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十七-2

【楊氏曰】說在陸放翁之溫公布被銘。季文子卒,大夫人斂,公在位。宰庀家器為葬備,無衣帛之妾,無食粟之馬,無藏金玉,無重器備,君子是以知季文子之忠於公室也。相三君矣,而無私積,可不謂忠乎?諸葛亮自表後主曰,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頃,子孫衣食悉仰於家,自有餘饒。至於臣在外任,無別調度,隨身衣食悉仰於官,不別治生以長尺寸。若臣死之日,不使內有餘帛,外有贏財,以負陛下。及卒,如其所言。夫廉不過人臣之一節,而左氏稱之為忠,孔明以為無負者,誠以人臣之欺君誤國,必自其貪於貨賂也。夫居尊席腆,潤屋華身,亦人之常分爾,豈知高後降之弗祥,民人生其怨詛,其究也乃與國而同敗邪?誠知夫大臣家事之豐約,關於政化之隆污,則可以審擇相之方,而亦得富民之道矣。【閻氏曰】史稱呂正獻平生以人物為己任,凡當世名賢,無不汲引。余所尤異者,濂洛關陝諸賢皆為所薦。周茂叔傳,熙寧初,知郴州。用趙抃及呂公著,薦為廣東轉運判官。程伯淳傳,用呂公著,薦為太子中允、監察御史里行。程正叔之薦,則與司馬光共疏其行義,詔為西京國子監教授,尋擢崇政殿說書郎。張子厚傳言其有古學,神宗召見,授崇文院校書。子厚弟戩亦薦焉。邵堯夫雖未被薦,公著居洛中,雅敬堯夫,恆相從游,為市園宅。夫道學諸公之在當世,貴近大臣能不出力排擊詆侮者已難,又從而薦諸朝廷,使皆獲其用。嗚呼,若正獻者,不獨得大臣以人事君之義,其增光吾道何如哉!【又曰】徐文貞當國,畢公在言路,舉朝嚴畢公甚於文貞,議且出畢公於外。文貞曰,諸公畏之耶?皆踧踖曰,豈謂畏之,黃門切直,慮其府禍耳。文貞曰,不然,吾亦畏之。顧念人孰無私,私必害公。有若人在,不敢自縱,可寡過。聞者嘆服。【又曰】韓魏公判大名,上疏極論青苗法。已而文潞公亦以為言,帝曰,吾遣二中使親問民間,皆雲便甚。潞公曰,韓琦,三朝宰相,不信,而信二宦者乎?至哉斯言,真可以為人主之龜鑒矣。余因思當仁宗之時,文潞公則能斬史志聰。當英宗之時,韓魏公則能竄任守忠,而天子不以為專,宰相亦不以為嫌。何一再傳之後,二公之人猶故也,宰相之權猶故也,而其言則不能與宦者爭勝負。此無他,人主之敬大臣與不敬大臣而已矣。敬大臣則誠,誠則明,明則左右不得關其說。不敬大臣則疑,疑則闇,闇則左右得以竊其柄。 杜黃裳,元和之名相,而以富厚蒙譏。盧懷慎,開元之庸臣,而以清貧見獎。是故貧則觀其所不取,此卜相之要言。 除貪 漢時贓罪被劾,或死獄中,或道自殺。唐時贓吏多於朝堂決殺,其特宥者乃長流嶺南。睿宗太極元年四月,制官典,主司枉法,贓一匹已上,並先決一百。而改元及南郊赦文,每曰,大辟罪已下,已發覺未發覺,已結正末結正,繫囚見徒,罪無輕重,咸赦除之。官典犯贓不在此限。然猶有左降遐方,謫官蠻徼者。而盧懷慎重以為言,謂屈法惠奸,非正本塞源之術。是知亂政同位,商後作其丕刑。貪以敗官,夏書訓之必殺。三代之王,罔不由此道者矣。 宋初,郡縣吏承五季之習,黷貨厲民,故尤嚴貪墨之罪。開寶三年,董元吉守英州,受贓七十餘萬,帝以嶺表初平,欲懲掊克之吏,特詔棄市。而南郊大赦,十惡故劫殺及官吏受贓者不原。史言宋法有可以得循吏者三,而不赦犯贓其一也。天聖以後,士大夫皆知飾簠簋而厲廉隅,蓋上有以勸之矣。【原注】石林燕語,熙寧中,蘇子容判審刑院,知金州張仲宣坐枉法贓,論當死。故事,命官以贓論死,皆貸命,杖脊黥配海島。子容言,古者刑不上大夫,可殺則殺。仲宣五品官,今杖而黥之,得元辱多士乎?乃詔免黥杖,止流嶺外。自是遂為例,然懲貪之法亦漸以寬矣。於文定【原注】慎行。謂本朝姑息之政甚於宋世,敗軍之將可以不死,贓吏巨萬僅得罷官,而小小刑名反有凝脂之密,是輕重胥失之矣。蓋自永樂時,贓吏謫令戍邊,宣德中改為運磚納米贖罪,浸至於寬,而不復究前朝之法也。【原注】宣德中,都御史劉觀,坐受贓數千金,論斬。上曰,刑不上大夫,觀雖不善,朕終不忍加刑。命遣戍遼東。正統初,遂多特旨曲宥。嗚呼,法不立,誅不必,而欲為吏者之毋貪,不可得也。人主既委其太阿之柄,而其所謂大臣者皆刀筆筐篋之徒,毛舉細故,以當天下之務,吏治何由而善哉? 北夢瑣言,後唐明宗尤惡墨吏。鄧州留後陶玘,為內鄉令成歸仁所論,稅外科配,貶嵐州司馬。掌書記王惟吉,奪歷任告敕,長流綏州。亳州刺史李鄴,以贓穢賜自盡。汴州倉吏犯贓,內有史彥珣舊將之子,又是附馬石敬塘親戚。王建立奏之,希免死。上曰,王法無私,豈可徇親!供奉官丁廷徽,巧事權貴,監倉犯贓,侍衛使張從賓方便救之。上曰,食我厚祿,盜我倉儲,蘇秦復生,說我不得。並戮之。以是在五代中號為小康之世。 冊府元龜載,天成四年十二月,蔡州西平縣令李商,為百姓告陳不公,大理寺斷止贖銅。敕旨,李商招愆,俱在案款。大理定罪,備引格條,然亦事有所未圖,理有所未盡。古之立法,意在惜人。況自列聖相承,溥天無事,人皆知禁刑,遂從輕。喪亂以來,廉恥者少。朕一臨寰海,四換星灰,常宣無外之風,每革從前之弊,惟期不濫,皆守無私。李商不務養民,專謀潤己,初聞告不公之事件,決彼狀頭。又為奪有主之莊田,撻其本戶。國家給州縣篆印,祗為行遣公文,而乃將印歷下鄉,從人戶取物。據茲行事,何以當官?宜奪歷任官,杖殺。讀此敕文,明宗可謂得輕重之權者矣。 金史,大定十二年,咸平尹石抺阿沒刺以贓死於獄,上謂其不屍諸市,已為厚幸。貧窮而為盜賊,蓋不得已。三品職官以贓至死,愚亦甚矣。其諸子皆可除名。夫以贓吏而禍及其子,似非惡惡止其身之義。然貪人敗類,其子必無廉清,則世宗之詔亦未為過。漢書言李固杜喬朋心合力,致主文宣,而孝桓即位之詔有曰,贓吏子孫不得詳舉。【閻氏曰】按桓即位於閏六月庚寅,先三日丁亥,李固策免。杜喬為大尉在次年之六月。詔乃即位後四十四日丙戌下,於李、杜皆不相涉。豈非漢人已行之事乎? 元史,至元十九年九月壬戌,敕中外官吏,贓罪輕者訣杖,重者處死。 有庸吏之貪,有才吏之貪。唐書牛僧孺傳,穆宗初,為御史中丞。宿州刺史李直臣,坐贓當死,中貴人為之申理。帝曰,直臣有才,朕欲貸而用之,僧孺曰,彼不才者,持祿取容耳。天子製法,所以束縛有才者。安祿山、朱泚以才過人,故亂天下。帝是其言,乃止。今之貪縱者,大抵皆才吏也,苟使之惕於法而以正用其才,未必非治世之能臣也。 後漢書稱袁安為河南尹,政號嚴明,然未嘗以贓罪鞫人,此近日為寬厚之論者所持以為口實。乃余所見,數十年來姑息之政,至於綱解紐弛,皆此言貽之敝矣。嗟乎,範文正有言,一家哭何如一路哭邪? 朱子謂近世流俗惑於陰德之論,多以縱舍有罪為仁,此猶人主之以行赦為仁也。孫叔敖斷兩頭蛇而位至楚相,亦豈非陰德之報邪? 唐柳氏家法,居官不奏祥瑞,不度僧道,不貸贓吏法。此今日士大夫居官者之法也。宋包拯戒子孫,有犯贓者,不得歸本家,死不得葬大塋。此今日士大夫教子孫者之法也。 貴廉 漢元帝時,貢禹上言,孝文皇帝時,貴廉潔,賤貪污,賈人贅婿及吏坐贓者皆禁錮,不得為吏。賞善罰惡,不阿親戚。罪白者伏其誅,疑者以與民,【原注】師古曰,罪疑惟輕也。亡贖罪之法。【原注】亡、無同。故令行禁止,海內大化。天下斷獄四百,與刑錯亡異。武帝始臨天下,尊賢用士,闢地廣境數千里,自見功大威行,遂從耆欲。用度不足,乃行一切之變,使犯法者贖罪,入谷者補吏,是以天下奢侈,官亂民貧,盜賊並起,亡命者眾。郡國恐伏其誅,則擇便巧史書、習於計簿、能欺上府者,以為右職。【原注】師古曰,上府謂所屬之府。右職,高職也。奸軌不勝,則取勇猛能操切百姓者、以苛暴威服下者,使居大位。故亡義而有財者顯於世,欺謾而善書者尊於朝,悖逆而勇猛者貴於官。故俗皆曰,何以孝弟為?財多而光榮。何以禮義為,史書而仕宦。何以謹慎為,勇猛而臨官。故黥劓而髡鉗者,猶復攘臂為政於世。行雖犬彘,家富勢足,目指氣使,是為賢耳。【原注】師古曰,動目以指物,出氣以使人。故謂居官而置富者為雄傑,處奸而得利者為壯士。兄勸其弟,父勉其子,俗之敗壞,乃至於是。察其所以然者,皆以犯法得贖罪,求士不得真賢。相守崇財利,【原注】師古曰,相,諸侯相也。守,郡守也。誅不行之所致也。今欲興至治,致太平,宜除贖罪之法。相守選舉不以實及有贓者,輒行其誅,亡但免官。則爭儘力為善,貴孝弟,賤賈人,進真賢,舉實廉,而天下治矣。嗚呼,今日之變有甚於此。自神宗以來,贖貨之風日甚一日,國維不張,而人心大壞,數十年於此矣。書曰,不肩好貨,敢恭生生,鞠人謀人之保居,敘欽。必如是,而後可以立太平之本。 禹又欲令近臣自諸曹侍中以上,家亡得私販賣,與民爭利,犯者輒免官削爵,不得仕宦。此議今亦可行。自萬曆以後,天下水利、碾隱磑、場渡、市集無不屬之豪紳,相沿以為常事矣。 禁錮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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