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十四

治地

古先王之治地也,無棄地,而亦不盡地。田間之塗九軌,有餘道矣。遺山澤之分,秋水多得有所休息,有餘水矣。是以功易立而難壞,年計不足,而世計有餘。後之人一以急迫之心為之。商鞅決裂阡陌,而中原之疆理蕩然。宋政和以後,圍湖占江,而東南之水利亦塞。[1]宋史劉韐傳,鑑湖為民侵耕,官田收其租,歲二萬斛。政和間涸以為田,衍至六倍。文獻通考,圩田湖田,多起於政和以來。其在浙間者,隷應奉局。其在江東者,蔡京秦檜相繼得之。大概今之田,昔之湖,徒知湖中之水,可涸以墾田,而不知湖外之田,將胥而為水也。於是十年之中,荒恆六七,而較其所得,反不及於前人。子曰,無欲速,無見小利。夫欲行井地之法,則必自此二言始矣。

斗斛丈尺

古帝王之於權量,其於天下則五歲巡狩而一正之。虞書同律度量衡是也。其於國中,則每歲而再正之。禮記月令,日夜分,則同度量,鈞諱衡石,角斗甬,正權概是也。[2]洪武初,命三月一次較勘斛斗秤尺。故關石和鈞,大禹以之興夏。謹權量,審法度,而武王以之造周。今北方之量,鄉異而邑不同,至有以五斗為一斗?????者。一閧之市,兩斗竝行。至其土地,有以二百四十步為畆者,有以三百六十步為畆者,有以七百二十步為畆者。[3]大名府志,有以一千二百步為一畆者。其步弓,有以五尺為步,有以六尺七尺八尺為步,此之謂工不信度者也。夫法不一,則民巧生。有王者起,同權量而正經界,其先務矣。後漢書,建武十五年,詔下州郡,簡覈墾田頃畆,及戶口年紀。河南尹張伋及諸郡守十餘人,坐度田不實,下獄死。而隋書趙煚為冀州刺史,為銅斗鐵尺,置之於肆,百姓便之。上聞令頒之天下,以為常法。儻亦可行於今日者乎。

地畆大小

以近郭為上地,遠郊為中地下地,蓋自金元之末。城邑丘墟,人民稀少。先耕者近郭,近郭洪武之冊田也。後墾者遠郊,遠郊繼代之新科也。故重輕殊也。

廣平府志曰,地有大小之分?????者,以二百四十步為畆。自古以來,未之有改也。由國初有奉旨開墾,永不起科者。有因洿下鹻薄而無糧者,今一概量出作數,是以元額地少,而丈出之地反多。有司恐畆數增多,取駭於上,而貽害於民,乃以大畝該小畝,取合元額之數。自是上行造報,則用大地以投黃冊。下行徵派,則用小畝以取均平。是以各縣大地,有以小地一畝八分折一畝,遞增之,至八畝以上折一畝。旣因其地之高下而為之差等,又皆合一縣之丈地,投一縣之元額,以一敷縣之糧科,而賦役由之以出。此後人一時之權宜爾。考之它郡,如河南八府,而懷慶地獨小,糧獨重。開封三十四州縣,而杞地獨小,糧獨重。蓋由元末未甚殘破,故獨重於他郡邑。天下初定,日不暇給,度田之令、均丈之法,有所不及詳。[4]解縉大庖西封事,言土田之高下不均,而起科之輕重無別,或膏腴而稅反輕,或瘠鹵而稅反重。是則洪武之時,即已如此。而中原之地,彌望荊榛,亦無從按畝而圖之也。唐陸贄有言,創制之始,不務齊平,供應有煩簡之殊,牧守有能否之異。所在徭賦,輕重相懸,所遣使臣,意見各異。計奏一定,有加無除。此則致弊之端,古今一轍。而井地不均,賦稅不平,固三百年於此矣。故東昌府志,言三州十五縣,步尺參差,大小畝規畫不一,人得以意長短廣狹其間。而大名府志,謂田賦必均,而後可久。除沙茅之地別籍外,請檄諸州縣長吏,畫一而度之,以鈔準尺,以尺準步,以步準畆,以畝準賦,倣江南魚鱗冊式而編次之。舊所籍不齊之額悉罷去,而括其見存者,均攤於諸州縣之間。一切糧草馬稅驛傳均徭里甲之類,率例視之以差。數百里之間,風土人煙同條共貫矣。則知均丈之議,前人已嘗著之,而今可通於天下者也。

宋史言,宋時田制不立,甽畝轉易,丁口隱漏,兼幷冒偽,未嘗考按。[5]王洙傳,洙言天下田稅不均,請用郭諮孫琳千步開方法,頒州縣以均其稅。又言宣和中李彥置局汝州,凡民間美田,使他人投牒告陳,指為天荒。魯山闔縣,盡括為公田。焚民故券,使田主輸租,訴者輙加威刑。公田旣無二稅,轉運使亦不為奏除,悉均諸他州。[6]宦者傳。是則經界之不正,賦稅之不均,有自宋已然者,又不獨金元之季矣。

州縣界域

自古以來,畫疆分邑,必相比輔,天下皆然。乃今則州縣所屬鄉村,有去治三四百里者,有城門之外,即為鄰屬者,則幅員不可不更也。下邽在渭北,而併於渭南。美原在北山而併於富平。若此之類,俱宜復設。而大名縣距府七里,可以省入元城,則大小不可不均也。管轄之地,多有隔越,如南宮[7]屬真定。威縣[8]屬廣平。之間,有新河縣[9]屬真定。地。清河[10]屬廣平。威縣之間有冠縣[11]屬東昌。地。鄆城[12]屬兗州。范縣[13]屬東昌。之間有鄒縣[14]屬兗州。地。青州之益都等縣,俱有高苑地。淮安之宿遷縣,有開封之祥符縣地。大同之靈丘廣昌二縣中間,有順天之宛平縣地。或距縣一二百里,或隔三四州縣,藪奸誨逋,恆必繇之。而甚則有如沈丘[15]屬開封。之縣署,地糧乃隷於汝陽[16]屬汝寧。者。則錯互不可不正也。衛所之屯,有在三四百里之外,與民地相錯,浸久而迷其版籍,則軍民不可不清也。水濱之地,消長不常,如蒲州之西門外三里,即以補朝邑之坍。使陝西之人,越河而佃,至於爭鬪殺傷,則事變不可不通也。[17]洪武十七年八月丙戌,以州之民戶不及三千者,皆改為縣,改者三十七州。周禮形方氏掌制邦國之地域,而正其封疆,無有乖離之地。有王者作,謂宜遣使分按郡邑,圖寫地形,奠以山川,正其經界,地邑民居必參相得,庶乎獄訟衰而風俗淳矣。

後魏田制

後魏雖起朔漠,據有中原,然其墾田均田之制,有足為後世法者。景穆太子監國,令曰,周書言,任農以耕事,供九穀。任圃以樹事,貢草木。任工以餘材,貢器物。任商以市事,貢貨賄。任牧以畜事,貢鳥獸。任嬪以女事,貢布帛。任衡以山事,貢其材。任虞以澤事,貢其物。乃令有司課畿內之民,使無牛者,借人牛以耕種,而為之芸田以償之。凡耕種二十二畆,而芸七畆,大略以是為率。使民各標姓名於田首,以知其勤惰。禁飲酒游戱者。於是墾田大增。高祖太和九年十月丁未,詔曰,朕承乾在位,十有五年,每覽先王之典,經綸百氏,儲蓄旣積,黎元永安。愛暨季葉,斯道陵替。富強者幷兼山澤,貧弱者望絕一廛,致令地有遺利,民無餘財。或爭畆畔以亡軀,或因饑饉以棄業,而欲天下太平,百姓豐足安可得哉?今遣使者,循行州郡與牧守,均給天下之田,勸課農桑,興富民之本。其制男夫十五以上,受露田四十畆,婦人二十畆,民年及課則受田,老免及身沒則還田。諸桑田不在還受之限。男夫人給田二十畆,課蒔餘種,桑五十樹,棗五株,榆三根。非桑之土,夫給一畆,依法課蒔榆棗,限三年種畢,不畢奪其不畢之地。於是有口分世業之制,唐時猶沿之。嗟乎!人君欲留心民事,而創百世之規,其亦運之掌上也已。宋林勳,作本政之書,而陳同父以為必有英雄特起之君,用於一變之後,豈非知言之士哉!

開墾荒地

國初承元末大亂之後,山東河南,多是無人之地。洪武中,詔有能開墾者,即為己業,永不起科。[18]是時方孝儒,有因其曠土,復古井田之議。至正統中,流民聚居,詔令占籍。景泰六年六月丙申,戶部尚書張鳳等奏,山東河南北直隷幷順天府,無額田地,甲方開荒墾種,乙即告其不納稅糧。若不起科,爭競之塗,終難杜塞。今後但告爭者,宜依本部所奏,減輕起科,則例每畆科米三升三合,每糧一石,科草二束。不惟永絕爭競之端,抑且少助倉稟之積。從之。戶科都給事中成章等,劾鳳等不守祖制,不恤民怨。帝不聽。然自古無永不起科之地,國初但以招徠墾民,立法之過,反以啟後日之爭端。而彼此告訐,投獻王府勳戚,及西天佛子,[19]見實錄成化四年三月。無怪乎經界之不正,賦之不均也。

蘇松二府田賦之重v

丘濬大學衍義補曰,韓愈謂賦出天下而江南居十九。以今觀之,浙東西又居江南十九。而蘇松常嘉湖五府,又居兩浙十九也。考洪武中,[20]據諸職掌。天下夏稅秋糧,以石計者,總二千九百四十三萬餘,而浙江布政司二百七十五萬二千餘,蘇州二百八十萬九千餘,松江府一百二十萬九千餘,常州府五十五萬一千餘,是此一藩三府之地,其田租比天下為重,其糧額比天下為多。今國家都燕,歲漕江南米四百餘萬石,以實京師。而此五府者,幾居江西、湖廣、南直隷之半。臣竊以蘇州一府計之,以準其餘。蘇州一府七縣,[21]時未立太倉州。其墾田九萬六千五百餘頃,居天下八百四十九萬六千餘頃田數之中,而出二百八十萬九千石稅糧,於天下二千九百四十餘萬石歲額之內,其科徵之重,民力之竭,可知也已。

杜宗桓上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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