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南洋變化 第一〇九九章 變態心理

「那就對了。」秦林似乎早有預料。

呃?牛大力反而吃了一驚,眨巴眨巴銅鈴也似的牛眼睛,不明白秦林為什麼這樣說。

秦林嘆口氣,拍了拍牛大力寬闊結實的胸口:「其實那根繩子一直擺在現場……我讓你去查,就是要排除掉其他的可能性。」

什麼,一直在現場?

陸遠志、牛大力都有些搞不清狀況,現場倒是有另外幾根掛紅綃帳的絲繩,但那幾根繩子看起來都沒有被動過的痕迹,上面還帶著薄薄一層灰塵,應該不會是兇手動過又安回原處的吧。

倒是經驗更加豐富的劉三刀,老眼中精光一閃即逝。

秦林捕捉到了這點神色變化,朝他做個手勢,示意他說出來。

「那支摔在地上的琵琶,恐怕是兇手故意為之,琵琶的弦,大概就是延續繩索長度,把成國公吊上房梁的工具吧……」劉三刀越說下去,眼睛就越亮,感覺到周圍詫異的目光,他搶在前面進一步解釋:「琵琶的弦是用堅韌的藤絲製成,吊起一個人根本不成問題,長度也足夠,因為一支琵琶就有四根弦。」

秦林嘉勉的沖著劉三刀點點頭,老劉頭頓時凜然為禮,心頭早已笑開了花,只礙著死者是督主的朋友,不好喜笑開懷——這真是一語之褒勝於華袞了。

「秦哥,我來!」陸遠志捲起袖子,自告奮勇要在琵琶上查找指紋。

秦林同意了,神情淡淡的。

乍暖還寒的天氣,陸胖子竟忙得滿頭大汗,指紋刷沾著銀粉「唰唰唰」,很快令琵琶上顯出了指紋。

非常遺憾,兇手的反偵察能力極強,在琵琶上也沒有發現兇手的指紋,只找到四名丫環和它主人杜嬍的指紋。

「媽的,這兇手實在太狡猾了!」陸遠志悻悻地丟下指紋刷,有意無意地看了看劉守有和張尊堯。

被害的是成國公朱應楨,殺人手法又如此乾淨利落,連指紋都不曾留下,給人的感覺實在太專業了,除了秦林掌管的東廠,也就錦衣衛和大內高手體系有這等手法,並且知道不留下指紋的重要性吧。

劉守有嘴角抽了抽,和張尊堯交換一個眼神,兩人眼底都閃著那麼一星半點的慶幸。

秦林則眯著眼睛盯著那琵琶,良久才又像是問陸遠志,又像是自言自語地來了句:「沒有被擦殘的指紋嗎?咦,看來真的是其中一個……」

沒有擦殘的指紋?陸遠志皺著眉頭想了想,大概是指那壺迷春酒的蓋兒上,好幾枚指紋被擦殘,得出兇手是帶著手套或者用布抱著手,以避免留下指紋,但不可避免地把之前別人的指紋弄得有些花了。

這個琵琶上面,就沒發現類似的痕迹,那麼意味著什麼呢?

秦林思忖的時候,另外一邊的成國公府家將們氣咻咻的,兩個年紀稍大的撫屍痛哭:「可憐國公爺,咱們看著長大的呀,青春年華、雄姿英發,正要做朝廷柱石,怎麼就不明不白死在這裡?國公爺,你死得好慘哪……」

另外好幾個年輕的,手不停地去摸腰間刀柄,紅著眼睛盯住四名小丫環和杜嬍,從牙縫裡憋出來惡狠狠的話:「娘的,俺們守得那般牢靠,兇手橫豎在這五個小娘皮裡頭,有殺錯,沒放過!」

群芳閣的老鴇和龜奴嚇得不敢則聲,要不是秦督主在這裡鎮著,正好秦林又是朱應楨生前好友,還和杜嬍是舊識著意回護,這些個凶神恐怕早掣出刀來照頭砍去。

堂堂國公爺死在這裡,就拿整個群芳閣株連,亦不為過。

倒是那些文官,雖詫異朱應楨之死,卻和他算不得知心朋友,此刻倒對幾個楚楚可憐的小丫頭大發惻隱之心,魏允中等人七嘴八舌地道:「如此稚齡幼女,豈會做下驚天大案?怕是另有別情吧……」

「秦督主素稱神目如電,但親見好友慘死,未免亂了方寸,案情也不見得就如他所說。」

宋應昌、周希旦、陳與郊這幾位是心向秦林的,勉力替他分辨兩句,但案情到了停滯階段,似乎被卡住了,這辯解也就顯得有心無力。

秦林對議論充耳不聞,自己低著頭慢慢踱著步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十娘,十娘快去呀,秦督主加意回護,這份情義可難得呀!」不遠處,老鴇吉媽媽滿臉堆笑地攛掇著杜嬍。

幾位姐妹也掩口笑道:「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秦督主可不是當今的王景隆么?咱們的蘇三呀,還不快快過去!」

杜嬍端著只小瓷盅,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正好秦林有些空洞的目光往這邊掃過來,她不知哪裡來的勇氣,端著瓷盅就盈盈走上去。

呼……老鴇長出一大口氣,國公爺死在群芳閣,搞不好就要大肆株連,自她以下都落不到好的,唯獨這杜嬍和秦督主是舊識,眼下不正是根救命稻草?

杜嬍弱柳扶風般走到秦林身前,細白的臉蛋已變做通紅,抵著頭不敢相看,抿了抿嘴兒雙手將瓷盅奉上:「秦督主為奴家洗冤,深夜勞思睏倦,且請飲了這盅燕窩羹聊解疲乏。」

最難消受美人恩,劉廷蘭等人見此一幕眼睛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剛才秦林就說這花魁是他舊相識,現在又這般光景,純粹叫大伙兒羨慕嫉妒恨嘛。

朱應楨死得真冤枉……

秦林倒是不矯情,在風陵渡上所作所為,還當不起杜嬍奉一盅燕窩羹?正好也有些餓了,便接過來,三口兩口吞下肚。

甜甜的,糯糯的,味道還不錯。

秦林還有破案的要事,就又把瓷盅還給杜嬍,她伸出纖纖玉手來接,但見那素手骨肉勻稱,皮膚玉雪可愛,指甲塗著鮮紅的蔻丹,越發顯得美麗動人。

等等!

秦林直接把瓷盅扔了,一把抓住杜嬍的手,仔細地看起來。

剎那間,杜嬍面紅過耳,卻並不把手抽回來,任憑秦林細看,臻首低垂,嬌羞無那。

喂喂,這也太急色了吧,朱應楨屍骨未寒呢!在場文官們都露出鄙夷之色,而東廠的番役弟兄們表情也很有些尷尬。

「你的手,一直塗著蔻丹嗎?」秦林急不可待地問道,「我的意思是,彈琵琶的時候也不例外?」

杜嬍點點頭,不懂秦林為什麼要問這個,但還是回答:「彈琵琶有護指,不過奴家很少用,一般是赤手彈的。奴家每天早晨起床,都會在指甲上塗蔻丹,既然身在此間,便是女兒家本分。」

說著杜嬍就有些酸楚,她倒是寧願不塗蔻丹,可身不由己,俗話說女為悅己者容,她整理姿容卻是被迫的。

秦林突然哈哈大笑:「我知道誰是兇手了,而那決定性的證據,還在她身上,甚至可能直到此刻,連她自己都還沒有發覺呢!」

說罷,秦林利劍般的目光,射向了四名丫環,當中穿著水紅色衣服的夏荷,突然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曹少欽、雨化田反應極快,雖然不知秦林話中意思,也立刻鷹拿燕雀般將夏荷捉住。

「對了,就是你!」秦林戟指夏荷,大聲喝令:「來人,檢查她的衣服,看看有沒有沾上細絲狀的蔻丹印跡!」

夏荷穿著水紅色的衣服,如果不事先指出,當然很難發現,但秦林已經明明白白說出來了,眾人一番搜檢,很快就在右手袖子那裡發現了一道細細的蔻丹痕迹。

這是什麼意思?大部分的人還沒弄懂。

秦林沉聲解釋:「兇手用琵琶弦接續繩索,完成把死者吊上房梁的舉動,但琵琶弦細而韌,用手抓恐怕會割破手掌,所以她要用衣服之類的東西墊著。杜姑娘每天都在指甲上塗蔻丹,彈琵琶的時候,蔻丹就沾到了弦上,當兇手用衣服墊著弦完成犯罪時,又在衣服上形成了這種細線狀的蔻丹印跡。或許是被監視著無法更換衣服,當然更大的可能是,因為水紅色衣服和蔻丹的顏色相近,所以連她自己也沒有注意到!」

「你、你為何要做此事!」劉守有一個箭步竄上來,什麼名臣風度都丟到了九霄雲外,氣急敗壞的道:「成國公朝廷貴介,你個小丫環,鬼迷了心竅!」

夏荷應聲道:「對,婢子就是鬼迷心竅,杜姐姐明明喜歡那位風陵渡上的恩公,偏生這成國公要替她梳攏,婢子氣不過,就做下這等事……一人做事一人當,婢子招了!」

杜嬍臉色發白,身子搖搖欲墜,幾乎要暈過去,萬沒想到平日隨口說的幾句知心話兒,竟引得夏荷鑽了牛角尖,害死朱應楨,也害了群芳閣更多的人。

吉媽媽、龜奴和姐妹們的表情,簡直如喪考妣。

「咳咳,就不要演戲了吧?」秦林沖著夏荷冷笑起來,笑容殘酷而冷厲:「你為什麼還自稱婢子?你的變態心理,已經出賣了一切,我看你還是自稱奴才吧,小公公!」

在場眾人,無論文臣還是武官,全都驚得頭髮直豎起來,劉守有和張尊堯則面如死灰,勉力支撐著才沒癱軟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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