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新世界 第一百一十七章 錯不得

歷史的風雲在滾滾的向前變動。山縣有朋元老這位現任日本桂太郎政府最大的靠山,經過了長久的病榻纏綿而最終撒手而去的時候。只有很少的人能夠陪在他的身邊。在他宅子的走廊,庭院,門外都擠滿了他長州派的軍官、政客、財閥。大家都心情沉重,而且憂心忡忡。如果山縣還健康的話,就算軍部還有反對桂太郎的聲音。但是在山縣的主持下,還能夠在他們長州派的體系內解決,無非就是換一個人出來領頭罷了!但是後來的山縣已經沒有精力管這些事情,到了現在又撒手而去。他們這些長州派的人物將怎麼樣面對現在這個風急浪高的局面?以前是他們內部爭來斗去,對桂太郎恨不得取而代之,也是因為堅信日本的政權會掌握在他們手中,但是現在西園寺突然從中殺了出來,並且得到了宮內派的極大支持,他們在這個時候到底何去何從,是和桂太郎爭鬥到底,還是大家聯合起來,應對目前國內國外不利的局面?每個人在這個時候,表情都陰沉到了極點。

山縣的房間門終於嘩的拉開了,一位戴著高高帽子的神官最先走了出來,揮舞著樹枝似乎在進行慰靈的儀式。口中發出古怪悠長的聲音。所有在這裡等候的人都深深的將頭垂了下去,有的虔誠的信徒還雙手合十,眼淚都快掉了下來。誰都知道,當初一手導演了日本走進近代化歷史大劇的明治時期最後一位最重要的元老,現在已經離開了這個人世!未來到底這個帝國會變成什麼樣子,誰又能夠胸有成竹的把握一切?旁邊傳來了家屬凄切的哭聲,山縣夫人和愛女都走了出來,最後一位就是看起來似乎已經完全垮了的現任日本首相桂太郎。老人的身子更加的佝僂了下去,他對著停靈的房間深深鞠躬,良久也不願抬起身子來。對於這個老人來說,這就是一個時代的終結。

底下發出了不滿意的聲浪,雖然低沉但是也非常的刺耳。多是日本陸軍一些階級很高的軍官。田中義一中將也穿了一身正式的黑色和服在軍官群的中間。他微微抬手,制止了這些軍官的噓聲。岡市之助大將,(也是桂太郎內閣的陸相)在前面一排直起身子,看了一眼後面的這些軍官團體,苦笑著湊了過來,對田中義一低聲道:「田中君,什麼時候回軍令部復職?現在國事多艱,正需要諸君一起努力啊……」岡市老頭子被稱為日本陸軍歷史上最沒用的陸相之一,向來為軍官團體們所瞧不起,但是他對山縣有朋的指示向來嚴格執行,而且懂得抱桂太郎的粗腿。也讓他歷經了兩屆內閣而一直屹立不倒。現在他似乎已經看出了風向不對,長州派的勢力受到山縣去世還有西園寺得勢的影響會重新整合。這個嗅覺靈敏的老頭子立刻就象軍部的地下勢力的幕後操縱者,田中義一中將表示了友善。田中復職的命令,已經在前一天以大陸令的方式發布出來了。對於岡市陸相來說,唯一重要的事情,就是他現在所擁有的權位。而這一切也正是以田中義一為代表的軍官們瞧不起他的原因。但是這個時候,敵人也很有可能再變成朋友。

田中義一看著岡市之助,低聲的回答道:「謝謝陸相閣下的好意,但是現在不是談這個事情的場合,我們還是恭送山縣元老成佛吧……」說著他雙手合十,虔誠的低下頭去。淚花已經在他眼睛裡面泛起。在他的感染下,所有對岡市表示不滿的軍官們都深深的行禮如儀。只留下岡市在那裡訕訕的站著。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人群當中發出了一陣低低的騷動,就看見本來在山縣靈房門口的桂太郎,分開人群朝田中義一這個方向走了過來。老首相的臉綳得緊緊的。眼睛裡面渾濁的淚水還在那裡。所有他經過的人不自覺的閃開了身子,讓開了在這個時候顯得無比莊重的桂太郎。

他站在了仍然保持低頭行禮姿態的田中義一面前,靜靜的站了一會兒。而田中義一始終沒有抬起頭來。庭院裡面的氣氛一下變得沉重緊張無比。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著這裡。看著這兩個人。

「你仍然堅持要這麼做下去么?田中君?」

田中義一終於抬起頭來,臉上的表情平靜至極:「桂君,我是天皇陛下忠誠的軍官,也是山縣君一手培養出來的……這個時候,我沒有必要和閣下討論這個問題。」

桂太郎不為所動:「是因為西園寺君的原因么?事情真的沒有其他的解決辦法了?」田中義一淡淡一笑:「首相閣下,我真的不明白您在說些什麼。我們這些軍官,所有的目標都是為了維持帝國的國體而已……山縣元老閣下才撒手成佛,這個時候,需要我們這些人的精誠合作。我很願意追隨閣下的腳步,而陸軍同樣如此。其他的事情,對於帝國命運來說,並不重要……至於西園寺君,我和他沒有什麼交往,也無法回答您的問題。」

一種莫名的張力在兩人之間流動,山縣逝去。在他強大影響力統治下的日本政局,終於到了迎來大變動的時候。而且國內和國際的事務糾纏在一起。誰也不知道,帝國將究竟將什麼方向發展。而在場的兩個人,桂太郎和田中義一,都是有著自己心裡的堅持。而面臨現在這個局面,他們兩人早就已經有了確定下來的選擇。

「田中君,如果我堅持去尋求辦法,維持住內閣的地位。你能夠確保陸軍不發生什麼變故么?相信你還沒有忘記,這是皇軍!是天皇陛下的軍隊!」

「天皇陛下的軍隊的全部職責,就是維護國體,發揚皇威。這個職責下官謹記在心,從穿上這身軍裝開始就無時敢於或忘。對於桂首相現在的位置,我個人傾向於全力支持。因為閣下也繼承著山縣元老的遺志……下官惶恐。」

他又重新深深的低下頭去,表示了這次談話的結束。而桂太郎仰首向天,只想長嘆一聲。自己夾在這個中間,竟然是如此的為難。偏偏自己又不能真的撒手不管這一切!山縣已經去了,自己要為日本的前途和命運,要為長州派這個團體負責!軍方勢力必須安撫下去,西園寺的動作必須予以反擊,而國際間的關係也必須要維持,還要對天皇陛下有個交代。日本的局勢,怎麼會發展到這樣左右為難的地步?難道帝國從明治以來,在亞洲獨佔的氣數真的就這樣走到了盡頭?

「臣恭聆聖訓,感激莫名,惶恐無地。天皇陛下鶴音,臣一定謹記在心。陛下恩澤,遍及世界萬邦……臣告退。」

在座位上面,隔著帘子的裡面,大正天皇穿著一身陸軍大元帥的軍裝,板著臉在那裡坐著。他剛才捏著日本皇室特有的嗓音,含混的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而西園寺就象得到了什麼寶訓一樣,身子彎得低低的。表示知道了一切。然後挪著身子向後退出,天皇陛下已經結束了這次會見。他這些日子大概因為事情順利,看起來比年歲差不多的桂太郎精神了許多。臉上泛出的都是紅光。看起來健康極了。

宮內大臣木下陪他退了出來,笑道:「西園寺君,陛下看來對你現在的成績非常滿意啊。今天還進行了正式的特別覲見,組閣的事情,大概很快就要頒下大詔了吧……」

西園寺苦笑道:「我這也是為帝國盡一番心力,並不是指望能夠組閣或者什麼。現在國內局面風急浪高。作為天皇陛下御點的元老重臣,這個時候不敢不出來盡自己的力量……現在的內閣,對於中國的交涉手腕顯得太過僵硬了。而且和各國之間的關係也越來越變得緊張。需要有人採取一種轉圜的態度……桂太郎君對於陸海軍還是有相當大的影響力的。我願意作為他事業上面的襄助,共同為帝國的命運努力。」

對於西園寺的這些門面話,早就老得成了精的木下大臣只是笑笑:「西園寺君,你的交涉很見功力啊,天皇陛下還有井上元老他們,都表示非常的滿意。如果中國真的能夠做出以上讓步,為國內政局的整理又贏得了一些時間……山縣元老實在是太注重維護軍部的勢力了。現在雖然他的逝去是帝國一個巨大的不幸,但是為政策的改弦易轍也贏得了轉機……」聽著木下輕鬆的談論著山縣的死,西園寺還是覺得有些不是滋味。他嚴格來說,也是長州派出身的。但是和桂太郎不一樣,和軍部的聯繫並不是非常密切。當初山縣栽培他,主要是以他為政界和外交界的代言人。後來雖然因為大隈內閣的倒台,他和長州派分道揚鑣。但是對山縣元老的感情,還是非常深厚的。

木下的神色變得有些慎重:「軍部那邊,特別是陸軍,真的能夠維持住平靜的態勢么?天皇陛下和幾位元老就是因為擔心這個,才遲遲沒有頒發下閣下組閣的大詔。西園寺君,你真的有把握安撫住陸軍么?他們對你的意見,可是相當的深啊。」

西園寺淡淡一笑,神色還頗有些神秘的樣子:「請大臣閣下放心,這一點在下還是有相當把握的,而且我也一直在和海軍保持接觸。現在帝國上下都有變革的慾望。並不因為陸軍的意志而轉移……而且陸軍也畢竟還是皇軍!」

木下若有所思的點著頭,看著西園寺告辭而去。目光慢慢的轉動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問題。西園寺組閣,就真的能夠挽回現在混亂到了極處的局面么?

1916年1月30日,桂太郎內閣在山縣元老去世後七天,對華提出了新的交涉方案。這個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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