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世局綢繆 第九十七章 黎明前的黑暗(三)

北京的春色來到的時候,就代表這個城市一半春光,一半風沙的日子也到來了。隨著局面的漸漸平定,原來市民們還關心閑聊的幾句北洋自袁世凱死後的命運,還有未來都城還在不在北京的話題現在也沒有了意思。這個王城也恢複了原來安詳寧靜的生活步調,坊間討論最多的話題還是肅親王在天津接受臨時軍務部組織的臨時軍事法庭的審判。老頭子也真是硬氣,已經開過了三庭。所有罪名都一肩承擔,把天津還殘餘的滿清勢力的罪名開脫個了乾淨。口口聲聲我大清我皇上的。除了承認滿清已經是氣數已盡,再也沒有回天之力的以外。舉止做派就像是個英雄。北京市面上的那些流散滿人提起他都是豎大拇哥,最後還是都化作了一聲嘆息,這天下,算是被漢人搶回去啦!大家安心的做民國的什麼黃子的公民吧!北京城裡面的大選,也鬧得頗為熱鬧,不過這都不是北京的小老百姓關心的事情了。王氣已經黯然從這個城市消退,等待他們的,似乎就是平民的時代。更何況現在日子也不算難過,原來北洋擴軍增添的無數名目的加征加派,捐輸等等都一概取消,舊時代的影子,除了進出崇文門還要交納關稅之外,就再沒留下什麼了。但是這一切的一切,並不代表有些人就忘記了過去的舊時代。他們正為北洋挺進陝西的事情激動不已呢。

段祺瑞穿著一身長袍馬褂,和徐樹錚還有幾個隨員在原來鐵獅子衚衕裡面的大總統府裡面信步走著。原來這裡森嚴的氣派,人來人往的熱鬧,似乎都已經消失了乾淨。只剩下滿院子的衰頹凄清,原來無數次曾經和袁世凱散步漫談的小花園,現在只有滿地的荒草落葉。段祺瑞走到一個小小的石桌面前,無限感慨的拍了一下石桌,嘆道:「宮保威風了一世,身後事情卻如此的蕭條,我們對不起他啊!那三個公子現在鬧得怎麼樣了?」

徐樹錚冷淡的笑了一下,他沒段祺瑞那麼多感慨,就像在說和他漠不相關的事情:「還在天津打官司,老頭子就留下二百萬的家產,動產不動產都在裡面。大喪花了四十萬,咱們北洋舊僚認了一半。現在三個公子互相指責對方是小媽養的,要獨佔家產。什麼面子都鬧光了。其實一個是瘸子,一個抽大煙,還有一個玩相公,這點錢到他們手裡也看不住。」段祺瑞神色黯然,又問了一句:「宮保那些女眷呢?」徐樹錚哼了一聲:「誰還知道他們那麼多?只有一個老六還守著園子,建了個佛堂在裡面吃素念經,其他的要不幫著兒子打官司,沒後代的聽說還是王聘卿拉的空子,每人給了二萬塊打發走了。」

聽到這些,段祺瑞半晌做聲不得,最後才謂然嘆道:「王聘卿我知道他,他是沒有什麼錢的,真是為難他了。徐東海和馮華甫手裡都很有兩個,他們又是受宮保知遇深重的人,怎麼不出來幫兩個?……可惜我真是沒什麼錢,不然宮保的身後事,絕對不會這麼凄涼。」

徐樹錚對這個話題已經很有些不耐煩了,北洋殘軍突然發動,好像給他和趙秉鈞的攻守同盟打了一針強心劑,頓時無數的想法都冒了出來。他們還去拉了原來的無路財神梁燕蓀,想給馬上要進入陝西的北洋軍籌點款子和軍火,想在西北自成一個局面。徐樹錚想得還更狠,認為江北軍的天下,繫於雨辰一人,暗殺的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現在他們唯一擔心的事情就是無力號召現在抱團行動的北洋五將軍,就想把老段拖出來當招牌。但是段祺瑞卻一味的消極,今天更是有雅興來看袁世凱的故居,真不知道原來那個剛愎自用,對權位看得極重的段祺瑞到哪裡去了!沒有他的話,和北洋現在殘餘的軍事力量,無論如何也隔了一層。

他按捺住滿心的煩躁,勉強回答段祺瑞的話道:「徐東海和馮華甫都是一錢如命的人,這些人怎麼能夠指望他們有天良,怎麼能指望他們做大事?芝老,現在歸根結底還是我們自己要有辦法!您還是儘早的出山吧!西邊現在幾萬弟兄等著你出來號召領導。北洋還有沒有未來,就全看你了!現在國家上下,都對雨辰大權獨攬,小馬乍行不滿意到了極處。只要咱們的局面再次確立起來,還怕沒有人和咱們合作嗎?歸根結底,中國的事情還要咱們這些老人才搞得好。芝老,您就別再耽誤下去了!」按照徐樹錚的性格,他原來給段祺瑞當幕僚長的時候,都是淡淡的只談公事,談完走人。現在這樣求他,真的是極度的放下他這個秀才將軍的架子了。但是段祺瑞聽了也只是如春風過耳,只是含蓄的微笑。他背起了手,在花園裡面低頭散步,最後才含糊的道:「小徐,這些事情你如果想做,我老頭子也不能阻攔你什麼。但是最近讀書,我很有些心得,做大事情,似乎講求的就是法術勢三個字。這些東西,我還在揣摩,你似乎也該好好斟酌一下,我老頭子不是不想出來做事,但是……現在真的就還是我們的天下了么?大家還是靜下心來好好看看吧……雨辰在東北和日軍敢於動武,我很佩服他。國家未來氣運的事情……唉,還是看你們年輕人的吧。」

他的話顛三倒四,也不知道他心裏面到底想說的究竟是什麼。幾句話說完,他就背著手象園子的深處走去。在這片已經廢棄了園子裡面,他的身影,似乎就已經和逝去的時代融成了一體。只留下徐樹錚站在那裡,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短暫的失望過後,徐樹錚又握緊了自己的拳頭,咬緊了牙齒,無論如何,這一次是決定干到底了。男子漢大丈夫,怎麼就能如此碌碌無為的終了此身?更何況他們已經嘗到過了權力的甘美?這條道,也只有走到黑了。

而這時在天津的日本租界裡面,趙秉鈞的公館在這些日子裡面,也是來來往往的人不斷。在一片市聲繁華當中,一個行色匆匆的中年人大步的走進了他的公館,才進二堂門口,光著頭的趙秉鈞就已經迎接了上來:「坦直坦直,你可算回來了!要知道我們在這裡是等得望眼欲穿!怎麼樣?一切還順利?」那個中年人摘下了帽子,滿臉疲憊的神色,一時說不出話來。趙秉鈞給他端來了茶壺茶杯,他也顧不得倒茶了,大口套著茶壺的小口咕咕的灌了一氣,最後一抹嘴道:「還不錯!這次在鞏縣和齊燮元的代表接上了頭,已經花了大價錢在鞏縣定了二百萬發子彈還有一千條步槍,咱們算是和他們達成攻守同盟了,咱們在中原聯絡人馬,做政治上面的努力。他們在西面穩定局勢,一定要把北中國的局面翻過來!段芝貴那小子最近態度客氣了許多,咱們在鞏縣活動,他也沒敢幹涉。這小子就是一個牆頭草!」

趙秉鈞只是點頭微笑,拉著王坦坐了下來。這些日子齊燮元他們獨斷向西,得知這個消息之後,他很是過了一些忐忑不安的日子。生怕雨辰採取雷霆手段,把他們這些殘存的勢力乾脆一網打盡了。這些日子盡然是不敢出租界一步。但是心裏面又在自我安慰,雨辰現在大局要緊,加上北洋也體現了他們的實力,該投鼠忌器,再想辦法和他們講條件了吧?直到雨辰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沒有動員部隊發動追擊跟蹤作戰,他更是心思大定,另外的野心也就不由浮現出來了。這個小子現在掌握這麼大的局面,終於覺得開始控制不住了吧?這樣為什麼我們又不能翻身呢?什麼大選不大選的,雨辰精力全在上面,都是一些屁話。要緊的還是實力和槍杆子!如果真的能把雨辰除掉,那這個國家他們的地位,又該如何?一向做事毫無忌憚的趙秉鈞真的是動心了。他看著王坦坐下來拿著帽子在那裡扇風,壓低了聲音問道:「洪述祖在上海活動得如何?」他突然說起這個話題,二堂裡面,似乎就一下子陰冷了下來。

王坦一怔,苦笑搖頭:「在準備,雨辰的社會活動很少,咱們的資金又多挪用來接濟西面,現在錢也不大湊手……先拖著吧。」趙秉鈞斷然一揮手:「橫豎都撕破臉了,賭就賭到底!我賣福公司的股票湊錢出來也要辦,時間拖得久風聲就要走漏!他媽的,就這麼一鋪了,一翻兩瞪眼,成了咱們就是人上人,不成大家就亡命當白華去!」這個趙秉鈞,雖然當過內閣總理高位,但是身上那種混混的味道,卻是北洋高官當中最濃厚的。愛交朋友,賭性之大,已經是深入骨髓了。王坦被他說得一驚,在椅子上坐立不安的想說什麼,最後還是收住了聲音,已經在這條船上面,大家的命運都捆在一起,看來真的是只能賭下去了。但是採用這種完全決裂的方法,以現在北洋的殘餘實力,如果失敗了的話,那是真的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同時在天津這塊地面上面,蔣百里的北方江北軍總指揮部的裡面,有一個警戒非常森嚴的小院落,參謀們都得到命令,從來不許跨足走到裡面,也嚴禁提起總指揮部裡面有著這麼一個機構。這個小院落裡面,唯一能用來形容的詞就是安靜兩個字。每天都有人在裡面不出聲的忙碌。江北軍內部,還有在社會上面利用種種關係,初步形成的一個對重點事情,重點人物進行監控的網路,最後都匯總到這個院落裡面甲一號辦公室裡面,辦公室的主人,就是現在越來越銷聲匿跡的白斯文上校。他此時此刻,正冷著臉看著一份份匯總的報告。

「……鞏縣兵工廠接受一百二十萬元訂單,正調撥庫存子彈,並加三工生產步槍,段芝貴曾含糊提請蔣總指揮注意直隸某方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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