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章 新生的鍛打

「年羹堯擁兵不前,他到底想幹什麼!?」

黃埔江北岸,米市渡口,馬爾賽的怒喝穿透了隆隆炮聲,刺得周邊的官佐都想捂耳。

江面上水柱四起,一條條戰船崩解為碎木殘塊,官佐們群體跪求道:「大帥速退!」

領頭跪求的江南水陸提督吳爾達心說,不管年羹堯在想什麼,你馬爾賽大帥徑直杵在第一線,你是在想什麼啊?

馬爾賽脖頸上青筋直冒:「這點陣仗算什麼!?當年老子跟著先皇在長沙血戰時,南蠻的千炮萬槍都只傷到了老子的皮……」

沒等他絮叨完,嗖嗖的尖嘯聲破空而臨,就見渡口處幾位正跟南蠻對轟的大將軍炮彈跳而起,炮手四下橫飛。

「南蠻毒蜂炮已到,大帥!」

官佐們的叫喊聲也變得更尖了,這種炮雖小,卻打得又遠又准,專門對付自己的火炮,大家都稱呼為毒蜂炮。如果被對方瞅見他們,那可就大事不妙。

聽到這名字,馬爾賽也利索地一個轉身,由部下們遮護著匆匆退卻,嘴裡還咬著一句:「年羹堯……該死!」

這已是雍正五年二月初二,龍門的南蠻紅衣兵拿下了東面奉賢縣和北面南橋鎮後,意猶未盡,繼續向北面挺進,一直打到了黃埔江南岸。

龍門南蠻兵不多,不超過五千人,而且戰力不算太強,打奉賢縣都花了兩天時間。馬爾賽覺得,這該就是對方的極限了,所以沒太在意,繼續在松江府匯聚兵力,囤積糧草彈藥,有條不紊地建他的松江大營。

卻不知這股南蠻兵發了什麼瘋,開始頻頻渡江試探,擺出了直逼松江府的架勢。馬爾賽還從南蠻在龍門新發的《江南報》上看到了標題為「打過黃浦江,活捉馬年李」的文章,說是要發大軍,直攻蘇州。

馬爾賽被嚇得魂飛魄散,南蠻能不能打到蘇州還是其次,只要南蠻北進,松江府就首當其衝,這裡離南蠻建的龍門港只有七八十里地。丟了松江,他還建什麼松江大營。

他鼓足了心氣,壓著江南水陸提督吳爾達在黃浦江各處渡口設防,以水師戰船巡守江面,還在最緊要的米市渡安置了大將軍炮。不指望擋住南蠻,但求拖一些時間。南蠻北攻,龍門必定空虛,他急書年羹堯,要年羹堯側擊龍門。

就在他親臨米市渡,見到南蠻用火炮轟潰水師,準備大舉渡江時,年羹堯的回信也到了。信上年羹堯大嘴一張,說沒問題,一定往援,但是……但是兵馬調動需要時間,請他堅持半個月。

半個月……半個月南蠻就該在蘇州城下了!

馬爾賽氣得辮子都豎了起來,可他莫之奈何,他雖是軍機大臣,大學士,還掛了個江南經略的頭銜,在江南的實差卻是江寧將軍。年羹堯所掌杭州旗營,不歸他指揮,甚至他的江寧旗營都不能出江寧,這是雍正的特別交代。

現在馬爾賽手裡能用的就只有三路人馬,一路是江南綠營,由江南提督吳爾達統領。一路是田文鏡派來的江西兵,由田文鏡的幕僚王士俊統領。第三路就是松江府、太倉州和海門廳的民軍鄉勇,由江蘇布政使楊文乾統管。

錢糧不說,這三路兵里,江南綠營糜爛不堪,也就水師……不,剛才南蠻那一陣炮,也證明了它更不堪一戰。江西兵雖能打,卻只能通過王士俊才能調度。至於松江、太倉和海門的民軍,也就挖挖溝塹頂用。

這根本就是一副湊不成對的爛牌!

之前形勢還佔主動,手裡雖一堆爛牌,馬爾賽還能從容布置,可現在形勢被動,馬爾賽頓時抓瞎了,年羹堯不伸手,屁股後面的李衛李紱等人又伸不了手,他開始有些後悔,早知如此,就不該踩進江南這個泥潭裡。

馬爾賽等人倉皇退卻,江面上的清兵戰船也四散而去,接著從西面新運鹽河駛來大群江船,就在米市渡這裡停下,一些船載運紅衣兵過江,一些船則橫擺江中,開始搭建浮橋。

三面營旗在南岸招展開,旗下三位紅衣軍將昂首北望,意氣風發,正是英華軍中戲稱為「江南三傑」的黃慎、庄在意和徐師道。

庄在意年紀最小,書生氣也最重,開口吟道:「三年羈旅客,今日又南冠。無限河山淚,誰言天地寬……」

黃慎接道:「已知泉路近,欲別故鄉難。毅魄歸來日,靈旗空際看。」

兩人語帶唏噓,徐師道皺眉:「誰的詩?何來這麼重的悲氣?」

庄在意嘆道:「松江夏完淳,我的同鄉。」

黃慎話語低沉:「我營中的新會翼,在奉賢戰死了六十九人,這詩正好用來祭祭他們。」

部下正在渡江,火紅身影拉成長列,如伏地赤龍一般,庄在意的心緒也低落下來:「可惜,不管是夏完淳,還是新會兵,咱們此行,都不足以令他們瞑目。」

想起上司韓再興那張被怒意扭曲的面孔,黃慎和庄在意同時咬牙道:「朝中……有奸臣!」

他們也都聽到了傳聞,說剛就任首輔的李朱綬,第一樁國政就是跟雍正議和。此刻鷹揚軍三營渡江北進,打蘇州不過是幌子而已,真正目的是戰敗馬爾賽。打敗馬爾賽之後呢?他們沒有收到下一步命令,但由這傳聞,不難猜出,自是談和了。

徐師道有不同意見:「還是緩緩的好,奉賢為什麼那麼難打?不就是咱們在江南立足太淺,韃子造的樁樁謠言,江南民人都深信不疑么?真要硬打江南,死的都是咱們漢人!平白讓韃子坐看咱們漢人骨肉相殘。」

兩人呆了一會,黃慎也幽幽道:「官家……怕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緬甸那邊有歐羅巴人摻和,琉球那邊又跟日本人對上了,海軍也在鷹揚港匯聚,想打也沒兵啊。」

庄在意不忿地道:「咱們三個營打不下整個江南,可足以打下蘇州!為什麼不讓咱們放手一戰!?」

正說到這,轟隆馬蹄聲響起,大群騎兵自後方揚塵而來。領頭一隊騎士奔到他們三面綉著展翅雄鷹的營旗之下,一面奔馬銜劍的旗幟在隊伍中飄卷不定。

「喲,老鷹這般慢啊,咱們龍騎軍先過河了哦!」

頭前騎士肩上的一枚金龍章無比醒目,竟是一位將軍,三個外郎將趕緊行禮。

「跟韓破門說一聲,他要是不快點,我王不死就不給他留活口了,馬爾賽在松江可有三四萬人哦!」

年輕將軍豪氣地說著,在爽朗地笑聲中揚鞭而去。

「王破門……不要臉!」

看著這傢伙的背影,三人同時低聲暗罵。

王堂合竟然親自來了龍門,以龍騎軍都統制、宣威將軍的身份,領著八百龍騎,歸於韓再興的轄下。聽說是他死皮賴臉求了皇帝,才能這般便宜行事,圖的自然是要帶著龍騎軍大幹一場。

「咱們的心境終究不如王破門那般純粹……他是有仗打就高興。」

「三四萬人呢,真是一場大戰,咱們可再不是敲邊鼓的角色了。」

「趕緊渡河!那三四萬人真要讓王破門攆了鴨子,咱們哭都沒處哭去!」

三人心思頓時又統一了,策馬前行,戰旗也向北飄揚而去。

龍騎軍先過了河,接著是鷹揚軍,步兵之外,無數大小火炮,長的短的,細的粗的,夾雜在隊伍里,讓四五千人的隊伍,行列竟似數萬大軍。

二月初三,晌午時分,松江府城,數萬大軍在城下伸展而開,旌旗林立,炮聲如海潮一般洶湧。而在南面,數道單薄的火紅橫陣交錯展開,在後方炮火的掩護下,朝著數倍於己的敵軍前進。

「我很怕,怕沒走完這段路就死了,這可是我第一次當主角……」

揮著軍刀,走在隊伍最前方的黃慎這麼想著。

「老天保佑,保佑我在拿到勝利之前,千萬別讓槍彈炮子打中我……」

徐師道和黃慎重一樣,走在橫陣最前方,領著營旗,軍刀高舉,心中雜念叢生。

「背上沒沾塵土吧?皮靴還亮著?倒下的時候一定要側臉,不能把帽子撞歪了。一塵不染地來,也要一塵不染地走。」

庄在意的心弦胡亂閃著,連鼓點都拉不回來。

「他們人好少,我們人好多,不怕……」

「他們陣好薄,根本不經一打,不怕……」

「他們排得這麼整齊,再近一些,不必瞄,隨手就能打倒一個!」

「他們的聲響好輕,完全被咱們的槍炮聲蓋住了,他們肯定在害怕!」

城頭上磚石橫飛,煙塵四溢,城下數萬人潮,前方正死命放著槍炮,後方的兵丁們屏息以待,心中毫無懼意。

「幸好沒讓之前跟南蠻兵打過的營哨上陣……」

縮在城門樓里,透過槍眼看出去,見著那火紅橫陣離自己拼湊出來的兩萬大軍已不到一里距離,兵丁們依舊沒有潰決的跡象,馬爾賽長出了口氣。

橫陣繼續逼近,炮手們拖著四斤炮、兩寸炮、六斤飛天小炮穿出陣列,在半里外急速架炮,對面城頭、陣前不斷射來炮子,還有江西兵造的大號火槍紛紛轟擊,煙塵高揚處,偶爾能見一門炮帶著人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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