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九章 民族精神的萌動

聖道和雍正都是一個年份,說到某某年,不管南北,紀元都是一樣的。

就在這九年的尾巴尖上,南北兩邊烽煙四起,從四川到江西,不,甚至延伸到了江南。

岳鍾琪調武昌大營後,富寧安收縮防線,張漢皖大軍急進,接連收復成都、綿州、潼州和保寧四府,十二月下旬,前鋒羽林軍已抵保寧府廣元。

湖南方向,湘西防禦使岳超龍面對富寧安的荊州旗營和陝甘綠營,把佯攻打成了真攻,接連攻佔石門和安福兩縣,逼得清兵退守湖北公安和長樂一線。但因清兵船多,握著洞庭湖,岳超龍兵力不足,不敢丟下後路,也沒再繼續深入。

岳州方向,湘東防禦使展文達完全處於守勢,不僅因「制湖權」不在手裡,清兵武昌大營三萬,外加湖北綠營三萬,十倍於展文達手裡的四營衛軍。不是孟奎的虎賁軍,何孟風的神武軍右師布防在湘陰到長沙一線,岳州早就陷於重圍之中。但虎賁軍和神武軍缺乏運力,防禦有餘,進攻不足,連拉炮的騾馬都不足滿額的兩成,只能跟武昌大營僵持。

江西方向,田文鏡的試探遭到挫敗後,再沒什麼大動。巴旭起得了神武軍另兩營,外加動員起全省鄉勇,有意反攻,但火炮不足,鄉勇編練也需要時間,只能跟田文鏡眼瞪眼互相盯著。

雍正的西山大營正源源不斷南下,在安徽安慶府和江西九江府一帶集結,雍正嚴厲督促,李衛、田文鏡和鄂爾泰幾人又以幹練著稱,聚兵速度驚人,估計到越年三月,就能發起全面進攻。

而在江南,江南行營總管劉興純按部就班,繼續吞噬江南州縣基層,除了蘇州、江寧和杭州三府,其他府縣幾乎是無孔不入。可惜行營兵力不足,出兵吃下江南,緩解湖南江西局勢,另開一路戰場的心思也只好按下。

阻礙江南行營動手的另一關鍵因素就是年羹堯,年羹堯在杭州聚兵兩萬,兵不多,但械良兵精,而且還全盤控制了杭州厘金局,杭州士紳工商被其懾服,無比乖順。此人立場還曖昧不定,擺出一副跟江南行營鼎力合作,共安江南的姿態,卻又以柔韌手段排斥江南行營的滲透。連帶杭州府以南的浙江地區,都在他的控制下。

江南行營若真有大動,保不定年羹堯會鼓動浙江一省對抗,而雍正大軍就位後,也難說年羹堯會呼應西面戰局,出兵龍門或者江西。因此江南行營也只能按兵不動,跟年羹堯和李紱三方對瞪。

南北大戰布局急速展開,此時就算英華要轉戰兵向北,也已來不及了。就算只調回十萬大軍,糧秣輜重和部署一一就緒,也需要四五個月,何況南洋的兵力部署才基本到位。

雍正在紫禁城寬慰低笑,總算是在戰略上搶得勝機了,而英華一國則人心凜然,都覺到了危急之時。北熱南冷,聖道和雍正的第九年就這麼過去了。

十年,元月初八,黃埔天壇廣場,十數萬民眾雲集,即便廣東的冬日並不寒冷,廣場上又摩肩接踵,可人人心中都罩著一層涼氣。韃子大軍壓境,皇帝不僅不急著調回緬甸大軍,還要辦即位十年大慶,好日子就要到頭了么?

鼓樂喧天,慶典開始,皇帝身著玄色祭服,如往年一樣,先行祭天。

祭天完畢,雄渾的長號聲中,皇帝換裝,大家都以為如往年一樣,依舊是明黃十二章朝服,卻沒料到,入眼的竟是一抹火紅之色。

十數萬人翹首眺望,有望遠鏡的舉望遠鏡,沒的就手搭涼棚,幾乎在同時發出一陣低呼聲,匯聚成海潮一般的轟鳴。

軍服……皇帝穿上了一身軍服,未過膝的火紅中襖,豎領綉著金黃龍紋章,斜出右衽只到右胸,拉出兩列金黃排扣,直下衣擺。兩肩綴著一對龍首造型的金黃雲吞獸,袖口綉著三圈細龍紋。腰間緊扎純白寬皮帶,白褲黑靴。

更為醒目的是皇帝頭上的短檐直筒帽,白底黑檐,帽檐正上方是一枚雲紋包裹的雙身太極團龍紋章。更有一束火紅長羽,自帽徽直立而上,足有一尺多長。

一手後負,一手按著腰間佩劍,皇帝這裝扮雖覺有些奇異,但輪廓卻是熟悉的紅衣兵造型,一股肅穆的威嚴之氣自皇帝身影彌散而出,驚呼之後,廣場上十數萬人都安靜下來。

大中門後,長長隊列魚貫而出,有穿著或紅或紫,頭戴進賢冠的文官,也有類似皇帝裝扮的武官,肩頭只是一般的雲吞獸,衣袖也只是細雲紋。文武以皇帝為中心翼展而開,而隨著十來人立在皇帝後面,又一陣低呼聲回蕩在廣場上。

水藍箭袖衣,外罩火紅連衣褶裙,但寬袖只及肘,褶裙只及膝下,露出一雙高筒馬靴。戴著無翅矮立烏紗,兩側綴著金黃髻梳,衣裙上金黃鳳鳴刺繡所顯的宮廷貴氣,外加女子嫵媚和武士英氣,協調地融在一起。

觀者低呼的是,能在這種場合現身,還站在皇帝背後的女子,自然就是皇帝的妃嬪了。

還不止是女子,更有幾個矮小身影,被這些女子牽著,甚至還有抱在懷裡的,不消說,自是皇子和公主。

「曦公主和大皇子!在他們身後立著的肯定是嚴貴妃!天啦,傳聞嚴貴妃是能劈山裂石的女豪傑,居然是這麼一位嬌滴滴的弱女子。」

「少見多怪,貴妃娘娘經常在佛山和羅浮主持武道大會,早年還在佛山留下了醒獅仙子的名號,嘖嘖……這麼多年過去了,貴妃娘娘真是一點沒變……」

兩個「武林人士」馬上就認出了嚴三娘。

「那是二皇子吧,背後的該是賢妃朱娘娘,在藏書會上還見過,今日穿這一身,還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藏書會的成員一眼找到了他們的「偶像」兼師長朱雨悠。

「五皇子和三公主,關慧妃……當年在鳳田村,還被叫作小番婆呢,如今卻是不一般了。」

老鳳田村的人看著關蒄的身影,一個勁地感慨時勢變幻,歲月如梭。

「二公主和三皇子背後那個……怎麼那麼眼熟?」

「德妃蕭娘娘,蕭大都督的妹妹,有人說,那就是盤大姑……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是信了。」

兩個天主教的祭祀就盯著那個修長身影嘀咕,他們以前見過盤金鈴。

「抱著的該是六皇子吧,老天有眼,四皇子去了,又給安娘娘補了個六皇子。」

商人里有人認出了安九秀,她懷裡正抱著剛滿月的五皇子。

「那個戴著氈帽的該是準噶爾公主,據說還是官家親自下令從藏地搶過來的,沒覺得多漂亮啊。」

消息靈通人士顯擺著自己的博聞廣識。

「娘娘跟皇子公主都出來了,官家這是在唱哪一出啊?」

最後大家的心思都歸於一致,迷惑不解。

皇帝站上了天壇南側的傳音台,這個時代還沒有擴音機,沒有廣播,但不妨礙能工巧匠造出可以廣傳聲音的檯子。

「國民們……同胞們……」

皇帝開口,廣場更顯肅穆。

「這是一個歡慶的時刻,我們這一國,已歷十年光陰。這也是一個嚴峻的時刻,就在立國十年之際,韃虜賊心不死,興兵數十萬,再犯國境……」

皇帝的話音回蕩在廣場,儘管越往遠處越模糊,不是每一個字都能聽清,但抑揚頓挫的語調,依舊讓十數萬人能感受到那股凜然之氣。他們當然不知道,為了這一刻,李肆已反覆練習了半個月。

李肆簡短回顧了這一國十年來的歷程,強調在自己和朝廷的領導下,在國民萬眾一心的支持下,英華已初步實現老有所恤,困有所依,幼有所教,人各有業,寬刑減賦,百業興旺。

接著李肆談到這一國的前景,特彆強調了南洋和西洋對於一國的意義,當然,他只大致談了及於國中各業利益的經濟層面,以及扶助南洋華人,盡華夏正朔之責的道義層面。這是在為大軍盡出緬甸和南洋開脫,之後話鋒一轉,終於談到了雍正南侵的危急局勢。

「朕早有言,這一國非李家江山,乃萬民之國。但我李肆,我李家,既然踞帝王之位,一家就要盡帝王之責!」

「帝王之責,就在盡天道,福國人。承平之時,樂萬民之樂,睏乏之時,憂萬民之憂,危難之時,挺身而出!站在萬民之前,領軍救亡,雖死無怨!」

李肆語調拔高,揮臂高呼,那一刻眾人的心弦也隨著這語調,這手臂而繃緊,卻不知李肆心中卻在苦笑,自己這皇帝,正朝著精神象徵一步步邁進。

「朕今日就在這裡,帶著全家老幼,向國民立誓,國難即是我李家之難!無論何時,我李家都會立在國民之前,守護同胞!奮戰到底!決不後退!」

李肆指向了身後的小小身影,那是他的兒子們。

「朕今日也向國民立誓,朕的兒子,也將衛護一國。日後他們繼承的不是這江山,而是守護江山的責任!朕的兒子,一旦成年,必先服役,他們首先是衛國的武人,然後才是皇子!」

大皇子李克載七歲、二皇子李克銘六歲,三皇子李克沖五歲,五皇子李克琛三歲,都穿著一身軍服,初看還只是覺得乖巧可愛,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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