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千萬官兵齊卸甲,竟無一人是男兒

「還好你來了,看管這些降兵比打仗還緊張……」

見到趙漢湘帶著援兵到來,方堂恆長出了口氣,趙漢湘卻是還沒喘過那一口大氣。在船上他就被江邊那大片人潮給嚇住,還有心慌的司衛一頓槍炮打過去,炸得清兵血肉橫飛,不是那些清兵頓時跪倒一片,白旗連搖,他還真當韶州城下正在鏖戰。

「起碼一萬吧……」

趙漢湘哆嗦著嗓子,加上他這波援兵,自己人都只有俘虜的一半,這陣仗之前可真沒經歷過,瞧那些端著刺刀逼住降兵的司衛,一個個眼珠子都快瞪得抽了筋。太多了,根本就注意不過來,若是有心反撲,怎麼也擋不住。

「當官的都分開看管了,應該沒事。」

吳崖這麼說著,可看他到處巡視,就知道心裡也沒底。之前他殺過俘虜,自然有些心結,就怕降兵作亂。

降兵人潮被逼在韶州城北面的江邊,韶州城外的戰場只剩下零零落落的屍體。東北方向,江邊還漂在大片屍體,江岸已經被染紅了,那是企圖突圍的江西兵,被方堂恆帶著飛天炮的船隊當作靶子打,丟下幾百具屍體後也終於清醒過來,乖乖舉手請降。

韶州城外原本的混亂,在高其位的決死突圍被炸潰後到達頂點,等吳崖的「趕羊隊」和芙蓉山上的司衛全線壓下來後,漏洞百出,完全沒有縱深的「包圍圈」里,一萬多清兵盡數就縛。

除了逃出去的三四千人,高其位的三萬大軍被全殲在韶州城下,李肆的韶州大坑填得踏踏實實,此戰的目標完全達成。

要抽痛清廷和康熙,就得展示出震撼性的力量,光擊潰不夠。只有全殲,才能讓對方意識到戰力的巨大差距,李肆刻意擺出南北兩支孤軍的陣勢,就是為此而設。

如果不提損失的話,這一戰還超額完成了任務。

「這……真是高其位?」

看著那具根本分辨不出身份的屍體,李肆皺眉問著。

「靴子和佩刀的確是高軍門,不,高其位的。」

被抓來辨認身份的湖廣提標前營參將謝定北連連點頭,這傢伙在被俘清兵里官階最高,其他幾個參將都自殺了,他卻還想活著。幫著李肆認出了高其位這件小事,都讓他覺得立下了一點功勞,黑白無常的勾魂索也離他遠了一步。

原本的計畫是抓住高其位,讓他逃掉也無所謂。之前王文雄被打死,還可以扯上韶州鎮標糊牆,再打死個提督,清廷面子怎麼也掛不住。

可想到張漢晉的死,這一戰自己也傷亡八九百人,李肆心中那層顧忌也淡了。而且韶州城和白道隆為了自保,也遵從了自己的安排,就讓白道隆這個看客去頭疼該怎麼寫奏摺,康熙該要如何權衡吧。

「儘快完成黃崗山炮台工程,這事讓韶州府的工商師爺直接監管。」

李肆這麼交代著,黃崗山地勢極佳,如果修築成正式的炮台,扼住武水湞水,只要擺上少量兵力,韶州就能成名副其實的韶關,自己的北面就有了屏障。

「至於這些降兵……」

李肆看向江邊那大片人潮,心說佛山鋼鐵已經完成了瓊州昌江的勘察,這些俘虜過去開礦正合適。

視線轉向南方,廣州的情況到底如何,李肆很是好奇,他只是好奇,並不擔心。

廣州城,越秀山下,撫標衙門正堂里,湯右曾臉色鐵青,幾十號游擊守備千把跪在地上,一聲不吭,兩眼投地,就顧著數螞蟻。

「爾等食朝廷俸祿,連一個忠字都做不到!?就不怕本憲追你們勾連李賊的罪名,拿了你們的項上人頭!?」

湯右曾高聲怒罵著,可堂下這些撫標官佐卻只是翻翻白眼。

「憲台,就算咱們這些帶兵的願打,可手下的兵卻沒一個願動。」

一個游擊懶懶地說著。

「憲台拿出銀子來,咱們還能推推手下的兵。年初青浦一戰里,死難官兵的撫恤銀子斷了,家眷哭求不得。現在還要打,大家死都不怕,怕的是死了家眷沒人照料……」

撫標中營參將江貴亭跪在最前面,「語重心長」地說著。

「只要功成,還不怕朝廷沒有封賞么!?」

湯右曾咬著牙,迴避了這個問題,心中暗道,李肆好狠!居然早就埋下了這一樁伏筆。

韶州開戰,湯右曾這個廣州三人組眼見自己謀劃「成功」,心思更加活絡,想動員起廣東本地的軍力,先將青浦圍起來。一旦確定李肆遭了重創,就趕緊動手,拔掉李肆安在廣州城外的這顆釘子。

廣東本地還能動的兵分三大塊,全不在他們的掌握里。可這不算什麼大問題,在他們看來,廣州將軍管源忠就算不動旗兵,他手裡還有軍標。廣東提督張文煥的提標據說年初在佛岡山損兵折將,現在大半年過去了,怎麼也該補齊了吧。另外就是楊琳的督標,應該還完完整整。三方湊出人馬,怎麼也能上萬,解決青浦這塊小地方足矣。

向這三大員發去密信,卻都撞了軟釘子,這三人態度都很一致,說接到過皇上的暗諭,要「穩妥行事」,如何行動,得看北面的狀況。

湯右曾佟法海史貽直怒了,眼下朝廷不朝廷,反賊不反賊的局勢,他們這種「正氣浩然」的儒官再難忍受,將軍總督提督不動,他們三大憲動!

可等湯右曾一調自己的撫標,才感覺事情遠非自己想像的那麼簡單。年初青浦之戰,李肆給了官兵死難者家眷撫恤,只是全都按月給,這個月恰好停了,說什麼朝廷逼壓,他們不可能再養著敵人。

這下麻煩了,不僅家眷都找上門來哭訴,其他兵都再沒了拿起刀槍的心思,死了殘了算誰的?湯右曾在撫標衙門壓手下的官佐,自然是根本壓不動。

湯右曾也想過搬出銀子,布政使佟法海攤手,之前給李肆送賀禮,剛剛挖了個大坑,現在到哪裡去找銀子?這可不止是撫標的事,軍標督標提標的兵,年初那撫恤銀子,全是李肆許了的,現在他們要打破前任督撫和李肆的密約,那就得自己填這銀子,這可是二三十萬兩……

「商人身上去找!」

史貽直毛了,聚起自己衙門裡的親兵差役,就要抓捕廣州城裡的商人。不僅是為籌軍費,整個廣東,凡是有點身家的商人,差不多都入了粵商總會,一個「通匪」的罪名安上去,人要拿,銀子也要榨!

「這……是怎的回事!?」

帶著親兵差役一上街,史貽直愣了好一陣,才確認自己真是身處康熙五十四年的廣州城,而不是順治七年的廣州城。

街道上不見行人,地面凌亂不堪,偶爾還能看到亂七八糟的血跡,不知道是哪裡被點燃了,天空霧沉沉的。怪異的喧鬧聲湊成了背景,那像是被壓抑得太久的發泄。

偶爾一個,偶爾一群,一看就是地痞無賴子,就在昔日繁華街面上廝鬧著,搶東西,砸屋子,對史貽直這幾百號兵丁視若無睹。

「這是……這是要反了么!?南海番禹兩縣的巡丁呢!?」

史貽直氣得渾身發抖,一邊招呼手下去抓拿這些地痞,一邊恨恨地念叨著,可話出了口,臉色才驟然煞白,心中再是高呼一聲,李肆你好惡毒!好無恥!將廣州城裡的巡丁盡皆拿住,往日壓得地痞惡棍死死的,現在把手一松,就送給了他們一座混亂之城!這時候他們彈壓廣州亂象都來不及,哪裡還有功夫去解決青浦?

廣州西門外,大批巡丁將西關守護得嚴嚴實實,不管是北面的英慈院還是南面的洋行碼頭,甚至西面的青浦貨站入口區域,都還是一派熙熙攘攘的祥和景象,跟廣州城裡的情況截然相反。

這些巡丁是李肆按白城密約行事,從廣州城裡撤出來的,轉到西關負責治安管控。城裡還另有一半,可之前局勢緊張,湯右曾等人對剩下的巡丁也心有防範,尋著各種理由,將不少巡丁吏目當作李肆的人壓走,李肆索性依著斷掉綠營兵撫恤銀的路子,也斷了廣州城裡巡丁的薪餉,那些巡丁自然再不願上街勞作。昔日嚴密的治安大網鬆開,廣州城就成了惡棍無賴的天堂。

「一進一退,怎麼都被他捏著了要害,這不是謀算,根本就是勢逼……」

眼見自己手下不僅無力再去抓捕商人,連廣州城街面的局勢都穩定不住,史貽直不得不承認,自己是被李肆的陽謀給算中了。

「管大人,不是要對付青浦,而是壓住廣州城的局勢!」

廣州將軍府,佟法海求著管源忠。

「這就是年初廣州城之亂的情形!我再要動兵,怕不是壓住,而是整個廣州都要炸起來!你們到底在搞什麼?皇上交代的要務是先穩住廣東,你們就這麼按捺不住手腳!?」

管源忠叱喝著佟法海,他心中很是氣憤,這幫傢伙老是搞小動作,就跟那四阿哥一個德行!

廣州城這般模樣,不彈壓也不行,可管源忠聳肩,他無能為力。軍標在年初青浦之戰傷得最重,撫恤銀子也被斷了,不可能指望他們出動。旗兵更不必說了,這時候派出去,不是彈壓,而是亂上加亂。

「我發文調東莞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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