在沙子上。

「漢人的騎兵?終於出現了,只有這點小伎倆嗎,哈喇布坦!看你的了!」

丹巴冷笑,圓陣里的漢人不到三千,還沒見藏人,肯定還有人馬隱在後方,玩這種雕蟲小技,在這高原上簡直就如沙塵一般,毫無意義。

他一聲令下,大將哈喇布坦揮起狼牙棒,策馬狂呼,如狼一般嚎叫,帶著一群群騎兵朝南面奔去,不多時就拉出了正面寬達三四里,縱深兩三里的煙塵之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