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七章 嬌軀三震

范晉回到自家宅院,妻子管小玉迎上來時,見他還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樣,隨口道:「被那昏君罵了吧,舒坦么,窮酸?」

管小玉已年過三十,還育了兩兒一女,年輕時代跟范晉打打鬧鬧的脾性也淡了,但嘴裡卻還不饒人。對范晉是稱作「窮酸」,對李肆則稱作「昏君」,心情不好時還要罵「狗皇帝」。老實說,她跟李肆還真是仇深似海,父親是被李肆逼死的,當初為救父親,為救廣州旗人,要把自己獻給李肆,還被推了出來。

後來想在英慈院救傷贖罪,李肆卻給范晉支了陰招,遭范晉「強暴」後,這輩子只好跟范晉廝纏不休,苦中帶樂地過著。

范晉臉頰上還顯著一絲暈紅,被迎頭罵來,卻絲毫不動氣,哈哈笑著,竟伸手將管小玉抱住:「舒坦!舒坦!這番舒坦,還得叫娘子受受!」

被范晉抱著,一路闖廊過廳,進到後園,管小玉才清醒過來,面開桃花地咬牙道:「死鬼!這可是白日呢,你在發什麼瘋!」

范晉卻毫不在意,進屋一腳將門倒踹上,就把妻子丟到了床上,看著釵橫發亂的妻子,獨眼裡光芒浮爍:「什麼瘋?你馬上就知道了……」

黃埔天壇,北面是無涯宮,大中門西側是通事館,東側是樞密院,如此布局,正與英華一國的政體結構相應。通事館對外事,樞密院對軍事,都是皇帝直掌。

就在范晉喜不自禁,在家中整治悍妻的同時,樞密院里人紙飛揚,蘇文採的怒吼聲從海防司、塞防司、軍情司一直盪到參謀司,「文書就是你們的武器!對文書漫不經心,你們這是瀆職!這是反叛!統統都該槍斃!」

參謀司的一幫參謀們淚眼相對,一個中年騎尉攤在椅子上,無力地道:「我想回家……」

到今天為止,這是樞密院封院的第六天了,樞密院各司累得已不成人形,可坐鎮樞密院的蘇文采卻無比亢奮,還壓著眾人,如牛馬一般操勞。

從沒見過這般景象,樞密院各司,竟沒有一司閑著。想起當年參謀司為擬全面北伐計畫,也是好幾天熬下來,那個中年騎尉眨了眨眼,覺得心裡好受了點,至少這次不只是他們參謀司忙累。

「咱們繼續吧,再審定進青海的路線……」

他一開口,渙散的眼瞳又凝聚起來,而同僚們下意識地看向桌上的沙盤,血液上頭,淚意也消散了。

運籌帷幄的感覺,足以抵消多日勞累,跟多年前紙上談兵搞出全面北伐計畫不同,這次是真刀實槍,他們的每一步謀劃,都將著落在實際行動上。

「入藏這一條路線阻力不大,康巴藏人能為我們所用,班禪雖然態度不明,可達賴身邊有我們的人。」

「可以放偏師,但主力不可能走這裡,四斤炮都難拖過去……」

「從四川北進青海,這一條路也不好走,還是先推到蘭州……」

「走陝甘就用不上準噶爾內應,現在對上韃子的騎兵,到底有多大把握,誰都心裡沒數。」

「我們得握住西北之事的根底,拿到落腳點,掐住滿清跟西北的命脈,蘭州勢在必得!主力只能走這一條線,然後再看青海乃至西域之事。」

「那人選呢?咱們就沒熟悉西北環境的將帥。」

「張龍驤還是去緬甸合適,龍驤軍在西南駐紮多年,擅長山林戰事。緬甸那邊,雖有扶南軍,可畢竟不是正軍,還得讓龍驤軍去打底。」

「張龍驤去緬甸,吳魔督去馬六甲?對魔督來說是不是牛刀殺雞了?」

「還得防範滿清在湖南和江西大動,張應跟何孟風應該能勝任一面之帥了,湖南還有孟奎和岳超龍坐鎮。」

「佛督去江南么?江南本有韓再興,再去了佛督,那韃子准得跳起來,以為咱們要吞下江南……嗯,佛督擺哪裡都不太合適啊。」

「韓再興可以去琉球,跟趙漢湘、方堂恆列為並選,琉球事一師足矣。」

「楊堂誠、孟松江、蔡飛、安威、鄭威、李松慎和龐松振資歷也足可領偏師……」

「別忘了貝銘基和展文達,哦,還有謝定北,雖然年紀有些大了,統軍之才也不怎麼樣,可要求個穩字的話,他們還是靠譜的。」

「這可不止是陸軍的事,說不定蕭知政會把琉球和馬六甲攬到海軍那邊,陸海之間也需要平衡。」

參謀司把國中將帥如棋子一般地四下擺著,他們擬定計畫,自然也包括主帥人選,用不用和怎麼用,那是皇帝的選擇。而聽他們這話,似乎英華又陷入四面開戰的境地。

「兵!兵根本不夠!僅僅只是西北事,就得準備三個整軍。如果韃子全面大動,在湖南、江西和江南,我們還得有六個整軍,才能確保萬無一失。再算緬甸、馬六甲、琉球,至少得十二個整軍,十二個!現在我們只有六個整軍,外加龍騎軍和赤雷軍……」

「咱們只負責規劃作戰,這事有兵備司管,沒見著他們也幾宿沒睡,兩眼紅得跟兔子似的么?兵不夠?招唄!每年招兵都是百里挑一,真要放開了收,要多少有多少!」

接著這些話,更彌散著濃濃的火藥味,足以罩住整個英華。

蘇州府,江浙總督衙門後堂,歡笑聲中,李紱送走了年羹堯的信使,一轉頭臉就黑了下來。

「年羹堯這是試探,還是真心?」

他負手低語著,像是問話,又像是思忖。

「江南行營換人,新任總管劉興純專擅安民之事,龍門南蠻必有大動!定是忌憚我大義社匯聚的江南人心,若小人所料不差,南蠻定是要直奪松江!」

諸葛際盛因大義社搞得紅紅火火,在李紱身邊的地位也越加顯要,眼下更被李紱當作了心腹,開口自然也不離他的大義社。

李紱的視野顯然要開闊一些,他搖頭道:「看南蠻各家報紙,都在熱議南蠻朝堂新頒行的《兵備法》,竟像是要徵發一國丁壯。年羹堯派人來跟我商議進退,要我暫避鋒芒,懷柔為上,難道是他已看到南蠻即將北伐的跡象?《滸墅和約》已立四年,南北雖未定時限,可大家都心知肚明,最多能有五年和期,會不會南蠻已急不可耐?」

諸葛際盛另有看法:「小人看報上提到,南蠻在緬甸深陷泥潭,據說還跟荷蘭、不列顛和法蘭西三夷同時為敵,這怕是南蠻為穩他南洋後院而行的備招。要動江南,三軍足矣,又何必徵發一國丁壯?小人看那年羹堯……居心叵測!」

李紱眉頭微微一跳,他雖是江浙總督,但軍務上管不到江南三將軍,甚至在地方政務上,因為年羹堯本就是督撫出身,很懂門道,在杭州甚至浙江的權柄還被年羹堯分持,兩人雖分屬文武,卻隱隱有分立之勢,更何況李紱得過雍正密令,要其監視年羹堯動向。諸葛際盛這話,說中了他的疑慮。

見李紱沒說話,諸葛際盛知道是要自己掏實在話,趕緊道:「南蠻在江南有既定之策,還因輿論恣意,一國大動,天下皆知。小人敢以身家性命擔保,南蠻這番動靜,不是要盡復江南,而只是在江南有所動作。年羹堯對南面也知得深,離南面更近,怕是也知道這一勢。他要制台懷柔為上,他自己恐怕要硬頸而迎,由此顯了制台之弱,好讓他進一步主控浙江,乃至整個江南之勢。」

李紱拈鬚沉吟,年羹堯怕是沒那麼大牙口,敢把他這個江浙總督搞走。但此人失了皇上寵信,掙回分數之心必然灼熱,把他李紱壓下去,顯出他年羹堯的忠勇,這確實在情理之中。

「南蠻既無力在江南大動,本督自當針鋒相對,決不退縮!」

李紱定下了決心,不考慮年羹堯,就考慮自己的位子,他也不能當縮頭烏龜。

杭州將軍府,年羹堯鄙夷地道:「田文鏡知道怎麼聚人心,卻不知怎麼練兵養兵用兵。這李紱知道怎麼斂財,卻不懂怎麼用財,帳目居然還被布政使握著,靠什麼大義社去行跳樑小丑的事,眼見江南大變在即,還指望朝廷能當靠山,愚啊……著實愚啊。」

左未生也笑道:「那李紱怕是著了我們的道,真要跟南蠻頂著干。趁著他搞出亂子的時候,我們以軍護商,以商養軍,埋頭紮根,基業就此而成。杭州厘金局已被我們握住,只要亂象一起,南面跟李紱爭鬥之間,杭州厘金就將落到我們手中,那可是一年四五十萬兩銀子的數目,足夠養穩萬人大軍!」

年羹堯點頭:「總而言之,江南越亂越好!」

江南很快就亂了,但這亂象卻出乎李紱和年羹堯所料。

聖道九年四月底,孔尚任的孫子孔興聿在龍門宣布跟曲阜孔府斷絕關係,另立「南宗」,這一舉類似當年衍聖公南遷,分出南北兩宗,令天下儒士嬌軀劇震。

這還不算狠的,孔興聿還刊行了他爺爺的遺囑,以大越國「太子太傅」身份謝世的孔尚任在遺囑中說,當今衍聖公血脈紛雜,不足以承孔聖之澤。更有「術儒」以孔聖為旗號,名尊孔儒,實行「術法」。為復孔聖學思,他堅決反對「衍聖公」的正統性,而主張興孔儒之質,那就是「仁」。

孔興聿在龍門立起「仁學」大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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