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一統之路 第五十章 孤軍獲救

楊度懶洋洋的晃出了自己的宅子,這些日子以來,他老人家竟然是難得的清閑。什麼事情都推得乾乾淨淨,連自己分內的聯絡黨派,準備大選的事情都一點不管。每月掛名在總統府拿八百元的參議薪水。就這樣置身事外看著名利場中人的紛紛攘攘。但是自己象這樣耐得住寂寞的日子有能堅持幾天?北京怕是還有很多象自己這樣的失意小政客正翹首南望吧……什麼忠誠,什麼堅持,在政治這個大染缸里,都是一錢不值的東西。

可是在南方,自己就真的有用武之地嗎?這一點,連楊度都沒有信心。他只是習慣性的願意依附在最強的勢力這一邊。帝王術本來就是這麼現實的東西。

他左右四下看看,陸建章派來守在他門口的小販探子也和他對望了一眼。兩個還互相笑著點了點頭,那小販就看著他大搖大擺的走了。這年月,北京官場上面的事情就是瞞上不瞞下。就連陸建章聽說他親戚還在江北軍里是雨辰的貼身軍官,誰不要為自己留點後路?大總統還在竭力的想辦法應付這個日漸窘迫的局面,但是除了他幾個最嫡系,命運已經緊緊捆在一起的心腹之外。南北大會戰北方失敗之後,想著別樣心思的人物就已經越來越多了。

楊度在南市轉了一圈之後,又安步當車的晃到了後海,看的確沒什麼礙眼的人物了。一閃身就晃進了一處小小的茶館。等他眼睛適應了茶館裡面混暗的光線之後。就看見白斯文似笑非笑的坐在那裡,面前一個茶碗還在冒著裊裊的熱氣,看來也是才到這裡等候他沒有多久呢。

看到楊度進來,他站起來就招呼:「皙子大哥,快坐!幾天不見你人影,可把老弟我想死了。最近還是很忙?」他招呼得熱烈。楊度心裏面卻只是有點想冷笑的意思。但是江北軍系統,現在自己能搭上線的,也就是這個經常言不由衷的白斯文上校了。

他苦笑著在白斯文身邊坐下,看著那個旗人老闆不做聲的也給他倒了一碗茶,楊度苦笑道:「兄弟這幾天去了天津,在堂子裡面把這個月的薪水報效得乾淨。一回到自己宅子裡面,就看到你老哥留下來的消息,這不就巴巴的趕來了嗎?」

他端起哪碗茶喝了一口,又皺眉笑道:「經費給你老哥花完了?怎麼這待客的茶也儘是些沫子?真是不大方啊。」他一頭說一頭笑,渾沒在意那個旗人老闆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白斯文嘿嘿一笑,站起身來就拉著楊度的手朝裡間走去,那個旗人老闆乖覺得很,就守在了門口替他們望風。到裡間的小炕桌才坐下來,白斯文換了一副鄭重的臉色,看著楊度認真的道:「皙子大哥,現在兄弟聽到風聲,袁大總統似乎又和日本簽訂了一個很要緊的密約?聽說日本國將全力支持他訓練新軍,東北的利益他拿出來交換的也不少?據說上次南北大戰,日本也在背後支援了不少款子,風傳有一千萬日幣左右?這次的消息,是不是很確實了?」他問得極是認真,毫無疑問,這是他這個江北軍北方情報首腦,現在最關心的事情。

楊度心裏面一沉,這些事情連他這個在北方人脈這麼廣泛的人物都只是聽到一點風聲。袁世凱似乎現在的確是讓周自齊、王揖唐這兩個人在非常秘密的聯繫這個事情。周自齊還沉穩,要不是王揖唐現在有些得意忘形,這個風聲還不見得能傳出來。具體什麼條約款項他也還不清楚,自己也刻意的和這些事情保持距離。但是白斯文怎麼也知道這個事情了?看來他的消息渠道,也當真是廣泛得很。

白斯文緊緊的盯著楊度,看他在那裡皺眉沉思。現在白斯文可不像南北會戰時候那麼小心翼翼的了。底下具體辦事的北洋團體人物,對他的活動可以說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少人還找上門來給他提供情報。他輾轉聽到這些風聲,馬上就和現在在東北熱河一帶活動的陳思聯繫上了,讓他牢牢在那裡盯著日本的動向。自己在北京繼續開始活動。消息回報給徐州之後,雨辰也出乎意料的重視,一連好幾封密信帶過來,告訴他現在首要的任務就是查清楚這個事情。他最後還是決定,找楊度來打聽這個消息。

楊度在心裏面沉吟了半天,要打聽這麼秘密的事情。再詳細的通過白斯文傳遞給江北的話。自己可就把老頭子得罪得深了。自己有必要做到這一步嗎?還是賭這一鋪?袁世凱待他不薄,雖然一直沒有給他什麼機要的職務,但是在生活上面從來沒有虧待過他。才能讓他悠遊終日,擺盡了國士的派頭。

他這麼聯繫日本方面,也是想最後一博了啊。這樣的支持力度,是英國或者什麼其他的西方國家所不能提供給他的。老頭子現在迫切需要外力的支持,而日本對東亞的野心也是一望即知的。兩家湊在一起,真的是一拍即合呢。老頭子現在真的有著最深重的危機感了啊。他不知道這是在玩火嗎?稍一不慎,那就是身敗名裂的局面。而自己在當中,又應該如何自處呢?楊度想到深處,不禁深長的嘆了一口氣。

北中國的天,快塌下來啦。

陳柏元他們整整的在泌陽縣城裡面堅持到了十六天了,每個殘存戰士的精力體力,已經透支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當初退守這個小小院落的四十九名軍官士兵,現在剩下的不過只有二十三人而已了。

四周的匪徒越來越瘋狂,最近幾天更是連續的發動了好幾次的進攻。他們似乎也很難相信,在他們這麼多人的圍困下,這個院落怎麼就能堅持這麼長時間的?白天進攻,被打退。晚上偷偷的摸上來,依然被警覺的守軍猛烈的火力所殺傷。用洋油燒,拱在鋪了濕棉被的桌子底下硬沖。都被這些憔悴但是堅定的戰士用手榴彈,用刺刀,甚至用生命擋在了外面。土匪們最後都半是佩服半是疑惑的在外面鄉音濃重的勸降。

「當兵吃糧,為那幾塊餉錢這樣賣命,也太不值得了吧!你們只要投降出來,軍官可以當中隊長,士兵每人算兩份槍股!大家兄弟伙吃香的,喝辣的,比在這裡面苦熬著強!你們的援軍是不會來了,這裡已經是咱們的天下了……」

這時那幾個勸降的聲音還在外面聲嘶力竭的吼著。負了重傷的陳柏元靠在沙袋工事的後面,呸的吐了一口吐沫。又吃力而珍惜的將自己胸口佩戴的青軍會徽章愛惜的撫摩著。自己身上一身的血和泥,只有這個黃銅的小徽章還是如才接到自己手中那樣耀眼生光。

自己是怎麼樣才加入青軍會的?還是在安徽追擊倪嗣沖的安武軍的時候吧。那時他們的連隊從鳳台經過。那裡對同盟會淮上軍屠殺的慘狀還保留著。何燧當時還是大家的旅長。她站在隊伍前面沉痛的說什麼來著?

「這都是舊軍人造的孽!他們沒有目標,只是軍閥手底下的一條瘋狗!咱們這些青年軍人,既然投身到革命當中來,就要有咱們自己堅定的目標。我們到底是為什麼才拿起手中這支槍的?還不就是為了民族的利益,百姓的安寧,還有咱們軍人的榮譽!」那時自己只是一個副排長,從此就留意上了自己作為軍人的責任。

他見到過江北治下的百姓對司令免除農稅和一切雜捐的那種發自肺腑的感激之情,自己軍隊每到一個新的地方作戰,都有百姓在打聽盼望這個事情。江北巡閱使署的政令公告,他這個有著中學生程度的軍官一直都在留心。他覺得似乎就是他心目中的那種政府,關心民生,卻又並不苛暴。特別是江北軍的那幾個年輕的高級軍官,一直到雨辰為止。在他的心目中漸漸都有了偶像的地位。所以他毅然加入了青軍會,願意為江北軍的事業奮鬥到自己的最後一口氣為止。

現在這個日子似乎就在眼前了,他看著還在上空高高飄揚的那面遍布硝煙彈洞的紅色軍旗。突然很想起立向這面軍旗行最後一個標準的軍禮。但是他右胸的傷勢已經不能允許他再站起來了。他覺得現在只是一股氣在支撐著自己還堅持著不閉上眼睛,現在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緊緊的握住自己左手中那四個捆在一起的民元式手榴彈。等著最後拉開信管的時候。

馬未名巡視完最後一次的陣地,又回來靠在了他的身邊。這個原來體壯如牛的連長,現在一身軍衣看起來空蕩蕩的。臉已經瘦得脫了形,眼睛裡面全是血絲。大家都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啦。

馬未名看了看陳柏元的傷勢,卻只是無聲的嘆氣。陳柏元強笑道:「老馬,你替我擔心什麼啊。我沒事,敵人這幾天這麼瘋狂,怕是咱們的援軍也快到啦。他們想打開這裡,把裡面的款子都搶了好撤退。這些傢伙,眼睛裡面只認得大洋……」

馬未名搖頭苦笑,這次他們堅守的時間,已經超過了任何一個最苛刻的上級在這種形式下要求他們能做到的地步。援軍也許真的快上來了。但是自己還能堅持下去嗎?每個士兵手裡還有三排子彈,機關槍也只剩下了最後一條彈帶。手榴彈就每人只有一顆留給自己的了。無論如何,他並不後悔自己做到這一步。因為只有在江北軍當中,這個三十多歲從列兵一直升上來的連長,才感覺到自己作為軍人的尊嚴。死在這個最後肯定能奪取天下的隊伍裡面,不冤!

他朝陳柏元笑道:「這次啥也別說啦,能和這麼多弟兄死在一起,上路大家都好有個照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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