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六章 康熙真沒有五十七

此時還能退么?不能了,兩人也是牙一咬,心一橫,對御醫下了命令。

「還有一人,最好召來……」

御醫張羅葯湯時,隆科多想到了一個紕漏。

「張廷玉……除我之外,他也可能知道皇上親征前留下的遺詔內容。」

此時的隆科多,對上胤禛,已沒了胤禛是因他而立的居功之心,反而覺得自己有些危險,抬出張廷玉時,懷著的竟然是進一步邀功之心。

親征前留下的遺詔?

胤禛不及細想之前那遺詔說的是什麼,只關心等會該拿到什麼遺詔,徑直吩咐道:「速速密召……不,以皇上密旨傳來,絕不可走漏消息!由他來擬旨更好!」

如今箭在弦上,張廷玉不過一區區學士,小小侍郎,還該好揉捏。如果換作是領侍衛內大臣以及大學士之類的重臣,他也未必有那個膽量用。

片刻後,由那個叫小晴的宮女給康熙灌下藥湯,最後一口時,康熙就咳咳噴湯,有了神智。

「皇阿瑪!」

眾人全都跪下了,胤禛更是膝行而上,悲聲湊到床前呼道。

被這一聲滲人心肺的呼喊拉起了意識,康熙勉力睜眼,看到的是飄曳不定的色彩。

「我……我怎麼了,這是要死了嗎?」

人蔘附子的藥效在全身流轉,讓他漸漸有了力氣,但隨之而來的,卻是五臟六腑劇烈的疼痛,心口更是寒冷如冰。

「不,我不想死……我還有太多的事情沒作完,老天……老天是絕不會讓我死的!」

這個念頭將他的意識撐住,沒被那劇烈疼痛碾散。

但就那混沌如海中迷流的光影中,一張扭曲猙獰的臉湊了過來,還夾雜著變調的聲音,隱隱像是老四在說話。

胤禛急切地問:「皇阿瑪,天下事,您要怎麼定!?兒子就在身前,就兒子一個人侯著……」

「天下」、「兒子」、「一個人」等詞語,讓康熙凝起了心神,眼瞳也聚焦而起。果然是胤禛,他怎麼會一個人來了?大學士呢?諸臣呢?其他兒子呢?

依稀見著胤禛身後只有魏珠和隆科多兩人跪著,再沒其他人,康熙明白了,一股燥熱在胸口蠻橫地衝撞著,那是他難以抑制的怒意,還有無比驚慌的畏懼。難道斧聲燭影那種事也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不,這怎麼可以!?

胤禛,你是來要這位置的吧……

天下是要給十四的,給你老四,別想!先不說你本就沒有做皇帝的資質,現在你是在幹什麼?你這是要矯詔篡立!能讓你這個無君無父無恥無德之人來坐這大清龍椅!?

我還沒有死,我現在也死不了!

一腔的話就在肚子里轉著,可全身劇烈的疼痛卻讓康熙說不出半句話。康熙目呲欲裂,勉力舉手,指著胤禛,嘴裡只道:「你……你……」

胤禛本被自己老子吃人一般的目光盯得惶恐難安,可瞧著康熙這番景象,很早之前,發怒踹自己時不慎跌倒,被自己扶住時的感覺又湧上心頭。

皇阿瑪……早就不是那個英明神武,威懾天下的聖明君王了,他馬上就要死了,他不死,這大清江山還不知要被帶到怎樣的深淵之下。

為了我大清的未來,皇阿瑪,你眼中的憤怒,罵意,我胤禛都受下了……你,安心地去吧。

胤禛面上惶然,目光卻已堅定,他迎著康熙的手指,重重拜倒:「皇阿瑪,兒子怎麼當得起這天下,還望皇阿瑪收回成命!」

康熙繼續朝他抖著手指:「你……你……」

胤禛再拜:「請皇阿瑪收回成命!」

後面隆科多高聲道:「雍王爺,此乃危難之際,皇上已傳位給王爺,王爺就受下吧!」

魏珠號啕大哭道:「皇上選的主子,定能當得起這大清的江山!」

聽到這兩人的高喊,康熙就覺那一股氣似乎撕裂了胸腔,將自己的內臟暴露於外,他痛苦地高聲哀嚎,呼聲傳遍了整個清溪書屋。

「皇上半夜呼號,聲狀凄厲,不知有何大變……」

清溪書屋遠處,馬國賢也被這呼聲驚醒,趕緊在自己的日記里寫下這一筆。他一身是汗,就抱著自己的十字架,默誦禱告著他的主。

當哀嚎聲平息時,張廷玉也來到了清溪書屋,見到榻上已被黃綾蒙住臉面的康熙,一顆心如琉璃杯落地,碎成不知多少片。

「皇上已經……大行了……」

魏珠邊哭邊用腦袋砸著地,康熙臨死前的慘嚎讓他魂魄還沒收攝齊全。

「國不可一日無君!張廷玉,皇上駕崩前,指了四阿哥繼位,我和魏珠親眼所見,召你來就是趕緊擬定遺詔!」

胤禛恍恍惚惚,沒有言語,隆科多卻知道,正事還著落在自己身上,一刻都不能鬆懈。

「遺……遺詔?不是有……」

張廷玉還沒從這劇變中清醒過來,下意識地就要說之前不是有遺詔么?新君不是十四阿哥么?

可話沒出口,就被胤禛咚咚叩拜的聲音打散了念頭,此時他才驟然醒覺,雍王怎麼在這裡!?

他瞪圓了眼睛,看向隆科多,後者堅決地點點頭,一股惡寒從腳底直衝頭頂,他幾乎當場就要喊出聲,這是矯詔篡位!這是謀逆!

「衡臣啊,我們孔聖之徒,也有大小仁之分,為得大仁,有些小仁,必須捨棄……」

話沒出口,昔日李光地跟他說過的話語又在腦子裡回蕩。

張廷玉痛苦地閉眼,再度睜眼時,整個人也清靈了。

「我這就去擬遺詔,另外,大學士和諸位阿哥得趕緊召來,否則難消不諧之音。」

果然是文臣,明白人心之重,既然已經拿到名分,就得把其他人趕緊召來,免得大家說胤禛和隆科多等人勾結,壟斷御前才得了位。

清溪書屋再度忙亂,可人影憧憧間,卻罩著一層詭異的陰霾,令人不寒而慄。

「禁絕四周,那幫御醫,還有魏珠之外的其他太監,全都押到一處看管……」

「漏了其他人么?再想想……」

屋外,隆科多忙著去四面布置,胤禛跟李衛常保也在商議著,隆科多將一批可信心腹交了出來,由胤禛直領,要將清溪書屋這片區域密密掌住。

漏了誰呢?

悲傷、堅決、負罪和不安,等等劇烈情緒在胤禛腦子裡來回撞著,讓他思緒有些遲鈍,就覺得還少了個人。

停著康熙「遺體」的屋子裡,一個嬌小身影從床榻後面冒了出來,看著被蒙上黃綾的康熙,淚水如斷線珍珠,一個勁地往下掉。

「皇上啊……您怎麼就去了呢,您不是對小晴說過,您還要把小晴指給一個阿哥,再等著小晴給您添個孫子嗎。小晴本就是你從塞外撿回來的,身世不知,來去不明,如今您去了,小晴我又該怎麼辦啊……」

小晴低低胡言亂語著,淚水濺在黃綾上,剛才她聽得康熙再活不過今晚,就癱在地上,被御醫拖到床腳,再沒人注意。之後康熙哀嚎,更是驚得暈迷,此刻才緩過了氣。

淚珠一滴滴落下,那黃綾卻又有了微微起伏,讓小晴杏眼圓瞪。

「皇上沒死!皇上沒死,得讓大家趕緊知道……」

小晴一跳而起,急急沖了出去。

竟然漏了這麼關鍵一個人!

見著這宮女衝出來,胤禛等人大驚失色。

「皇上……皇上……」

小晴一邊朝胤禛跑來,一邊叫著。

「皇上還沒……還沒……」

腳下急,心中更急,一句話總是吐不完。

可這話卻讓胤禛李衛常保三人如雷轟頂,還沒什麼?還沒死!?

李衛常保兩人滿眼驚恐地看向胤禛,時間似乎停滯了,胤禛眼神里每一個細小情緒,就像是寫在額頭上的大字,讓兩人清晰可見。

先是震驚,再是懊喪,接著是極度的惶恐不安,最後沉澱為堅定。

不等胤禛開口,已經悟透的常保邁步上前,鏗鏘拔刀。

寒光驟閃,刀刃掠上那嬌小身子,花盆頭帶著吊綴,拔起大半顆腦袋凌空飛出。

身首瞬間分家,前仆之勢還沒消去,眼見這宮女就要撞進胤禛懷裡,李衛閃身攔住。

軟軟身軀撲在李衛腰間,脖子上只剩小半片後腦勺,紅白相雜的剖面還隱隱冒著熱氣,下頜連在脖子上,半截牙圈裡,一截舌頭還在彈著,似乎想將那沒說出的兩字吐出來。

即便是李衛這般狠人,胸腹也翻滾不定,一把將這無頭屍身推開,看向常保,滿眼憎惡,心說這傢伙下手真不知輕重。

宮女的大半截腦袋還在地上跳著,常保嘿嘿一笑,舌頭舔上刀口,後面胤禛看得也眉頭直抽。

人是殺了,可裡面那個人呢……

李衛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王爺,大學士和阿哥們最多半個時辰就要到了。」

胤禛昂首望天,淡淡道:「常保,你進去看看,看……這宮女對我皇阿瑪的遺體作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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