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經營江北 第十五章 暗戰重起(完)

崔達爾斡的四合院里亂鬨哄的擠滿了人,這些人都是旗人的打扮。有些人看起來身上已經破舊得很了,還是腰間滴瀝搭拉的掛滿了小玩意兒。有的是一臉的煙容,坐在那裡直打哈欠。更有些象幾天沒吃東西了。放在桌上滿籃子的窩窩頭你一個我一個的搶個不休。

再聽聽他們聊的些什麼。

「睿王府的四貝子昨天許了我個扳指,放在碗里,倒上水那真是滿碗的碧綠啊!他們睿王爺家說要回熱河。叫我在禁衛軍里找幾個弟兄護送一下。我要不是瞧著那個扳指,還真不樂意……」

「皇上停了咱們多少個月的月糧啦?只要這北邊兒的江山一天還是愛新覺羅家的。咱們這些養命的東西就少不得……哥幾個,誰陪兄弟我到內務府去鬧鬧去?」

「現在禁衛軍也呆不得了!整天留營的兵士沒幾個,餉錢也停了,大家就打算著倒賣著槍支子彈。軍官要不回家,要不不管。咱們旗人唯一一支武力,就給那個活曹操給整垮啦!」

「我可不管你們說這些那些,崔大哥今天整的小米粥和窩窩頭拌鹹菜。不怕哥幾個笑話,兄弟三天都沒吃什麼東西了。家裡女人叫孩子哭,告幫都沒地兒告去……」

崔達爾斡擠在廚房裡,看著她的女人一邊嘮叨著一邊揭開籠屜。蒸窩窩頭的白氣在小小的廚房裡繚繞。讓他覺得從眼前到心裡都是模模糊糊的一片。

白斯文這些天來到處的奔走,以鐵良大人的使者身份到處拉人入伙。說要讓旗人做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情出來。大家都知道,這些天馬上上邊兒就要宣布退位了。這清室的江山就絕了指望。雖然也有叫囂要做出點事情來。但是這年月旗人什麼德行大家都知道,大部分嘴皮子可以吹得天崩地裂,但是真要做大事了,那膽子比兔子強不到哪裡去。

崔達爾斡是對上邊兒忠心耿耿的,卻看不出這個整日奔走的白兄弟的忠心在哪裡。但是在他近乎偏執的奔走聯絡之下。不少禁衛軍和第一鎮出身的旗人軍官和正目都被聯絡了起來,一直以他的家為據點,侈談一些怎麼恢複,怎麼保住主子的話題。這本來是崔達爾斡最樂意聽到的話題,但是整日里都有人在這裡騙吃騙喝,拿著煙盤在這裡開燈。這就是真做大事的樣子?

外邊的風颳得越來越緊了,崔達爾斡小小院子的房門又被咚咚的敲響。他披上了衣服,將一把手槍踹在懷裡,看了他女人一眼。走過去謹慎的打開了院子的門。

門外是三個穿著老棉襖,面孔藏在氈帽底下的人物。當先一個摘下帽子。正是那個號稱是南京漢軍旗前鋒校的陳思。他朝崔達爾斡道:「崔大哥,快讓我們進去。這位爺來得可不容易。」

崔達爾斡有點疑惑的將三個人放進院子里。中間一個瘦長的漢子將氈帽取了下來。崔達爾斡在夜色中仔細打量了他一眼,忙一個千打了下來:「恭王爺,您老人家……」

那人正是留在北京的正在瓦解中的宗社黨的首領人物之一,恭親王溥偉!他神色有些疲倦,忙扶起了崔達爾斡,苦笑道:「現在什麼年月了,還叫我王爺。咱們大家現在都一樣,是大清的孤臣孽子!聽到外面還有你們這些忠臣在活動,我心裡很安慰。」

還有一個人是恭王府的護衛,和崔達爾斡以前就認識,只和他含笑點了點頭,就掏出手槍守在了門口。陳思一拉二人,就朝堂屋裡面疾疾的走去。崔達爾斡有些暈暈糊糊的,這兩人怎麼這麼大的活動能量,連恭親王也能聯絡得動?

其實這不是白斯文和陳思兩個人能辦得下來的事情。他們所做的一切,也就是聯絡禁衛軍的旗人下級軍官,而這些下級軍官,位份雖低。但是論起親戚關係來,誰七拉八扯的也能和一個王爺說得上話。自從良弼喪命,溥偉被拱衛軍包圍保護在自己的王爺府內。這個親貴一直在想法設法的聯絡京城的旗人勢力,想再垂死掙扎一下。

這些天禁衛軍又開始的串連活動自然就傳到了這個王爺的耳朵裡面。他想盡辦法和這些人搭上了關係,在這天晚上化妝來到了隱隱為聯絡中心的崔達爾斡家裡。

歷史上有些事情發生往往就是這樣,一點小小的變化就引發了無數的可能。恭王爺今天出現在崔家,也就是這樣。這並不是白斯文和陳思兩個人的功勞。而僅僅是歷史按照可能性進行的一種安排而已。

看到溥偉和陳思進來,亂烘烘的屋子裡一下就安靜了下來。這兩個人他們自然都認得。陳思這些日子裡可沒少給這些旗人軍官們散銀子洋錢。他人性子又果決堅韌,這些旗人大爺們都很佩服他。另外一個人物,大家可都認得,那不正是恭王爺溥偉!一直以為聯絡起來起事的事情更多只是發發牢騷而已,沒想到看來竟然象真的!

人們都湧起來,亂紛紛的打千下去,不少人的眼淚都湧出來了:「王爺,真的是您?」

溥偉眼睛裡也全是淚花,深深的一揖下去:「咱們大清還有大家這樣的仁人志士,我溥偉慚愧啊……」

他站起身來,在別人讓開的位置坐了下來。早有人恭謹的端了茶水過來溥偉。他接過來沒有喝,目光炯炯的看著大家:「大伙兒都報報名字吧,一直喝大家都失了親近,卻沒想到,咱們大清的脊樑,卻在這個小小的屋子裡……真是板蕩識忠臣哪!」

屋裡的人你一聲我一聲的報名。這些白斯文他們拉攏過來的人物,多數都是在禁衛軍里干軍官的。當年組建禁衛軍時,挑選的下級軍官都是對清室最忠心的鐵杆人物。現在雖然不少人落魄了。但是看到宗社黨的頭目,大清現在最親貴的王爺之一,也在這個小屋子裡,儼然是他們的小團體一員。這顆心可又熱了起來。

聽著大家報完了名字,陳思也在一旁解釋道:「王爺,這些兄弟都是軍官,都是廝殺漢。您要有什麼打算,咱們豁出命去也給您辦到。」

溥偉並沒有急著說話,只是從懷裡先掏出了一疊支票,都填好了數字。有人眼見,看到最上面的一張就是華俄道勝銀行出的一千元的現金支票。幾個人咽了口口水,眼睛都放出了光來。

溥偉又從懷裡掏出了把金鑲玉嵌的小匕首,自己把棉襖的前襟解開了。將右胳膊從袖筒里抽出來,大喊了一聲:「拿酒過來!」

崔達爾斡忙跑到廚房裡去拿酒罈子,等他回來的時候滿屋子的人都敞開了懷。溥偉在那裡眼眶發紅,做著動員:「咱們祖宗兩百多年前打進關里來。有了這麼大一片花花江山。咱們這些旗人子弟,都是在享老祖宗的福氣!現在局勢變了,總要有些孤臣孽子。咱們這些人就干這個吧!咱們局勢比以前還是好得很多,關外和滿蒙,那是咱們的根基!退到那裡,咱們還可以聯絡日本國和蒙古國。大清正朔還能延續下去!大家也不用在北京城以後被漢人壓在頭上!咱們朝廷那些以前高官厚祿的人,咱們不去指望他們啦。咱們這些滿人的好漢子,就自己幹起來!」

他說的激動,大家也聽得認真。溥偉動了感情:「滿蒙是好地方啊,有糧食有煤炭,土地也肥得流油,羊馬滿草原……這都是咱們大清的祖產!現在袁世凱把皇上和太后逼在宮裡,就想著把這花花江山包括咱們的祖產都抓到自己手裡面。咱們為什麼不擁了皇上和太后,到滿蒙自立?那是大家都是大功臣了!」

陳思在一旁冷靜的補充:「恭王爺的意思就是,現在在北京城裡。皇上和太后公私交困。被袁世凱脅持在手上。逼著他們退位。而我們滿人的武力,也因為擔心皇上太后的安危不敢發動。如果咱們能夠起事,把皇上和太后保駕到熱河,聯絡滿蒙勢力,只要手頭有實力作為憑籍。自然可以和民黨從容談判。咱們滿人的富貴尊榮,也能得到保證。而不是現在這樣胡裡胡塗的亡了國,咱們旗人的生計,從月糧到旗產,全給那個活曹操一股腦兒的收了去!」

這兩個人的話算是說到這些旗人軍官的心裡去了。滿臉煙容的人也打起了精神。這些旗人其實在心裡都有著最深的恐懼。

大清江山傾覆,旗人淪為最下等的人群。被壓在社會的最底層。甚至象民黨散發的那些小冊子一樣,被漢人用來複三百年前的國讎。現在溥偉給他們指出了一條路,帶著皇上和太后去熱河去!至少能有個體面的結局。

大家都看著溥偉,靜靜的不說話。

溥偉打掉酒罈子的泥封,咬牙割開了胳膊,將血灑在酒里。他定定的看著大家,屋子裡面只有血滴在酒里嘀嗒的聲音。

「現在也沒了什麼王爺和旗民之分了,咱們都是白山黑水裡出來的老祖宗的後代!大家準備一條心干到底的,就在這裡歃血為盟。我溥偉和他從此就是兄弟!禍福與共!」

陳思第一個把自己的血滴到了酒罈里,接著就是崔達爾斡,然後屋子裡的二十幾個人都魚貫著上來把血混到了酒里。崔達爾斡排開了酒碗,將那些帶著血色的酒倒得滿滿的。

眾人神色肅然,仰著脖子把酒喝乾,又紛紛的把酒碗摔碎在地上。磁片破碎聲中,溥偉放聲長笑:「這裡有些錢,大家要做大事情的,在陳兄弟準備好的盟單上寫了名字,蓋了手印之後,大家一人一千塊大洋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