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章 檢閱與回憶

單純以感官效果而言,英華黃埔閱兵比雍正西山大營閱兵差多了。

一個方陣就是一翼人馬,十二人的寬幅,三十人的縱深,這是四哨戰鬥行軍縱隊摺疊起來的隊形。行軍鼓點,每分鐘七十五步,不是鼓點上還混著號樂,幾乎就是直直愣愣的行軍。槍扛得參差不齊,前後擺動的手臂凌亂不已,也就是步子邁得很准,這也不是為閱兵而特訓的,而是在訓練營里鞭子抽棍子揍一路熬出來的。

唯一的花樣是隊列到了廣場正中時,鼓點加重,槍下肩靠胸,踏步更為有力,而這也是行軍縱隊轉換為橫陣前的過渡步伐。

軍盲們有太多疑問,竊竊低語聚成嗡嗡振鳴。

「為什麼手臂直愣愣地前後擺動?看起來好亂。」

因為左右擺要打到旁邊的人……

沒有密集隊列,排隊槍斃傳統,走隊列就會左右擺手,這樣顯得整齊,視覺效果很好,但也就是一種團體操。

「為什麼腿要抬得那麼高?步子踏得那麼重,是踩地聲音大么?」

馬上要轉換隊列,要臨戰了,要集中精神,要鼓起心氣,所以必須用誇張一些的動作提醒士兵。

觀眾里懂軍事的不少,熱情地作著講解。

第一個方陣的兵藍衣藍褲,頭戴小斗笠,大多數人都在疑惑這是什麼兵,一個熱情四溢的嗓音響起,通過傳音台,瞬間蓋住了廣場上的雜亂人聲。

「第一支接受檢閱的隊伍來自青田司衛,他們都是老兵,雖然已經退役,可他們跟隨陛下開這一國的榮耀,不僅會伴隨他們一生,還會永駐史冊!」

原來是傳說中的青田司衛!這身制服正是當年青田司衛的裝扮,很多人回想起十多年前的廣州變亂,都禁不住發出深沉唏噓。

熱烈鼓掌聲響起,檢閱台上,嚴三娘對李肆咬耳道:「這個司儀不錯吧,可是武道大會的金牌司儀……」

李肆心說嗓門是夠大了,感染力也還行,大概是第一次經歷這麼大陣仗,說話還是有點哆嗦。沒高音喇叭的時代,現場宣傳還真是麻煩事啊。

有了司儀講解,氣氛頓時顯得熱烈起來,一個方陣就含著一段歷史,大家都翹首以盼,想知道下一個方陣是什麼來歷,有什麼故事。

第一個方陣都是三十來歲的老兵了,不少都已是地方官員,或者工商要人。當初為這閱兵的資格,還跟昔日的戰友爭得面紅耳赤。此刻被如潮掌聲裹著,不管是方陣中的幸運兒,還是被刷下來,只能擠在觀眾席中的落敗者,都是滿眼熱淚。這一國沒有忘記他們,陛下沒有忘他們,民人也沒有忘記他們,是他們跟著皇帝趟開血火之路,締造了英華一國。不少人更想到了當年「青浦兵變」,還是他們青田司衛把皇帝逼上了寶座……

第二個方陣的前身也是青田司衛,但番號卻延續下來,融進了鷹揚軍里,這就是鷹揚軍青浦營。紅衣藍褲,戴著跟皇帝一樣的新式直筒短檐軍帽,火紅帽羽隨著步伐躍動,如紅雲瀰漫,烘得觀眾心頭髮熱。領頭的一位少將神采勃發,正是青浦營首任指揮使,如今的鷹揚軍都統制方堂恆。

「當年在青浦以八百力敵數萬清兵的,就是這支隊伍!出了兩位開國英烈,鄭宏遠和郎松亮!他們的紀念碑還在青浦立著……」

青浦營的營旗飄揚而過,接下來是一面寫著「蒼梧」兩個大字的火紅戰旗,這是羽林軍蒼梧營。由羽林軍左師統制,准將劉澄統領。不知道是因為自家的老部下白城營沒機會露面,還是因為不能穿擲彈兵那套威武鋼甲,劉澄板著一張臭臉,步子邁得特別誇張。

「羽林軍蒼梧營!當年跟清兵在蒼梧決戰,瓢潑大雨里,用刺刀殺得清兵屍橫遍野,雨水都染成了血水!但凡蒼梧營出戰,只要下雨,清兵就會魂飛魄散……」

司儀的解說讓劉澄更為不爽,怎麼說話呢?好像這一營不下雨就打不了仗?

接下來的一個方陣很是惹眼,是一個騎兵方陣,來自龍騎軍。專門從四川前線趕回來的龍騎軍都統制,少將王堂合在馬上左顧右盼,神氣活現。龍騎軍的官兵個個套著馬靴,左腰馬刀,右腰短銃,不僅人頭上紅羽飄揚,馬頭上也晃著白羽,引得觀眾不由自主地發出讚歎呼聲。當隊伍行到檢閱台前,隨著王堂合一聲令下,嘩啦一陣金鐵脆響,三百多柄馬刀猛然出鞘,斜舉上天,向皇帝致敬,人群中甚至響起了女子的興奮尖叫。

「這是龍騎軍,可很多人還不知道,龍騎軍的另一個名字是游弈軍。十年前,長沙大戰,就是游弈軍擋住了韃子的數萬馬隊!游弈軍全軍死傷八成,陛下才以龍騎軍重建了這一軍……」

司儀換上了悲壯的語調,領隊的王堂合跟無數觀眾,眼角驟然含淚。

黃埔陸軍學院方陣、長沙陸軍學院方陣,一個個年輕的學員滿臉通紅,他們的步伐最為整齊,因為他們有充足的時間為檢閱而訓練。但他們也個個心懷不甘,因為眼前的大戰還沒他們這些低年級學員的份。

當一個純白方陣出現時,廣場上發出一陣驚嘆,這顏色對華夏人來說頗為忌諱,純白是祭服。可因為剪裁得當,還裝飾著金邊紅羽,看上去格外潔凈整肅,另有一番威嚴。

「海軍南洋艦隊,咱們英華一國馳騁海疆的趕海漢子!是他們在南洋戰勝了西班牙人,是他們培育出四洋艦隊,化萬裏海疆為我英華內湖……」

海軍中將胡漢山穿著海軍全新制服,臉上飄著膩意的微笑,悠悠走在方陣前方。不容易啊,總算跟陛下爭取到了全新的禮服制式,純白是祭服?那又怎麼了,咱們海軍,不僅要跟敵人斗,還要跟天老爺斗,上船出海就當自己是死人了……

海軍方陣全都是海員,根本不熟悉隊列,只能臨時抱佛腳,跟著鼓點走,顯得有些亂糟糟。可一旦上了戰艦,他們能把龐大的戰艦如陸軍列陣一般,排成船城炮山。

跟在南洋艦隊方陣後的是香港海軍學院方陣,經過蕭勝多年努力,海軍學院的規模已快趕上黃埔陸軍學院。這些海軍未來的軍官們,對海軍方陣擺在這麼後面暗自不滿,心中還揣著一把火,未來可是海軍的天下,總有一日,咱們海軍方陣要走在最前面!

第三個海軍方陣是伏波軍,白衣紅褲,顯示自己的海軍歸屬,以及陸軍傳承。領隊是中郎將馮一定,剛從琉球回來,渾身還帶著一股戾氣。他們手裡全都握著八年式線膛槍,伏波軍很樂意接受這種射程精度都遠超滑膛槍的武器,畢竟他們的性質更接近陸軍的散兵。

七個方陣走過,觀眾們已經看會了軍旗,結合往日所看的報紙,都大致能看出部隊的來歷。可第八個方陣的旗號就有些陌生了,「禁衛第六師」,這是什麼部隊?

「禁衛第六師,就是新編第六師,他們都來自瓊州。在緬甸戰場上,他們跟洋夷面對面拼殺,死傷六成也不退縮。為褒揚他們這種奮戰不止的勇武,陛下將第六師編入常備軍,還特地授予他們『禁衛』稱號……」

大家對緬甸戰場很陌生,但對司儀所說的『瓊州』卻有認識。瓊州地闊人稀,能招募這麼多兵員的地方,自然只有「鐵礦之城」石祿。那地方也稱為「旗人之城」,這麼一算,即便不清楚底細的,也都明白了,這是漢軍旗人師。十多年前,廣州數萬漢軍旗人被俘,押到石祿開礦。如今居然能有數千人當兵,還為這一國在緬甸血戰。

華夏民眾仁義為先,很重感情,漢軍旗人這般捨命為國,對這些人的認同感也油然而生。

「好樣的!」

「是咱們華夏好男兒!」

「你們不是滿人,是跟咱們一樣的漢人!」

民眾的呼喊聲傳入耳中,第六師的隊列稍稍顯出亂象,低低的哽咽在方陣中傳開,而領隊的准將桂真更是淚流滿面,卻咬牙低喝著:「哭什麼哭!誰亂了隊列,老子就把誰趕出第六師!」

第六師之後,是「禁衛十七師」,隊列前方,擔任護旗手的都尉李順心道,自己的人生划了一個大圈,終究懷念著軍營生活,又回到了軍隊里。

「十七師來自扶南,他們在扶南拼殺多年,為華夏闢地數千里。之前還攻入亞齊,討伐了殺我國人的亞齊夷人,為我英華平定南洋,立下了赫赫戰功!」

這些事就更為陌生了,司儀也沒有細說扶南的來歷,大多數人都只聽說扶南人很兇狠,也很有福氣,人人都娶了好幾個安南婆娘。扶南的稻米、香料和染料,還有藥材,更是國中的搶手貨。

「那幫旗人,打了一仗就換了個禁衛,咱們打了好幾年,砍了無數人頭,才換來禁衛,陛下真是偏心……」

看著前方的第六師,不止李順,整個十七師都這麼想著,可再想到他們今後就是正規軍,會一路向北,攻入滿清之地,心中就止不住地發燙。對他們這些以陝甘綠營俘虜為主的人來說,扶南雖已是故鄉,可陝甘故土卻還是日夜思念,能打回陝甘,再踏上故土,見到父老鄉親,已是這輩子最大的願望。

再一個方陣又引發了觀眾的熱烈歡呼,一看就知道這是鐵林軍,服色雖大致近似紅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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