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就是威嚇,怎麼了?

將近午時,咚咚炮聲轟鳴,驅散了紛紛攘攘的喧囂。白城西北本是空曠荒地,此刻卻人頭攢動,彷彿有一場大戲揭幕。

這是李肆婚宴的第三天,廣東各縣府,甚至福建、湖南、江西和廣西臨近縣府的官員,要麼是親自到場,要麼是委託貼心家人或者幕席到場,就連廣東總督楊琳都有師爺捧場,廣州知府馬爾泰屈尊前來,其他人也顧不得什麼面子了,而且這可是近距離窺探李肆底細的絕佳機會。

簡易觀禮蓬下擠著上千人,除開上述來賓,還有不少是各地鎮協派來的探子,頂著官員隨從的名號,想窺得李肆老家的軍力底細。

只是現在他們還不急著辦事,至少得先吃飽喝足,可喜宴遲遲不開,卻將他們引到這處荒地來觀什麼禮,大家都是迷惑不解。

正嗡嗡議論,那一陣炮響定住了眾人,綠營的探子頓時有了感覺,這很像是……

猜測很快得到了驗證,一陣高亢的嗩吶群聲響起,還帶著極有節奏的拍子,又像是縴夫號子,又像是翻山背夫號子,總之聽得人不由自主地就想扭身子。

當同樣韻律的鼓點聲響起時,來自惠州潮州的綠營探子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有些人都開始抱頭四顧,準備開溜了。

「英德練勇,粵商護衛,保境安民操演,開始!」

「諸位貴客請盡心觀賞!」

守護觀禮蓬的灰藍制服兵丁齊聲高喝,總算將差點崩潰的人群拉住了。

英德練勇!?粵商護衛!?操演!?

所有人都訝然不已,這不就是李肆的兵么?就這麼直白拿給他們看?

心神恍惚間,轟轟的腳步聲里,灰藍人影排成密集而整齊的陣線,隔絕了原本的地平線,在一兩里外出現,朝著他們緩緩逼近。

噠啦~得啦噠噠~噠啦~得啦噠噠……

鼓點聲聽起來還算和緩,仔細瞧過去,前方那人潮雖寬,縱深卻極淺,似乎只有一條線,眾人都只覺好奇,議論聲又低低紛雜響起。可接著再是一陣驚呼,第二條線又出現了,跟第一條線相隔只有二三十步。

「一個小陣……八十人,一排十個小陣,兩排總共……一千六百人!全都是自來火快槍!」

廣州將軍軍標後營游擊何孟風放下望遠鏡,嗓音打著哆嗦,對管源忠的師爺低聲介紹著。在他周圍,楊琳、湯右曾的師爺,廣州知府馬爾泰臉色也是蒼白。

早前李肆冒充韶州鎮標擊敗王文雄,還可以說成是暗中伏擊,僥倖得手。可後來的永安之戰,李肆不過區區千人,在面對賊匪和潮州鎮標總數六七千人的兩面夾擊時依舊巋然不動,打得兩邊都頭破血流,潮州鎮標更是死傷過半。對這李肆的快槍兵,就再沒人敢輕視。

李肆之所以能暗霸廣東,除了掐住商路,籠住工商之外,更核心的力量還是這快槍兵。對李肆軍力的探查,是康熙定下廣東處置方略後的核心課題。之前的估計一直都模糊難明,有說三千的,有說一萬的,原本官員們都傾向於前者,畢竟李肆的歷次行動,基本都是自保,三千足矣。若能有一萬,眾人都覺得他早該明反了,這種快槍兵,要打敗一萬,怎麼也得集結十萬大軍才有譜,而且還不能是一般的鎮協綠營兵。

今天李肆一下亮相了一千六百人,讓廣東文武都是心頭亂顫,大家都會算,只是操演就擺出一千六百人,他在青浦,在其他地方該還有兵,三千怎麼也打不住,五千都不止,說不定真要奔一萬去了。

嘶嘶的抽涼氣聲在觀禮蓬不絕於耳,而此刻,那兩條陣線已經逼近到了半里之外,就在這時,鼓點和嗩吶聲也變了,變得激昂猛烈,噠噠的拍子像是巴掌一般抽在心口上。兩道灰藍人潮驟然加速,原本扛在肩頭上的火槍也斜持在了身前。

「哎喲喂!」

提標中營參將曲萬聲和督標後營參將李世邦都冒充戈什哈前來赴宴,見了這番陣仗,反應比其他人都大,下意識地蜷縮起來,兩個人撞成一團。

「諸位注意了!這只是操演,並無實彈,並無實彈!」

青田公司的司衛高聲提醒道,眾人都是不解,強調這個是啥意思?

接著慌亂的低呼聲此起彼伏,第一道灰藍人潮已經走到離他們二三百步的距離,一聲短促的牛角號後,人潮立定,嘩啦啦碎響就跟浪頭掀涌的潮聲一般,數百枝火槍平端,槍口徑直對準了觀禮蓬。

縱然還隔著二三百步,縱然事前已經提醒,觀禮蓬依舊被一股劇烈的慌亂颶風沖刷而過,低呼很快就變成了尖叫。

蓬蓬蓬蓬……

尖叫聲再被這連綿不絕的雷聲撕裂,還有膽子眼望前方的人,心臟也在瞬間開裂,就見前方的天地被團團白煙連成的長長一線分離,這震撼讓他們在那一刻難以呼吸。

雷聲爆鳴而過,正要拉起尾音,一口氣還沒回過來,蓬蓬又一陣雷聲再度炸開,接著是第三道、第四道。

等眾人終於喘出了那口長氣,才感覺心臟似乎快跳出了喉嚨,全身也差不多快濕透。

前方的硝煙升空而起,瀰漫成一道殺戮之霧,原本的第二道人潮衝破了迷霧,推進到了百多步外,眼見那如林槍口直直指過來,不少人都抱頭掩面,高聲驚叫,不是周圍有司衛攔住去路,這千多人早就如無頭蒼蠅一般四下亂飛了。

蓬蓬蓬蓬……

扣下扳機,轟出這一發沒有鉛子的空槍,灰藍人潮里,梁慶嘿嘿笑著對蔡飛說:「真恨不得裝上鉛子,把那些官老爺打成篩子。」

蔡飛白了他一眼:「這些驚弓之鳥,有什麼好打的?」

看了一眼那些亂撞著的賓客,梁慶撓鼻子道:「確實也是,真沒意思。」

第一陣線是青田左右翼外加後備左翼,第二陣線是佛山翼、廣州翼加後備右翼,這只是李肆中營的一半,拉到這裡來閱兵,向廣東官場展示力量,看起來效果不錯。

李肆的喜宴承載著多重意義,就目前的局勢而言,借著喜宴,向清廷充分展示力量,讓清廷,特別是康熙能清晰地核算出全力對付他的成本,這是最重要的一項。李肆相信,只要將廣東官場那層皮留好,康熙絕下不了斷腕的決心。

什麼是朝廷的臉面?殺官不算,不扯旗立號,不阻絕驛傳,不切斷錢糧,大清官員仍然高坐衙門,朝廷軍隊還呆在該在的地方,這些臉面留得已經足夠多了,多得讓清廷和康熙難以拒絕這誘惑。

在留著一層皮的同時,向清廷和康熙展示他絕對擁有獨霸一省,甚至威脅鄰地的實力,一拉一推,清廷和康熙怎麼也得順著他給出的方向走,不至於直接開打。

當然,這並不意味著清廷和康熙容許他繼續這麼下去,檯面下的爭鬥會連綿不絕,可只要地方不亂,他有信心見招拆招,甚至反將一軍。時間是站在他這邊的,時間拖得越長,對他越有利。

「四哥,你這一千六百人,朝廷沒有萬人,沒有決死之心,恐怕是打不垮的,這……這簡直就是一支雷霆之軍啊!」

荒地另一側還有個小的觀禮台,檯子上是李肆和蕭勝梁得廣等人。看著這兩道陣線的熱鬧勁頭,蕭勝滿臉通紅,酷愛火器的他,已經看到了全新時代的戰爭。他一邊嚷一邊興奮地拍著李肆的肩膀,直到李肆齜牙咧嘴地叫痛,這才清醒過來。

「四哥,昨晚……」

見李肆正艱辛地撐著腰,蕭勝恍惚明白了什麼,臉上笑意轉到了另一個方向。

「閉嘴!」

李肆惱羞成怒,一肘頂在蕭勝的肚子上,蕭勝捧腹,跟梁得廣對視一眼,不敢大笑,臉色都已快憋得發紫。

「好啦,別光說奉承話,說說其他的。」

李肆岔開話題,昨晚的事情不提也罷,總之……恩咳,他輸了,輸得還很離奇。

「是是,呵呵……嗯咳!四哥,直白說吧,你這就是操演而已,真要打仗,怕不是這般光景。」

蕭勝也趕緊談到了正事。

「嚇嚇他們而已,真要打當然不止這些家當,不過就火槍兵本身而言,你有什麼看法?」

李肆徑直問著,他這是就事論事,不去考慮蕭勝的人心。

「這火槍兵還是有一些缺陷,比如硝煙升騰,指揮不便。還有一個致命缺陷,陣型太淺,若是訓練不足,變陣不及,遇有馬隊,或者悍不畏死的步隊,很容易全線崩潰。另外就是追擊不力,還必須要選定合適的迎擊戰場,總之……是一個蓄勢待發,後發制人的打法。」

蕭勝對火槍兵的認識,還真是遠勝於同時代的清軍將領,這自然也得益於跟李肆的交流。

「火炮能彌補一些,但還有些細節沒跟上,確實說不上完美。」

李肆坦率地承認,這些問題在之前作戰里也早發現了。

說話間,火槍兵已經撤下了,接著是四輛馬車上場,每車三馬,車斗後還拖著一個兩輪駕起的大傢伙。大觀禮蓬那又響起一陣驚呼,蕭勝也抽了口涼氣,火炮!個頭雖然不算太大,卻還是能稱為將軍炮了。

「這是十二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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