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面對的不是一個敵人

「都司,沒高軍門的首肯,擅自行動,小心被他砍頭啊,白日他一口氣砍了兩個參將……」

「你還是多關心一下自己的腦袋,若是抗令,我也會砍頭!」

呵斥了部下,岳鍾琪看向龐澤盛。

「此戰就得看你的苗兵靠不靠得住了。」

龐澤盛連連點頭,還拍著胸脯,即便是夜間出戰,他也穿著千總官服,看上去煞是滑稽。

「岳都司放心!這些紅苗出了名的實誠,得了銀子,就會賣命到底!」

岳鍾琪點頭,揮手下令,兩千人沒入到夜色中。

他可不是來坐冷板凳的,出發前年羹堯特意交代過他,不必受高其位的束縛,若是尋著戰機,自行處置。高其位要找碴,年羹堯會攬過去。

有這樣的上司遮著,岳鍾琪自然要全心賣命,他自己的功名心也熾熱得緊。跟苗瑤在松潘小打小鬧,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積足功勞,如果能在此戰里建功,攀著年羹堯直上青雲,他預計自己坐上老爹那位置的日子,不會太過久遠。

芙蓉山隔得太遠,而且地勢太緩,不便奇襲。這黃崗山正是岳鍾琪的目標,龐澤盛的紅苗爬山如履平地,由他們開路,兜擊黃崗山後側,不僅那李肆難以預料,連主帥高其位都被瞞在鼓裡。

由抓來的山民當嚮導,午夜時分,大隊人馬進到了黃崗山北面三四里處的山坳。

「待紅苗站住腳跟,其他人全力衝上,就靠咱們,一舉蕩平了這黃崗山!」

目送龐澤旺帶著他的四百多苗兵離開,岳鍾琪冷聲交代著自己的部下。

黃崗山北面,蔡飛一直睡不著,出了帳篷,四處巡視,見到本該帶隊值守的梁慶卻縮在營地火堆邊打瞌睡,不由大驚。

「你怎麼在這?誰在值夜!?」

被搖醒的梁慶只覺蔡飛大驚小怪。

「何麻子幾個在呢,沒必要咱們一哨都守著嘛……」

話音剛落,幾聲慘叫劃破夜幕,激得兩人骨髓都凍住了。

「敵襲!」

驚呼聲回蕩在這處山頭,正在夢鄉里的佛山兵們倉皇地奔出帳篷,衣服也顧不得穿,就拿著槍和刺刀沖了出來。

蔡飛跟梁慶剛剛聚起了百多人,一群衣著怪異的傢伙就從夜色里摸了出來,初一看,佛山兵們魂飛魄散,還以為是盤石玉他們反水了。再仔細看,這些人跟瑤民有區別,而且多是揮著直刀弓弩。

「是苗兵!」

有人叫了起來。

「管他苗還是瑤,開槍!」

蔡飛喊著,槍聲蓬蓬轟鳴,頓時將整個黃崗山都驚動了。

「速去查探東西兩側的情況!後備翼,支援北山頭!」

南面炮台上,張漢晉出了一身冷汗,不僅是夜襲,還從最險峻的北面上來了?

他很快做出了判斷,那不是主要的方向,高其位肯定發動了全面的夜襲,其他方向更需要注意。他只派出了一個翼支援,更多後備隊需要握在手裡,應對真正的後手。

張漢晉的判斷建立在他的敵人只有高其位一人的基礎上,如果李肆在這,也只會如此決斷。卻不想戰場形勢瞬息萬變,諸多因素都不在親歷者的掌控中,這時候的張漢晉,包括李肆,都不知道,他們並不是在跟一個人作戰。

北面山頭上,戰況已是白熱,佛山兵僅僅只來得及放出一輪排槍,就被苗兵沖近了身。大多佛山兵都還是武館出身,可什麼功夫,在兇狠的紅苗面前盡沒了用處。倉促應戰,不少人連刺刀都沒帶,被刀砍弩射,頓時潰退。

「阿慶!」

蔡飛悲呼出聲,梁慶擋在他身前,卻被一弩射中額頭,頓時就沒了氣息。

「退!退到山腳集結!」

蔡飛抹著淚水,帶著佛山兵撤退,可這一退,哪裡還能重新抱團。

不過一刻鐘的功夫,紅苗兵就佔據了北面山頭,正要沿著山脊朝南面炮台衝來,被趕來支援的後備翼擋住。

槍聲大作,殺聲震天,張漢晉越聽越不對勁,後備翼竟然沒能打退敵軍!

「殺!殺上炮台!只要佔了炮台,他們在這黃崗山再難立足!」

岳鍾琪也爬上了北面山頭,兵丁自他左右蜂擁而出。

湖南撫標沖了上來,連同苗兵,兵力已有兩千,不過三百來人的後備翼,會同退下來的佛山兵,總數不到五百,夜色中難見目標,又被壓在山脊上,此時再難抵擋,不得不繼續後退。

「招曲江翁源兩翼來援,連瑤翼側擊北山!」

張漢晉此時終於反應過來,一方面恨自己疏忽大意,一方面也豁出去了。東面山頭要不要無所謂,炮台所在的南山頭可不能丟了。

「天刑社!」

他高聲呼喚道。

「心歸天!血歸地!」

剛剛集結完畢的英德右翼齊聲應和,這是李肆的老班底,大部分都是英德的礦工,目長哨長都是鳳田村和劉村人,跟著張漢晉在英德苦練了兩年,幾乎全員都加入了天刑社。

苗兵很快就沖了過來,南山頭炮台,風燈四處高掛,排槍有了準確目標,頭一輪就將上百苗兵打倒。可接著就再沒了槍聲,畢竟這是山頭,不是平地,僅僅二三十步的距離,再來不及開第二槍。

刺刀如林人如牆,密集的人群擋住了苗兵,血水在昏暗燈光下是濃濃的墨色,四下飛濺不停。

「展開!向左右展開!」

苗兵兇猛,儘管遭受了重大傷亡,卻還是衝到近前,幾乎撞散了英德右翼的刺刀防線。後續而來的官兵朝這道防線左右迂迴,張漢晉趕緊招呼著來援的曲江翁源兵就位。

「指揮……」

蔡飛帶著潰兵也出現了,見到張漢晉,羞愧得恨不能一頭砸在地上。

「是男人的,就面對失敗,找回自己的場子!」

張漢晉咆哮出聲,這是佛山兵第二次出狀況了,可他卻沒辦法怪蔡飛,是自己判斷失誤。看來襲之敵足有一兩千,佛山翼怎麼也難擋住,他應該第一時間調去足夠多的援兵。

「還能戰嗎!?」

他對蔡飛吼著,蔡飛跟佛山兵們咬著牙,都抬起了腦袋。

「當然!」

就只為梁慶,還有兄弟們的血仇,怎麼也要再戰下去!蔡飛是這麼想的,其他佛山兵這時候也平靜下來了,羞愧和憤怒驅散了最初的驚恐,他們都齊聲喊著。

「去東面……」

燈光下,張漢晉指揮著眾人的身影異常顯眼,一枚弩箭悄然射來,正中張漢晉的脖頸,他踉蹌退了兩步,似乎還想站穩,可急速消失的力氣,卻帶著他跪倒在地。

「指揮!」

眾人大驚,蔡飛一把抱住張漢晉,悲聲喚道。

「吹……吹號……」

躺在蔡飛的懷裡,張漢晉發布了最後一項命令。

嗚嗚的牛角號聲劃破天際,芙蓉山上,已經看了好一陣的李肆點頭,吳崖揮手,帶著兩翼人匆匆上船。

早前李肆就被北面的槍聲驚醒了,但他還抱著希望,黃崗山的地形,即便夜襲,也只是小股敵軍,張漢晉應該能應付吧。

可聽到這求援的號角聲,李肆知道,情況已經到了最緊急的時刻,不得不馬上派吳崖趕去支援。之所以派吳崖,是因為心中有不好的預感,張漢晉很可能受傷,甚至戰死了。從槍聲響起到現在不到兩刻鐘,情況怎麼也不會壞得這麼快,所謂的緊急時刻,多半是失去了指揮。

「高其位……不能留他活路……」

李肆咬牙,對此人的評價再上一層。

高其位也被槍聲吵醒了,他很迷惑,似乎是有人攻上了黃崗山,可他沒發布夜襲的命令啊。白天打得那麼慘,他想夜襲也挑不出人來。

難道是……

聽著槍聲是從北向南漸漸轉移,一個被自己丟去坐冷板凳的人名從高其位腦海里跳出來,他一面暗恨那岳鍾琪如此跋扈,一面卻又祈禱岳鍾琪能建奇功,這時候,他甚至都想好了該怎麼寫本章,將這功勞攬在自己身上。

「軍門,咱們是否也出兵呼應?」

部下建議道,這時候從南面攻過去,應該能一舉功成。

高其位也動了心,正要下令,哨探卻急報說,武水上出現一支船隊,正由南而來,朝黃朗集逼近。

高其位臉色一黑,不僅放棄了出兵的念頭,還下令趕緊戒備。

這是李肆的另一路援兵,吳崖從湞水北上,自東面援助黃崗山,方堂恆帶兩個翼從武水北上,目的抄高其位夜襲之軍的後路。李肆自然沒料到,這夜襲並非高其位謀劃,這個方向也並沒有敵軍,但歪打正著,卻把準備呼應岳鍾琪的高其位嚇回去了。

「堅持住!一定要堅持住啊……」

吳崖帶著部下登陸湞水北岸,一邊急奔一邊在心中念叨著,黃崗山要丟了,他們在韶州關門打狗的計畫也就泡湯了。

黃崗山不僅還能堅持,甚至漸漸把局勢扳了回來。張漢晉戰死並沒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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